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當然不知道曹铄爲什麽要把司馬懿派到匈奴。
可司馬懿卻很清楚曹铄這麽做的用意。
當然,曹铄的用意要是說給别人知道,真正會惹出麻煩的并不是把一朝太尉派到關外的皇帝,而是他這位身居太尉之職,卻做了一些換作任何皇帝都無法容忍事情的太尉。
不可能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副使,司馬懿嘴角浮着一抹淺笑:“陛下的意圖很明白, 他是要兵不血刃的拿下匈奴。派來任何人出使,都不可能把事情辦的太周全。反倒是我出使匈奴,一來官爵可以讓匈奴人多幾分重視,二來我多少算是有些智慮,應該不至于把事情辦的太糟。從我離開長安的那天起,陛下就沒考慮過真的會陷在匈奴。倘若果真有那麽一天,也隻能說是我辦事不利,沒有把陛下交托的事情辦好。”
“剛才是我多說了。”副使躬身對司馬懿說道:“還請太尉見諒。”
“任何人知道我來關外, 應該都會有這樣的疑慮。”司馬懿說道:“或許隻有我懂得陛下的心思。”
“太尉智慮過人, 當然比我們看的更長遠些。”副使附和着應了一聲。
司馬懿吩咐:“跟着我走了一路,你也該倦乏了,我也沒什麽需要多說的,你先回去歇着,有事我會讓人去找你。”
副使答應了,告個退離去。
等到副使離開,司馬懿在帳篷裏的桌邊坐下。
從随身的行李裏拿出一本書,司馬懿翻開看了幾頁,心思卻不在書上。
曹铄令他來到關外,說服匈奴當然是頭一位,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他明白,大魏的事情還是皇帝說了算,無論如何都不要試圖隐瞞高坐在朝堂上的皇帝,否則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
當初海西鬧了海賊,司馬懿是最早得到的回報。
他本以爲海賊不難剿滅, 于是下令讓地方官員和海軍不要急于向朝廷禀報。
哪想到經過好些日子以後, 海賊并沒有被剿滅,反倒還越來越成氣候,以至于最終隻能是太子親自前去讨伐,才把賊患給平掉。
太子到了海西,親眼見到海賊鬧騰,司馬懿曾想一手捂住的事情終于暴露。
曹铄把他派到關外,要他來見呼廚泉,司馬懿從他所說的話裏已經察覺到,其實曹铄早就知道他在暗中做過什麽,隻不過一直沒說。
即便太子帶回了有關海賊的消息,曹铄也還是沒有公然處置他,隻是把他安排來了關外。
關外的事情要是沒能辦妥,等他返回長安,還真是沒臉去見曹铄。
想到這些,司馬懿歎了一聲,站起來走到帳篷外。
在他的帳篷外圍,是衛士們的帳篷。
數十名衛士,每三五個人一頂帳篷,把他的帳篷團團包圍在中間。
雖然外圍有衛士在,司馬懿卻很清楚,隻要匈奴人打算對他不利,他還是沒有半點活着返回長安的希望。
來到關外,見了呼廚泉,擺在司馬懿面前的活路隻有一條。
那就是說服呼廚泉答應把匈奴遷徙到中原。
隻是曹铄的要求,對于匈奴人來說确實是難以做到。
一旦答應,匈奴人遷徙到中原,呼廚泉與匈奴的衆大王還可以得到大魏朝廷的安置,富貴榮華不輸如今,可匈奴族人卻會被逐步融合。
不過百十年,世上可能就再也沒有匈奴。
呼廚泉與其他匈奴人都不蠢,又怎麽可能看不出曹铄最終的盤算?
