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把分派槍支的過程向曹铄禀報了,父子倆随後又談論了一些有關朝政的事情。
作爲監國太子,曹恒對大魏朝政的了解,甚至不比曹铄更少。
“呼廚泉最近送來消息。”談論到最後,曹铄對曹恒說道:“他擊破了鮮卑,如今北方都已落到匈奴人的手裏。我有些擔心, 過于強大的實力會讓他膨脹起來,再度與大魏爲敵。”
“父皇的擔心也不是沒有可能。”曹恒回道:“匈奴人向來都有觊觎中原的心思,以往呼廚泉順從,也是因爲他知道撼不動大魏。如今匈奴人平定了北方,依着他們的性情,難保不會覺着有了和大魏抗衡的實力。一旦他們真的要和大魏作對,雖說不會是緻命的禍患,卻也會惹出一些麻煩。”
“匈奴人擺在北方, 早晚得要處置了才行。”曹铄微微皺起眉頭, 對曹恒說道:“當初我們扶持呼廚泉,是爲了利用匈奴人把北方給平了。可他如今實力過于壯大,反倒比北方有着許多不同的異族更加麻煩。”
“倘若父皇真的不太放心,兒臣願走一趟。”曹恒說道:“當初兒臣領軍出關,呼廚泉能夠召集舊部,他也清楚是誰的功勞。見到我去,即便他再如何愚蠢,應該也明白父皇是什麽意思。”
“你去關外确實會有用處,至少可以威懾呼廚泉以及匈奴人,可那并不是除根的法子。”曹铄搖頭:“想要徹底解決,必須有個解決的法子才行。”
“不知父皇有什麽打算?”曹恒向曹铄問道。
“兩個法子。”曹铄回道:“其一是激怒匈奴人,讓他們先向大魏動手。如此一來,我們就有借口出兵把他們給滅了,從而平定北方。”
“不瞞父皇,兒臣并不認爲是個好法子。”曹铄提出激怒匈奴人,曹恒當即說道:“呼廚泉和匈奴上下深知大魏将士的厲害, 雖說如今他們平定了北方, 可他們卻不一定會認爲有實力與大魏抗衡。激怒他們,隻會讓他們與大魏更加疏遠,至于向大魏發難,兒臣以爲不太可能。”
“倘若他們果真忌憚大魏,你我也不用有這麽多擔心。”曹铄說道:“匈奴人從來沒有真正懼怕大魏,他們所忌憚的,無非是如今大魏的強悍。要是有一天,大魏不再像如今一樣強橫,匈奴人認爲等到了機會,必定會向中原發難。”
“父皇說的,正是兒臣所擔心的。”曹恒說道:“大魏強盛,匈奴有所忌憚,所以不敢怎樣。一旦有一天大魏出現危困,很可能他們就會趁着大魏危難,而禍亂中原。”
随後,曹恒向曹铄問道:“敢問父皇,另一個法子是什麽?”
“還有一個法子,是把匈奴人遷移到中原。”曹铄回道:“以目前大魏的實力,即便匈奴人以及其他異族不肯,也完全可以做到。唯一的麻煩,就是很可能激怒他們,從而需要出兵關外。”
“所以兒臣才想親自前往。”曹恒說道:“我去關外,匈奴人以及各部異族都會有所忌憚,行事也更加方便。倘若換成别人……”
“倘若換成别人,匈奴人會更加忌憚。”曹铄說道:“由其他人去,你則領着将士們在關内操練,呼廚泉知道你在關内,而且還一支兵馬,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去那裏的使者怎樣。”
“父皇不打算讓兒臣去,誰去合适?”曹恒問道。
“司馬仲達。”曹铄說道:“你剛才提議要懲治他,我也覺着是有必要。思來想去,唯有這個法子才能讓朝堂衆人不會懷疑,又讓司馬仲達明白,他做了一件絕對不該做的事情。”
曹铄站了起來,從曹恒身邊走過,來到屋裏的書架前。
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他随意的翻看了幾頁,對曹恒說道:“司馬仲達的能耐我一直都知道,所以這麽多年才會壓制着他,不給他太多的實權。然而人要是有了本事,終究是壓制不住的。如今大魏一統,他曾爲大魏立下不少功勞,我也再沒有壓制他的借口。所以會有海西一事,應該也是他的權利過于膨脹。如今是該讓他明白,誰才是大魏的主人,誰才是大魏的皇帝。”
“你先回去。”曹铄轉過身,對曹恒說道:“晚些時候,司馬仲達會來向我複命。你在這裏,倒是省去了給你回複的一環。你先回太子府,他離開皇宮後,還得往你那去一趟,也是殺殺他是銳氣。”
“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曹恒先是應了,随後對曹铄說道:“兒臣告退。”
等到曹恒退下,曹铄吩咐門外的鄧展:“你到皇宮正門等候司馬仲達,他若來了,直接帶到書房見我。”
鄧展随即領命,轉身離去。
先走幾步的曹恒見鄧展也走了過來,停下腳步等着他:“鄧将軍又要去皇宮正門?”
