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作司搬遷到長安,曹铄當天就去見了彌衡。
自從見過曹铄,彌衡每天都會召集幾名重要的工匠,商讨要怎樣做,才能讓軍械自己走起來。
工匠們已經琢磨了好幾天,始終沒什麽頭緒。
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了一圈, 彌衡問道:“怎樣?有沒有什麽想法?”
幾位工匠相互看了一眼,都是臉帶茫然。
他們沒有回應,彌衡又問了一句:“怎麽?幾天過去,難道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們每天都在琢磨,陛下雖然也說了該怎樣讓軍械走起來,可那些工藝太過繁雜。”其中有個工匠回道:“其實我們也曾拼湊過, 可不管怎樣去拼, 總是拼不成個樣子。以往制造軍械, 都是陛下給個模樣。我們照着葫蘆畫瓢,所以才能很快造出來。而且過往的軍械,相對于讓它們動起來要用到的工藝,簡直是再簡單不過。我覺着沒有三五年,也不可能琢磨的出來。”
“三五年?”彌衡眉頭微微一皺:“我倒是能等,可陛下能不能等?讓軍械動起來都需要三五年,萬一某天陛下要讓軍械全都飛起來,還不得用三五百年?”
“彌公明鑒。”工匠回道:“當年我們都不知道有大炮,是陛下告訴了我們鍛造的法子。如今的大炮和早幾年的比較起來,難道彌公就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經過這幾年,大炮的工藝進展如何,我當然知道。”彌衡說道:“我隻是沒想明白,爲什麽大炮能琢磨出來,怎麽偏偏就想不到讓軍械動起來的法子。”
“大炮不過就那幾樣配件。”又有一個工匠回道:“陛下要讓軍械動起來,說的什麽蒸汽機……我們都沒有見過是什麽模樣,也不知道水汽怎樣才能把沉重的軍械給推着走出去。完全沒有頭緒,怎樣才能造出讓陛下滿意的東西, 實在是值得商榷。”
“你們向來都是匠作坊的股肱, 以往研發大炮和槍械, 多半都是你們在着手。”環顧衆工匠,彌衡問道:“這次怎麽都沒了主意?”
“短期之内,确實是沒什麽主意。”有個工匠直言說道:“并不是我們不去想,也不是我們不想找到辦法,隻是完全沒有頭緒,實在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先散了吧。”從工匠們這裏問不出個所以,彌衡的情緒也不是太好,他擺了擺手,示意工匠們都退下。
彌衡召集工匠們商讨研發自行軍械,祝奧也在列席。
隻不過他對研發軍械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懂。
等到工匠們離開,祝奧看向彌衡。
跟在曹铄身邊的時候,他的話一直不是很多。
曹铄把他留在了匠作坊,除了負責内外防務,他還承擔着把這裏的情況随時向曹铄禀報的職責。
工匠們對研發自行軍械束手無策,祝奧在一旁聽着,心裏也是着急的很。
看向彌衡,他雖然什麽也沒問,可眼神裏卻滿是疑惑。
從祝奧看着他的舉動,彌衡也明白他有話要問。
他是皇帝留在這裏的人,與其讓他問出口,倒不如自己先把話給挑明:“祝将軍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問我?”
“确實是有話想問彌公。”彌衡既然開口,祝奧也就幹脆問了出來:“從工匠們剛才說的那些,我也能看出,陛下安排的事情恐怕匠作坊一時半會是辦不到。早就聽聞彌公主意不少,不知有沒有解決的法子?”
“陛下提出來的,當然都是可行的。”彌衡說道:“當年陛下提出用火藥做軍械,根本就沒有人相信可以造出來。可後來匠作坊還在造了出來,而且大炮也是一代一代的更換。當初曾對陛下所說持着懷疑的人,如今對他的提議已是深信不疑。既然陛下說了軍械可以自行走動,那就必然是有辦法解決,隻不過我們到目前還沒想出法子。”
“工匠們剛才說了,至少三五年才能想到辦法。”祝奧眉頭微微蹙起,對彌衡說道:“我就擔心陛下等不了那麽久。”
“祝将軍擔心的其實也是我擔心的。”彌衡說道:“從海西回來的路上,我們遭遇了大秦的賊熱伏擊。雖說陛下早先做了安排,并沒有與賊人相遇,卻也是鬧了一場虛驚。以陛下的性情,大秦人不遠萬裏來到大魏鬧事,他能就此罷休?”