看明白了這些,促使匈奴人最終答應遷徙的可能隻有一個,就是大魏的強橫迫使匈奴妥協。
可匈奴人向來桀骜不馴,當年所以會依附大魏,也是因爲他們沒了一戰的實力。
最近兩年,匈奴南征北戰,先後征服了烏桓、鮮卑等部族。
實力強橫到極點,如今的匈奴還會不會像當初一樣,甘心臣服于大魏。
司馬懿對此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呼廚泉和衆匈奴人商議如何應對大魏的要求,司馬懿也在尋思着,該怎樣才能盡快促成匈奴妥協。
率領将士到達雁門關的曹恒,與此同時已經開始操練兵馬。
将軍們各自統領本部兵馬,每天從天不亮一直到臨近深夜,雁門關都是槍炮聲不斷。
槍聲此起彼伏,甚至在關外很遠都能聽得見。
自從曹恒來到雁門關,這裏的百姓漸漸對槍炮聲也都習以爲常了。
站在校場上,看着一隊兵士端着步槍練習射擊,曹恒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就好像在看着和他毫無關聯的事情。
張苞站在他的身後,也是很久沒有言語。
“司馬太尉還真是會辦事。”過了良久,曹恒說了一句:“當初抓阄,跟随我去過關外的一個也沒抓到。如今大軍出征,所有分配了槍械的将士都跟着到了雁門關,統領他們的将軍也都換成了我當初帶到關外的這些。可見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抓阄的時候故意這麽安排,爲的就是堵住朝堂衆人的口。”
“看來司馬太尉也是想要讨好太子。”張苞聞言回道:“否則又怎麽會這麽做?”
“讨好?”曹恒搖頭:“他這麽做,究竟是不是要讨好我,可還說不準。”
“太子是覺着……”張苞一臉疑惑的看着曹恒。
曹恒嘴角牽起一抹笑容,看着正在操練的将士們,對張苞說道:“我并沒有多想他要怎樣,我隻知道,分派槍械,得到好處的是曾經追随我去了關外的将軍們也就夠了。”
聽出曹恒是不願多談這個話題,張苞也就沒再多說。
步槍的操作其實并沒有那麽困難。
将士們拿到槍械沒有多久,校場上每天都有打靶演練。
起初的兩天,很多将士開槍都會脫靶,畢竟步槍和他們以往使用過的弓箭強弩在發射原理上有所不同。
尤其是槍械發射時的後坐力,很多将士在剛拿到槍械的時候,根本無法克服。
使用了幾天,用的順手了,将士們才逐漸适應了使用步槍。
除了每天有将士在靶場練習射擊,也有将軍帶着手下的兵馬習練拼刺。
步槍前端插上刺刀,雖然不如長矛,戰場上展開白刃戰,也不會輸給使用冷兵器的敵人太多。
雁門關内,每天都有喧天的喊殺聲和槍炮聲。
聲響傳到了關外,即便沒有入關,也能聽的清清楚楚。
自從曹恒來到雁門關,軍營就每天槍炮不絕喊殺陣陣,連一天也沒消停過。
不知不覺,大半個月過去。
曹恒如同以往的每天一樣,站在軍營裏看着将士們操練,張苞卻沒有在他身後。
就在他看着将士們操練的時候,張苞小跑到他的身旁,小聲說道:“太子,剛才得到消息,關口出現了不少陌生人,看樣子像是從匈奴那邊過來的。”
“有多少?”視線仍然停留在正操練的将士們身上,曹恒向他問了一句。
“少說也有百十個。”張苞回道:“守關将士詢問太子,要不要把那些人都給抓了?”
