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具屍體喝完雞血,過了幾息,煞白的臉色突然顯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身體突然發燙,脖子、手腕腳腕幾張黃紙,突然被蒸幹,牢牢貼在皮膚上,勒的人很癢,很想撓一下,但被秦昆、景三生制住行動。
錢鐵山在旁邊兀自煽着自己耳光。
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見到給死人喝雞血的,還特麽喝活了,這到底是雞血還是鳳血!
他心中翻騰,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錢鐵山一巴掌一巴掌抽着自己,發現臉好像腫了:嗯,我果然是在做夢,這麽疼都醒不了……
一旁的吳雄盯着兩個屍體,深吸一口氣。
活跳屍!
但凡活跳屍,都有厲鬼的本事,厲鬼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麽,但是秦昆憑什麽能把他們的魂魄招來,而且暫時提升到厲鬼的程度啊!!!
他盯着地上的長香、白布、黃紙、雞血,刹那間想到了什麽:這難道是……借屍還魂的陣法?
如果說符屬于咒術,可以溝通天地間小型的力量,那麽陣法便能溝通天地間大型的力量。
陣法要追溯起來,神話時代就不多提了,有據可考便可以追到夏朝。
大禹治水之後,布九鼎震九州,山河永固,困天地災厄,壓制水龍。這是道藏中關于陣法的最早記載。
戰國仍舊有鬼谷大陣,千古奇才鬼谷子,布下人道興替大陣,以弟子爲陣眼,七國弟子龐涓、孫膑、蘇秦、張儀、範蠡、甘茂、樂毅、李牧、黃石、呂不韋、李斯等先後登台,以天下七國爲棋盤,先後以鬼谷陣眼的身份上場,終結戰國亂世。
大秦得鹿後,焚書坑儒,時值秦末漢初,陣法一途凋零,大多隐世而修。
東漢末年,天下再亂,諸葛妖才出世,屢布大陣,怒借天時地利拯救漢龍,但無濟于事。
自蜀地漢龍伏誅、吳楚混龍被滅,晉朝暫登大統,不過接下來,便是五胡浩劫,中原大亂。
那時的茅山,這處世外桃源被人觊觎後,大軍壓境,掠奪這些神奇道術,道家縱有禦鬼通神的本事,但這些‘鬼神’也最怕兵匪威煞,軍陣便是‘鬼神’天生的克星。
于是茅山覆滅,經典流失。
不少正統陣法也毀于戰火,不再現世,有的則被帶到草原、帶到關外、帶去嶺南、帶去西域。那些道術也成了外門巫師、薩滿、神師的秘寶,被奉爲經典。
中原道門中的陣法一道,最利兵事,在華夏國首先被搜刮一空,隻剩下風水分支傳了下來。
當今的陣法,隻能叫‘風水法陣’,‘地水火風’四象,隻餘一半‘風水’,一半的天地能量運用,讓陣法的威力遠遜于千年之前,完全沒有逆天而爲的能力。
但是!
吳雄盯着秦昆布下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看着簡陋,但是吳雄愕然發現,它們确實是互相獨立,又彼此關聯的東西。
布陣借死地,雞血活水氣,香火遮天機,陰風聚殘靈。
地水火風,全齊!
他難道……難道是……茅山‘陣’字卷的傳人?
連他的通靈六箋都做不到的回魂,秦昆竟然做到了!!
“回魂法加上四象回元陣,果然可以做到十成十的回光返照!!”
四象回元陣,他在殡儀館偷偷試過,不過殡儀館不是死者的死地,效果不明顯,加上回魂法,十人有一、兩個醒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是這次回魂,四象皆全,顯然效果超過自己的想象。
天書‘陣’字卷并不像‘柴山刀法’、‘業火神罡’一樣需要靈力、業力施展,秦昆早就發現,天書最精妙的地方,就是讓人用凡人能運用的方法、道具,在合适的契機布陣。
這種樸實無華的道術,即便沒了什麽靈力、業力,依舊可以運用,因爲天書本來就是腦海中的一段記憶。
秦昆終于發現天書比系統牛逼的地方了。
山中寂靜。
秦昆開始詢問起關于水和尚的事情。
旁邊的錢鐵山臉被自己煽的紅腫,惆怅地抽着煙,這時候他已經不想去管這些封建迷信,那個少年,和妖師一樣,根本沒法看透啊。
錢鐵山給景三生遞了一根煙,二人看見秦昆和吳雄在忙,于是低聲交流。
“景大哥,你和燕京真的有關系嗎?小弟在北郊分局二隊幹了有些年頭了,上面沒人賞識,你能不能找人給上面遞個話推薦一下?”
