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水路而行,王承恩在船上問了丁雲毅許多問題,關于澎湖的,關于台灣的,有些問題反複追問幾次這才罷休。
“原以爲料羅灣一戰已經把紅夷打怕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王承恩皺着眉頭道:“皇上在接到了料羅灣大捷的消息後,龍顔大悅,連說福建官員精明幹練,水師忠勇奮戰。可皇上沒有想到,福建的局勢依舊嚴峻,那些紅夷還占據着我台灣那!可惜現在朝廷的重點不在台灣,而在中原流寇和邊關金虜之上。”
“問題的确嚴重。”丁雲毅接口道:“但紅夷料羅灣慘敗後,短時期内很難恢複元氣,暫時不會成爲心腹之患,再者那裏有鄭參将鎮守,紅夷心存畏懼,幾年内不會出現什麽問題,朝廷還是當把重心放在流寇上。”
“這些話,你見到皇上的時候好好的說罷。”王承恩歎息一聲:“我大明這些年不太平那,鎮壓了這裏,那裏出事,鎮壓了那裏,這裏又重新出事。皇上殚精竭慮,一心要讓我大明中興,可總不能做到,這些年灑家眼看着皇上終日郁郁寡歡心疼那。”
丁雲毅也是歎息一聲。
崇祯雖然爲人多疑,但平心而論,算得上是一個勤勉自律的好皇帝,隻可惜他生不逢時,但這卻是他命中注定的了。
一位末代皇帝卻是一個有爲的好皇帝,這聽起來是不是太諷刺了?
王承恩在那沉默一會,忽然問道:“項文,若是把你調到中原協助平叛,你可願意?”
丁雲毅被吓了一跳,中原之第豈是可以輕易去的?那些流寇屢平不止,除了他們狡猾善戰外,官兵之間的矛盾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自己這樣一個人去了,隻怕當場就要陷入到内鬥之中。
況且,現在澎湖終于有了一些起色,各項工作也都逐漸步入正軌,現在放棄如何甘心?
當下急忙說道:“公公,雲毅隻善水戰,陸戰卻非所長。何況雲毅這些部下,一個個都是吃着大海的水長起來的,到了地面能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王承恩點了點頭,他本來也是心憂國事,順口這麽一問,見丁雲毅既然無心,也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王承恩暫時把這些不快抛擲腦後:“項文啊,你丁家曆代爲官,到了你這一代,雖然隻有你這一個男子,但我卻最看好你,别看你隻是個小小把總,但将來成就必定不凡。你的兩個姐夫,一個是戶部郎中,一個是吏部的員外郎,雖然官職都在你之上,但前途卻遠不如你。尤其我大明多事之秋,在外曆練遠好于在京爲官......”
他在那裏說着,丁雲毅卻是隻能苦笑。
自己的兩個“姐夫”,丁雲毅轉彎抹角打聽,才知道一個叫王清衡,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一個叫葉原先,是從五品的吏部員外郎。王清衡有清廉的名聲,深得自己父親丁遠肇器重。而葉原先的名聲似乎就不那麽好了,據說還因爲貪污出過事。
可這兩個姐夫,自己卻是一個也都沒有見過。
“王清衡爲官清廉,但卻不會當官。”王承恩突然評論起了丁雲毅的兩個姐夫來:“所謂不會當官,乃是他脾氣太耿直,凡事不知變通,對貪污腐敗之事深惡痛絕,勢不兩立,爲此也得罪了不少同僚,甚至還把邊關的一個參将給得罪了......”…。
丁雲毅聽得好奇。
原來當年邊關的那員參将爲了軍饷的事,派出自己部下一名遊擊來京城活動,又讓該遊擊攜帶了不少當地特産。
那遊擊到了京城後,爲了盡早拿到軍饷,到處拜訪京官,大一些的送上銀子珠寶,小一些的便分發特産,一時間人人歡顔,眼看着軍饷的事便要解決,但就在這當口偏偏出事情了。
壞就壞在王清衡的身上。
那遊擊也給王清衡送去了一份當地特産,但卻被王清衡毫不留情面的給扔了出來。認爲有損自己清廉的名聲,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後來到了廷議的時候,大家都贊同盡早調撥軍饷,王清衡卻斷然持相反态度。
他把參将前來送禮的事情全部捅了出來,并且認爲這名參将必然是個大大的貪官,軍饷送去不知要被其貪污多少雲雲。
王清衡的話惹得崇祯皇帝勃然大怒,下令暫緩調撥軍饷,又派員前往邊關查辦。
結果前後查了半年,居然一點問題沒有查出。參将既然是無辜的,又耽誤了軍饷,崇祯皇帝自然把罪過推到了王清衡的身上,怪王清衡不明是非,擅自誣蔑邊關将領,狠狠的責罰了一頓,總算念在他的名聲耿直,隻罰了一邊薪俸了事。
但這麽一來,王清衡非但得罪了朝中官員,更激怒了那名邊關參将。參将多次揚言早晚要來京城和他算賬。
“王清衡是保住了自己的名聲,但卻耽誤了邊關大事。”王承恩搖着頭道:“那參将送些金銀特産,都是自己掏的腰包,原想早些拿到軍饷,撫慰軍心,誰想到卻如此結果。我大明官員原是如此,也不必避諱什麽,但王清衡卻不知變通那。”
丁雲毅有些好奇:“不知那參将是誰?”
“不必說了,不必說了,現在他就算想找王清衡麻煩也沒有辦法了。”王承恩放低了聲音:“他是袁崇煥袁黨之一,袁崇煥入獄後,他也受到牽連一同入獄,最後也被判了斬首。”
丁雲毅“哦”了一聲,不再追問。
王承恩冷笑一聲:“他被斬首之後,王清衡得意洋洋,說早就看出此人是個奸佞之徒,果然如此雲雲。大家都不願搭理他,什麽事情都避着他做,就算路上遇到了也是繞道而走。一個戶部郎中,卻落得了個無人理睬的局面。”
丁雲毅搖了搖頭,這份脾氣倒也當真古怪,難道把自己弄成了個孤家寡人。還想再問另一個姐夫的事,王承恩卻有些累了,回到船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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