“都給抓了,誰帶信給呼廚泉?”曹恒回道:“隻是如果一個不抓,匈奴人也會有所懷疑,認爲我們是早就安排好了,要讓他們看到将士們操練。告訴守關的将士們,人是要抓的,隻不過不能抓那麽多。入關一百人,擒住八九十,放回十多個也就好了。”
張苞恍然,當即答應了,告了個退說道:“我這就把太子的吩咐傳達下去。”
從張苞帶來消息,到他告退離去,曹恒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正在操練的将士身上。
經過十多天的操練,将士們對步槍的使用雖然還沒達到得心應手,至少也已是熟悉了不少。
有不少将士,甚至可以做到每一槍都命中标靶。
雖然不是每次都能命中紅心,卻可以做到子彈全都打在标靶的十環以内。
對于熟練使用槍械的人來說,這樣的成績不算多好,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糟糕。
可是對于才拿到槍械沒有多久,剛學會扣下扳機發射子彈的大魏将士來說,能夠把槍打到這樣,已經是十分滿意。
得了曹恒命令,張苞來到關口。
自從當年曹恒率軍出關讨伐異族大獲全勝之後,各地關口都會時常打開大門,把身在關外的人放進關内。
尤其是關外還有一些城池,雖然不在關口之内,卻仍然隸屬于大魏朝廷。
居住在那些城池裏的人,總還是要來到關内置辦一些家用,畢竟關外相比于關内,物資确實要匮乏的多。
需要入關的人口存在,決定了關口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總是關閉着。
打開的關口,不僅會有在關外生活的中原人往來,也會有一些異族往來其中。
盤查出入關的人員,也成了守關将士必須承擔的日常職責。
張苞來到關口,值守的偏将迎了上來:“敢問張将軍,太子的意思是……”
“太子說了,不能把所有人都給抓了,也不能一個都不抓。”看着從關口出入的人群,張苞小聲說道:“一個不抓,匈奴人會懷疑我們大魏的守關将士是不是瞎了。要是全都給抓了,又有誰把太子在這裏操練兵馬的消息傳給呼廚泉?太子的意思就是一個字,度,隻有把握住度,才能給事情做的順應太子心意。”
“隻要太子有了交代,我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偏将回道:“我這就安排将士們去辦。”
向張苞躬身一禮,偏将轉身走向關口。
到了關口,他對将士們吩咐:“太子率領大軍來到雁門關,難保不會有一些探子從關外趕來,意圖打探軍情。朝廷把關口交給我們,可得守的嚴實了,絕對不要放過一個可疑的人。但凡抓到探子,都帶來給我看看。你們眼太拙,不一定能分辨的清楚好人和壞人。雖然不能放過一個壞人,可我們也不能冤枉了好人,給大魏朝廷蒙羞。”
将士們答應了一聲,加緊了關口的盤查。
先前出入關的人還能很順暢的往來,曹恒的命令傳到,關口的盤查陡然森嚴。
當初曹恒遷徙中原人口到關外,各地關口曾給關外居住的人口發放過通關文牒。
爲了避免有探子出入,通關文牒始終是要查驗,隻不過後來漸漸查的松懈了一些,甚至有些人說是忘記帶在身上,隻要守軍覺着他們不太像是探子,也都會給放行。
松懈了一兩年的關口,陡然盤查又嚴了起來。
出入關口的人們,有一些是經常往來于關内關外,甚至和盤查的将士還混的熟悉了。
曾經這些人往來于關口,根本不需要通關文牒。
本以爲憑着以往的交情,即便不帶文牒也還能往來,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一次不好用了。
熟悉的守關将士根本不給任何面子,雖然沒有把他們扣押下來,卻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則令沒帶通關文牒的人回去把文牒取來。
站在不遠觀望着的張苞,見将士們攔住了不少人,把偏将召到面前。
得到招呼,偏将跑到張苞身前,躬身一禮:“敢問張将軍有什麽吩咐?”
“那些人怎麽回事?”朝着關口一指,張苞問道:“好似沒有攜帶通關文牒,卻沒有一個人被扣押,反倒都被放走。我怎麽有些不明白,他們究竟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張苞直言不諱的向偏将問起那些人給了什麽好處,偏将吃了一驚,趕忙回道:“回張将軍話,我們從沒得過那些人的任何好處。所以沒有查驗通關文牒就把他們給趕回去,隻因他們這些人以往經常往來于關口,和将士們多半都已是熟了。将士們知道他們不可能是探子,所以才會隻是驅趕回去了事。”
“從現在開始,隻是驅趕回去顯然不成。”張苞說道:“凡是沒有攜帶通關文牒的,一律扣留一天,查清楚确實不是探子,再放回去,讓他們帶着文牒入關。”
明知那些人沒有問題,張苞還是要扣留他們一天,偏将有些不解。
可張苞官職在他之上,偏将又不敢多問原因,隻得領了命令,跑向關口傳達給将士們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