錢鐵山縮頭縮腦,小心精明地觀察着景三生的表情。
抛開工作不談,這時候該抓住的機會還是要抓住的。
錢鐵山覺得,憑他自己的努力,可不比一隊那些人差,他需要一個機遇,讓上面的人知道自己。于是把心思放在景三生的身上。
景三生脾氣雖爆,但屬于耿直的一類人,活了30多歲,當了道士,還沒娶親,家裏一直罵他沒本事,不學點賺錢的手藝,别家道士都幫人看相摸骨,好歹有點手藝,你倒好,什麽都沒有,光會打?還不如當初參軍爲國,還有個好分配。
景三生現在一個月的收入,20塊錢都不到,好幾年都沒臉回家了,一些工廠普通的工人,月收入都是35~45塊錢,是他的兩倍還多。
現在的人都窮,吃了好些年的大鍋飯,沒意識到錢的重要性,南宗之中,符宗開竅的比較早,建了道觀,香火挺旺,吃喝用度能體面點,至于鬥宗、燭宗,連個撈錢的地方都沒有,燭宗首座楚道都是擺攤看相糊口的。
景三生裏面的衣服,也打着補丁。
自從楊慎賜下業火印,讓他去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卻沒法給他物質上的保障,這個時代,人都窮的揭不開鍋,更别說他們這些道士了。
他是自卑的,才有了易怒的性子,但是面前這個白衣小警,似乎是第一個正眼看他的公職人員。
錢鐵山遞了一包大前門,景三生接過,拿着煙的手有點發燙。
這是賄賂嗎?一包大前門頂他好幾天的飯錢啊,他平時都是抽散煙的。
看到秦昆收了村民的十塊錢後,他的‘給錢了結因果’的理論漸漸在心中紮根,景三生索性咬着牙,将煙收下,一個沒有正統手藝的道士活在當下,是需要點秦昆那樣的派頭。
“哼,江湖遠廟堂高,見你有緣,這煙我就收下了。回頭我給我師叔遞個話,能不能成,可不關我的事。”
景三生提前把話說明白,這才心中無愧。
錢鐵山心中忐忑,見到景三生收下,又有些激動:“不會不會!哪兒的話!”
他爲人還算正直,但不代表刻闆,心思是活絡的,這包煙,他本來想孝敬局長,給他個帶人出警的機會,沒想到煙沒給出去,他就被派出來了(背鍋來的),現在送給景三生,雖說不抱希望,但也有個盼頭。
“還望景大哥多多美言。”
錢鐵山的第一次拍馬屁,景三生也是第一次聽馬屁,二人都有些不自然,但是一些人情世故,終于在腦子裏開竅了。
另一旁,秦昆問完了。
“原來真是在湖底。”
秦昆捏着下巴,對兩具屍體道:“你們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活頭,醜時一過,我布下的陣法就會消失,你們就真得死了。”
兩具屍體現在也明白了過來,自己雖然在身體裏,但是看到了對方有些驚悚的死相,再加上靈魂混混沌沌,有種碎裂的痛苦,好像整個人要炸開一樣,脖子上、手腕腳腕上的黃紙,勉強将這種感覺能包裹住。
他們在持續的痛苦着,哭着道:“道爺,爲我們報仇啊……不如現在就撤了陣法吧,我們好難受……”
屍體在磕頭,秦昆歎了口氣:“這樣吧,這三把香,你們各拿一把,第三把一塊兒抓住,拿着香回到村子,跟你們的親人道個别,至少留點遺言什麽的。話說完了,把香折斷,你們自然就去了。”
兩具屍體對視了一眼,又磕頭道:“謝過道爺。”
秦昆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挂在他們身上,讓他們帶了回去。
看着他們走遠,秦昆朝着錢鐵山和景三生道:“他們自己跑回去了,你們不用背屍了,今天這事,你倆一人欠我頓飯,明白了沒?”