“陛下要我等着司馬仲達。”鄧展回道:“我送太子。”
“鄧将軍每天都陪在父皇身邊,有沒有聽父皇提起海西的事情?”由鄧展陪着往皇宮前院走,曹恒問了一句。
“回太子話。”鄧展回道:“陛下确實是提起過海西的事情,也曾說過,海西一事有人在幕後推動,隻不過沒有告訴我是什麽人。”
“父皇和我剛才在書房裏說的,鄧将軍難道一句也沒聽見?”曹恒向鄧展問道。
鄧展回道:“陛下和太子在書房裏說話,并沒有召我進去,我當然不敢偷聽半句。”
“難怪父皇會把鄧将軍一直帶在身邊。”曹恒說道:“但凡父皇不想讓人聽見的,鄧将軍都不會湊到近處去聽。有将軍在,父皇也更放心。”
“既然被陛下選在身邊,當然要爲陛下着想。”鄧展回道:“陛下胸懷天下,每天在尋思什麽,我不可能明白。可陛下出行回宮舉手投足,我都得明白他的心意。我的能耐不多,也隻能做這些爲陛下分憂。”
“鄧将軍果真是父皇的股肱。”曹恒說道:“有将軍在父皇身邊,他也能安心不少。”
“不過是份内的事情,太子過于贊譽了。”鄧展應了一聲。
送曹恒到了皇宮正門,鄧展拱手目送他離去。
曹恒走出皇宮,鄧展則在正門内等待着司馬懿的來到。
槍械發放其實用不了太久,可謄抄名錄卻要耗費一些時候。
曹恒離開皇宮返回太子府,兩三個時辰之後,司馬懿才姗姗來遲。
看見司馬懿來了,鄧展迎上前拱手一禮:“見過司馬太尉。”
發現迎上來的是鄧展,司馬懿趕忙回禮:“鄧将軍在這裏,想必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正是。”鄧展回道:“早先太子曾來過,陛下要我在這裏恭候司馬太尉,已經有好些時候了。”
“有勞将軍。”司馬懿說道:“發放槍械耗費了一些時候,太子臨走之前又囑咐我,要我令人謄抄名錄,交到陛下和他那裏。兩份名錄總得有人謄抄,三四萬人的名錄,抄起來也是不少,因此耽擱了些時候。”
“司馬太尉的難處,陛下必定是知道的。”鄧展回道:“陛下帶兵多年,難不成連這麽些将士的名錄,謄抄一遍需要耗費多少時辰也不知道?”
“陛下已經等候多時,還請司馬太尉盡快前往。”鄧展撤步一旁,給司馬懿讓出道路。
司馬懿再次緻謝,在鄧展的引領下走進皇宮。
領着司馬懿來到曹铄的書房門外,鄧展禀報道:“陛下,司馬太尉來了。”
“讓他進來。”書房裏傳出了曹铄的聲音。
鄧展轉身對站在不遠處的司馬懿說道:“司馬太尉,陛下請你進去。”
朝鄧展拱了拱手,司馬懿來到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見過陛下。”返身把房門關上,面向坐在房間裏的曹铄,司馬懿躬身行了個大禮。
“不用多禮。”曹铄擡了下手,放下正在看着的書,目光落在司馬懿的臉上:“我聽太子說,槍械都是仲達負責發放?”