“彌公的意思是……”已經明白了彌衡的意思,祝奧問道:“陛下會收回休兵旨意,向大秦用兵?”
“收回休兵旨意絕不可能。”彌衡搖頭:“可陛下卻一定會加緊練兵,做好征讨大秦的打算。”
“大魏與大秦相隔萬裏,遠征大秦……”祝奧眉頭皺着:“将士們一旦出征,也不知道什麽年月才能返回……”
“最近這些年,大魏不是在建造鐵路?”彌衡說道:“我早就聽說用鐵路運送将士,要比水路和陸路都快了許多。陛下既然決定讨伐大秦,必定會催促鐵路加緊建造。利用最近兩年把鐵路鋪設出去,大軍出征,往來可就便捷了不少。”
“彌公居然能想到鐵路。”祝奧說道:“我隻尋思着軍械,還真沒考慮到鐵路。”
“陛下下旨休兵三年,然而三年很快就會過去。”彌衡說道:“我擔心的是,鐵路還沒鋪設完全,休兵的日子就已經過去了。等到那時,将士們可得走上很遠的路途。”
目光落向門外,彌衡接着說道:“陛下一旦用兵,必定是太子領軍出征。如今太子妃懷有身孕,過不多久也将臨盆。大軍開拔,少年夫妻一别數年,不說相思之苦,隻說皇孫,沒有太子在他們身邊,以後會成什麽樣子,誰又能知道?”
“太子不在,有太子妃也是一樣。”祝奧說道:“彌公不用擔心這些,還是好好想想,要怎樣才能盡快造出能夠自行的軍械。”
祝奧把話題又扯回了制造自行軍械,彌衡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祝将軍說的是,這件事我會好好斟酌。”
他随後向祝奧問了一句:“敢問祝将軍,陛下那裏……”
“彌公是想問我,陛下那裏會如何回複?”彌衡才開口,祝奧就把他的意圖給說了出來。
“沒想到匠作司也會讓陛下失望。”彌衡歎了一聲:“以往陛下安排的事情,我們總是能夠辦妥,可這次卻是遇見了個難題。”
“其實陛下也沒什麽把握。”彌衡一臉失落,祝奧開解道:“倘若他真的認爲這件事容易,早就差人來向彌公詢問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
祝奧跟在曹铄身邊多年,對他的脾性了解的十分通透,彌衡當然知道所言不虛。
點了點頭,他對祝奧說道:“将軍向陛下禀報的時候,還請多說一些匠作司的難處。”
“彌公放心。”祝奧回道:“我留在匠作司,雖說時常要向陛下禀報這裏的情況,卻絕不是背後告彌公黑狀。隻要彌公用心辦事,我當然會在陛下面前據實禀報。”
“有勞祝将軍。”向來狂傲的彌衡,在祝奧面前居然也不敢倨傲,也很是謙恭的拱了拱手。
倒不是他被祝奧這些話折服,而是彌衡雖然狂傲,這一生卻有兩個人讓他不敢如此。
其一就是曹铄,另一個當然是在海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的曹恒。
祝奧是曹铄身邊的人,就算彌衡再如何不通世事,也絕對不會在他面前露出恃才傲物的姿态。
狂士所以會狂,無非是他們認爲身邊的人都不如自己,尤其是高位者,不被他們認同,被狂士羞辱當然在情理之中。
早先見到曹铄,彌衡也曾想要表露出狂傲的性情,卻被曹铄一通連消帶打,給他弄的半點脾氣也沒有。
從那以後,提起曹铄,他就覺得後脊梁一陣發麻。
曹铄把祝奧留在匠作司,而且還言明不受彌衡約束,聰慧如彌衡,當然懂得他的意圖,所以在祝奧面前也隻能表現出謙恭的姿态。
彌衡是天下聞名的狂士,他會主動拱手道謝,祝奧當然不會對他無禮。
回到位于匠作司的住處,祝奧召來一名親随,把彌衡召集工匠們商議的事情都告訴了他,讓他去向曹铄禀報。
皇宮裏,正如彌衡所料,曹铄把負責鋪設道路的蔡稷召到書房,商讨建造鐵路一事。
自從曹铄當年下令,讓蔡稷琢磨鋪設鐵路,大魏境内已經有了數條鐵路完工。
不過這些鐵路鋪的都不是很長,唯一長的那條,也是通往關外。
曹铄召喚,蔡稷當然知道他要問什麽,來到皇宮的時候,就把整個大魏的鐵路分布圖帶在了身上。
看完蔡稷帶來的鐵路分布圖,曹铄向他問道:“這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什麽?怎麽隻有一條鐵路通往關外?過了這麽久,你都在做些什麽?”
