陰曆七月初,華夏大地,香火袅袅。
祭祖三節:除夕、清明、重陽,和七月半的中元節,都是華夏文化中祭祀亡靈的節日。
不同的是,除夕、清明、重陽是祭祀先祖,祈求綿延福澤,庇佑後代的。而中元節,是施舍孤魂野鬼,求平安消業的,屬于積陰德。
其實中元節不止是七月十五一天,傳說自七月初,陰曹鬼門就大開,一些已消惡業、但沒有後代的亡魂便得冥府恩賜,還魂人間,享受一番香火供奉,七月十五,再回到陰間,斷去生前念頭,安心輪回。
茅山後山。
香火如柱。
青煙直上雲霄,加上香客朝拜供奉,這裏成了金陵附近香火最濃郁的地方。
陰天,小雨,風微涼。
茅山丹會,自陽曆七月末開始,一直到八月初,第一批走陰的道士圓滿回歸,正巧趕上中元節開鬼門的時候,恐怕這也是茅山之前已經安排好的。
數十生死道的弟子傳人,連續幾天,陸續自還魂崖回到陽間,東道主茅山的心也安了一半。
魂歸肉身,第一感覺就是大病初愈的虛弱。
王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幾次用力,都沒起來。和去地獄道的感覺一樣,這間屋子,惡臭熏天,人體的分泌物堆積成瘴,熏鼻子也辣眼睛。
“真他媽臭,我要洗澡……”
王乾虛弱喊道。
其實不光是他,大多數人都是這樣,隻有諸如妙善和尚、聶雨玄、李崇少部分捉鬼師,回歸後陽氣迅速補充,如吃了特效藥一般,勉強可以站起。
屋子裏點着熏香,但味道實在太大了,聶雨玄扶着牆,攙着李崇,一步步向門口挪去,一臉的惡心。
十幾天的走陰,屋子裏的血蓮燈燈焰微弱,仿佛瞬間就會滅掉。還有一些人沒有回來,諸如徐法承、秦昆、魚龍山趙峰等,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聶雨玄這一去,王乾羨慕不已,眼睛一轉,用積攢起的力氣,在【猛鬼商城】兌換了一顆血王丹服下,這才感覺有了好轉。
不遠處,韓垚也撐着身子坐起,虛弱道:“胖子,好些沒?”
這間靜室,躺着二十幾号人,奇怪的是,布置如靈堂一般,白底黑字寫着大大的‘奠’字。
牛油燭巨大,一排紙人笑顔如花,笑容卻帶着陰冷的驚悚,看得人很不舒服。
王乾坐起後,才看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壽衣,他縮着脖子問道:“土娃,茅山這是什麽待客之道,要把我們葬了?”
韓垚搔了搔頭:“這儀式叫‘偷殡’,道士走陰,陽身留在這裏很危險,因爲會被一些大鬼趁虛而入,借機披屍。辦靈堂就是告訴那些不長眼的家夥,這些人已經快出殡了,膽敢趁虛而入,就是犯忌壞規矩。會遭到追殺!其實有這麽多前輩守着,沒必要搞這一出,我看就是個儀式吧。”
什麽破玩意這麽繁瑣,王乾趕緊脫下壽衣,朝着外面走去。
……
陰曆七月初一,一直到十四,未蘇醒的人呈兩極分化。
一極如徐法承、秦昆、趙峰這類一流捉鬼師,宗門真傳。
另一極就是名不見經傳,從沒聽過的小門弟子。
那些弟子的師父都捂着臉,神情難過,大約知道弟子是回不來了。
七月十五,夜。
茅山三玄劍負手而立,眺望圓月。
徐法承的血蓮燈已經續了兩盞,秦昆一樣。
趙峰第一個蘇醒。
老太歲展顔大笑:“峰兒,回來的好啊!可是碰見什麽棘手的鬼王了?”
趙峰頭重腳輕躺在床上,看着師傅咧嘴一笑:“沒有!我逃跑時迷路了,這次逮了幾隻鬼将回來!”
老太歲收起笑容,黑着臉吐出旱煙:“把他葬了吧,我魚龍山丢不起這人。”
趙峰騰地一下坐起,哀嚎道:“您老不知道那地方有多恐怖!我險些沒命啊!”
老太歲找了個抹布塞入徒弟嘴巴裏,塞給周圍的酆都門客200塊火化費,朝茅山三玄劍和諸位同道拱拱手,擡腳離開。
趙峰驢一樣抽搐,茅山三玄劍哭笑不得,晁震、葛戰幾人也一臉無奈,老頑童年紀最大,輩分最高,都知道這是被徒弟氣的,也沒攔他。
天空一下子暗了下來。
轟隆一聲驚雷,閃電劃破夜空,好端端的天氣,突然暴雨降臨。
“法承回來了。”
茅山三玄劍,以及一衆人迅速跑出靈堂外,看着詭異的天氣,不僅咂舌。
天上的烏雲,淋出一個虛影。
一位帶着無常高冠的道士,背負雙劍,半黑半白的模樣,肅穆走來。
那似乎是一個人,又像是兩隻合體的無常,總之陰魂強大,離得近了,一股陰風突然席卷雨水,朝衆人臉上打去。
徐法承回來了!
以自身爲中心,周圍的積水開始打出旋,如同風暴之眼一樣,身伴雷霆,雨不近身,他身後更是恍惚出現一個鬼門虛影,左書‘賞善’、右寫‘罰惡’,總共四字。
“茅山徐法承,見過諸位同道。”
有雷霆助威,簡單的問候也有着雷霆萬鈞的氣勢。
徐法承走進靈堂,不一會,真人出現,頭發比之前白了不少,站姿有力,不像其他人那般虛弱。
平風真人過去拽着徐法承胳膊,激動道:“法承,回來就好!”
徐法承一笑:“師父擔心了。徒兒此次入陰曹,沒辜負師父、師叔、師伯厚愛,捉了六隻鬼王回來獻丹。秦昆呢?他捉了幾隻?”
六隻鬼王!
平風真人胸中豪氣頓生,七十多年前,楊慎、方閻天也不過捉了三隻。
“好啊!法承快歇歇。至于扶餘山當家的,不是在裏面躺着呢嘛,恐怕還沒回來吧。”
徐法承一怔,回頭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靈堂,除了幾個不熟悉的面孔,根本沒秦昆啊。
“師父是不是記錯了,剛剛打量一番,并沒秦當家的。”
平風真人一怔。
怎麽可能?
趙峰剛剛回魂的時候,秦昆還在裏面躺着呢!
這一轉眼就沒了?
竈房方向,突然有個身影坐在廊亭處,端着一個瓦罐,撈着裏面的美味的吃食喊道:“徐兄,找我?”
那是聖僧準備的滋補膳食,秦昆吃的滿嘴油亮,表情無比惬意。
“秦昆,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葛戰也伸着脖子,好奇發問,秦昆微微一笑:“就在剛剛,不說了,先洗個澡去。胖子,大小姐,過來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