“太子把槍械送到了軍營,總不能還勞煩他發放。”司馬懿回道:“我把發放的職責承擔過去,也是給太子分憂。”
“作爲監國太子,他該辦的事原本就不會少。”曹铄微微一笑:“我讓仲達去協助,無非指點他怎麽辦,哪想到你卻把事情給攬了過來。像你這樣由着他,以後還能得了?”
“自從太子監國,背負的擔子确實也太重了些。”司馬懿回道:“其他的事務,臣不能爲他分擔,把槍械分派給将士們,臣還是可以做到。”
“要是朝中衆人都如同你一樣慣着他,等到以後他接替了皇位,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少禍事。”曹铄說道:“我所以給他安排這麽多事情,就是要他提早熟悉政務。作爲儲君,他必須提早懂得執掌天下的不易,唯有這樣,等到他登基爲帝,才會珍惜大魏江山,才會真的把社稷黎民放在心上。”
“陛下的教誨我都記住了。”司馬懿回道:“倘若再有下次,我必定隻會協助太子,而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過來。”
“仲達真能做到才行。”曹铄笑着拍了拍司馬懿的胳膊:“分派槍械,你也是辛苦了。不過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我正要找你商議。”
“陛下有任何事情,臣都甘願一力向前。”司馬懿躬身應了。
“你是大魏太尉,應該也得到了消息。”曹铄對司馬懿說道:“呼廚泉在北方平定了鮮卑、東胡等異族,如今關外已是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對于這件事,你是怎麽看?”
“呼廚泉當年在大魏做人質,匈奴人屢次想要把他殺死,都是陛下護住。”司馬懿回道:“但凡他有丁點感恩之心,都不會對大魏怎樣。當初匈奴人讨伐東胡、鮮卑等異族,也是陛下下的旨意,如今他們成就大事,陛下怎麽反倒擔心起來?”
“我在擔心什麽,難道你一點都不明白?”打量着司馬懿,曹铄說道:“仲達跟了我多年,我是怎樣的性情,你應該不會不明白。當初呼廚泉被匈奴人追殺,護着他對大魏有利,所以我才會不遺餘力。此事不僅我清楚,仲達應該也明白,甚至呼廚泉也懂其中原委。匈奴人不肯與大魏爲敵,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倘若他們實力足夠,又怎麽可能不把大魏當成一塊肥肉?”
“陛下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司馬懿回道:“匈奴平定了北方,他們的實力已是空前壯大,倘若不加以約束,一旦大魏有個風吹草動,異族就會大舉入關。到那時,陛下當初幫着呼廚泉一統匈奴,就成了養虎爲患,早晚給大魏帶來災禍。”
“正是這個意思。”曹铄點頭,随後向司馬懿問道:“仲達以爲用什麽樣的法子,才能讓匈奴人沒有觊觎中原的機會?”
“其實陛下早年對異族采取的策略完全可用。”司馬懿回道:“匈奴人最近這些年,對大魏也是順從的很。倘若向他們用兵,不僅于情理說不過去,陛下也會落個窮兵黩武的惡名。臣以爲,對付匈奴,最好的法子還是融合,把匈奴人和其他異族遷移到中原,讓他們與中原人一道耕種田地,以桑麻爲衣,時日長遠,也就不再會威脅到大魏。”
“我也是像仲達這樣想的。”曹铄贊許的點頭:“然而有另一件事也讓我犯難,那就是融合匈奴,讓他們遷移到關内,必須有個人去見呼廚泉。朝堂上下,我看了許久,也沒見誰去合适。不知仲達有沒有合适的人選舉薦?”
司馬懿的心思是如何靈透,曹铄問他有沒有人選舉薦,他當即明白其中蘊含的深意。
躬身向曹铄一禮,司馬懿回道:“陛下倘若真的需要有人去關外走一趟,我願分憂。”
“仲達是大魏太尉,掌管天下軍務,怎麽能犯險前往。”曹铄假意回絕:“實在不行,我讓太子走一趟也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