“回禀陛下。”面對曹铄的質問,蔡稷回道:“鐵路與尋常道路不通,鋪設的時候要測量間距,還要查驗坡度,遇見山嶺隻能把大山鑿通,根本不可能從山上繞過。每鋪一條鐵路,耗費的工時并不會少。陛下當初告訴我,說是先把通往關外的鐵路鋪設起來。這條鐵路到如今也是才竣工不久……”
“不要和我說那麽多理由。”曹铄打斷了他:“我隻問你一句,倘若讓你把鐵路鋪設到西域三十六國,你需要多少時日?”
“西域三十六國?”蔡稷一愣:“大魏境内鐵路還沒鋪設完全,陛下怎麽要在西域三十六國鋪路?那裏的道路即便鋪的再如何暢通,對大魏也沒有太多的好處。”
“如果西域三十六國也成了大魏的疆土,你還會這麽認爲?”曹铄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蔡稷先是一愣,随後一臉錯愕的問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向西域三十六國用兵?”
“你應該也聽說了。”曹铄對他說道:“太子護送匠作司從海西歸來的路上,有大秦的賊人半道攔截。大秦派人來到我們大魏胡搞,我當然不會毫無表示。可我又不想像他們一樣,背後弄些小打小鬧。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到極緻。既然他們挑釁,那我就發兵把他們給滅了。”
“陛下的意圖是先得西域三十六國,然後再以那裏被根基,出兵大秦?”畢竟是早年追随過曹铄的人,蔡稷當然也不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
“我隻要你一句話。”曹铄又向蔡稷問道:“能不能在短期内做好籌劃,等到大軍出關,一路跟在後面把鐵路鋪設起來?除此之外,大魏境内的鐵路也得四通八達。站端一開,需要耗費的物資不少。憑着如今的鐵路,根本無法把軍械和糧草及時輸送到前方。我不能讓将士們空着手、餓着肚子和敵人厮殺。”
“我已明白陛下的苦心,決然不敢有半點懈怠。”蔡稷回道:“稍後回去,我就召集手下,商量加緊鋪設鐵路。”
曹铄點了點頭,蔡稷正打算離開,鄧展走了進來。
他躬身向曹铄一禮:“陛下,祝将軍派人來了,說是匠作司那邊遇見了一些麻煩。”
“你先回去。”看向蔡稷,曹铄說道:“用心把鐵路鋪設起來,就是你的一樁功勞。”
“我決然不會讓陛下失望!”蔡稷應了,躬身告退離去。
等到蔡稷退出書房,曹铄吩咐鄧展:“把祝将軍派來的人叫進來。”
鄧展轉身離去,片刻之後帶了一名兵士走進書房。
見到曹铄,兵士躬身一個大禮:“叩見陛下!”
“祝将軍要你禀報些什麽?”低頭看着桌上的奏折,曹铄向兵士問了一句。
兵士回道:“彌公今日召集工匠商讨自行軍械,談了許久也沒個進展,祝将軍要我前來禀報陛下,工匠們認爲沒有三五年,也不可能琢磨出自行的軍械。”
曹铄擡起頭看了兵士一眼:“就這些?”
“祝将軍還說……”士兵躬着身打算回答,卻被曹铄制止。
“好了,你什麽都不要再說,回去告訴祝奧,該他管的給我管好,不該他過問的事情,以後少說。”曹铄對兵士說道:“誰在做什麽,我都很清楚,用不着他來提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