錢鐵山:“……”
景三生:“……”
吳雄哭笑不得,你讓兩具屍體這樣穿着壽衣回村,不怕吓死幾個村民嗎?
秦昆看着吳雄:“吳宗主,接下來就看你們了。看樣子,好像是隻惡鬼。”
吳雄點點頭:“一隻惡鬼而已,既然秦小兄弟都問清在哪了,接下來,便看貧道的吧。”
吳雄的現在的表情,終于恢複了自信和從容。
猥瑣的表情消失,背負着手,朝着白湖的方向走去。
“景三生,你一直說,我打不過左近臣。你可知道,他的殺生令,是‘大宋判官’包希仁的法器。殺生令出,開龍、虎、狗三鍘,混龍都能斬,我的天胎筆屬木,又怎麽比得上銳金之物?”
吳雄看到天胎筆上有一抹刻痕,心中一痛,“那一戰,看起來是我輸了,但是左近臣沒赢!!!他沒赢!!!”
“你……”
景三生看到吳雄的瘋态,想說什麽,卻見吳雄仰天大笑,淚流滿面。
“我吳雄,凝十年壽血爲墨,廢了他七百二十個手下,你們最後才能赢的!你知道嗎?”
看得出,吳雄很在乎那次勝負。
可是……
“七百二十?”景三生一愣,沉聲道,“你是說,他藏的後手‘截血衛’,是……是你殺的?!”
吳雄擦去淚痕:“你看不出來,楊爺那時候已經中了‘瘋魔鍾’、‘龍頭鍘’、‘天人衰’了嗎?否則即便他耄耋之年,又怎麽會死在那個道兵教主手裏。楊爺讓我當南宗宗主,那左近臣的截血衛,自然由我來殺。”
吳雄握筆,懸空成符,符紋新成,并未被甩出,而是凝立空中。
秦昆見過王乾7秒一張符的本事,現在的吳雄,卻是寫符如化龍,不到三分鍾時間,一條十米長的‘符龍’繞在他周圍。
神技!!
秦昆從沒見過這麽快的畫符速度!即便天胎筆這種懸空成符的法器出自于上上代陪天狗無雲子,但是吳雄運用的也太吊了!
“無雲觀天凝壽血,天胎一怒可化龍!”
手電照射下,空氣中懸立着的符文,長龍一樣,騰空而起,一裏外的白湖,突然炸起驚天巨浪,驚動了附近無數人家。
旁邊的錢鐵山沒陰陽眼,看不到懸空形成的符文,聽到一聲巨響,吓得縮了縮脖子:“怎麽回事?白湖爆炸了??”
刹那間,符龍叼回一具屍體。
錢鐵山看不到符龍,隻見到手電光的方向,一具屍體飛天而來,浮腫的大光頭,内髒都被掏空了,肚子裏鑽着小魚螃蟹之類,身上挂着水草,屍體徑直飛來,泡白了的眼珠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錢鐵山二話沒說,暈了過去。
景三生雄壯的臂膀伸出,穩穩地接住了那具和尚屍體。
“你們……怎麽找到我的?”
屍體說話時,嘴裏吐着湖水,還有一些小蟲,渾身發臭,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他殘缺不全的臉上,帶着獰笑。
“景老虎,先打一頓,教教他怎麽和人說話。”秦昆點了根煙,煽風點火道。
“好!老子早就手癢了。雜碎,出來!景某可沒毀人屍體的習慣!”
景三生暴喝,屍體軟倒,一個鬼從體内被吼出。
這……
那鬼突然脫離屍衣,大驚失色,再擡頭看向景三生時,被一拳擊中面門,覺得整個人都不對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