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衡回到長安,法正奉曹铄之命安頓他們。
匠作司投入使用,必定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爲了不擾人清靜,也爲了更方便試用新式軍械,曹铄當初下令把它建造在城外。
走出長安城,在鄧展、祝奧和一隊衛士的護送下, 他來到了匠作司。
正在裏面交接的法正和彌衡得知皇帝來了,匆匆迎了出來。
“我正在把匠作司交割給彌公。”向曹铄見了禮,法正說道:“不知陛下來到,還請恕罪!”
“把匠作司交割明白,迎不迎接我倒沒什麽要緊。”曹铄問道:“已經交割清楚了?”
“回陛下,已經交割清楚。”法正回道:“連同爲匠作司備辦的物資, 也一并交割明白。”
曹铄點了點頭,随後看向彌衡:“你覺得匠作司在蓬萊好些,還是返回長安更好?”
“我覺着匠作司還是在蓬萊更好。”彌衡回道:“蓬萊位于海外,試用新式軍械的時候,即便有很大的聲響,海岸邊也聽不見。這裏位于長安城外,雖然離城池不近,可一旦有了動靜,長安城内卻能清清楚楚的聽見。以後匠作司試用新式軍械,怕是瞞不住長安内外的百姓。”
“百姓隻能聽見聲響,又怎麽可能知道匠作司試用的什麽?”曹铄回道:“我來這裏,是有另一件事想要問你。”
“陛下要問的,是不是半道攔截太子的大秦人?”曹铄還沒說要問什麽,彌衡已經猜到應該和大秦人有關。
“正是。”曹铄點了點頭,對彌衡說道:“我要問的事情,确實和大秦人有關。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大秦雖然遠在萬裏之外,我也聽說過,他們的國度并不比大魏弱些。”彌衡回道:“前些年中原混戰,大秦卻并沒有戰事。雖然大魏立朝以後, 陛下勵精圖治, 元氣有所恢複, 卻還沒到足以遠征大秦的強橫。我覺着……”
“我要你說的不是這些。”曹铄打斷了他:“我是問你,匠作司造出的兵器,要是放在大秦人那裏,他們能不能造的出來?”
被曹铄打斷,彌衡愣了一愣,随後回道:“回禀陛下,我覺着他們應該造不出來,至少沒可能造的比大魏匠作司更加精良。”
“不必匠作司造的更加精良,前提是他們不知道該怎樣打造。”曹铄說道:“一旦讓他們得到了新式軍械,或者甚至得到了軍械的構造圖紙,你覺着他們還造不出來?”
“軍械圖紙都在我這裏,陛下隻管放心。”彌衡回道:“以往匠作司在蓬萊,我也加派了不少人手看管,必定不會有任何疏漏。”
“蓬萊是蓬萊,長安是長安。”曹铄說道:“可不要把長安當成了蓬萊,蓬萊遠在海外,外人根本無法潛到島上。長安卻不同,任何人都可以來到附近晃蕩。即便再有大秦的探子來到這裏,我們也是很難發現。”
“大秦人和魏人長相完全不同。”彌衡回道:“隻要他們一出現,我們就會提高警覺,他們哪有就會再來?”
“倘若來的不是大秦人,而是他們從大魏找到的探子。”曹铄問道:“魏人在附近轉悠,你們會不會提防?”
彌衡被問的愣了一愣,有些遲疑的問道:“陛下莫非懷疑魏人會有甘願給大秦人做走狗的?”
“當然會有。”曹铄回道:“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大魏這麽大,當然會有一些人爲了錢财,不惜賣了朝廷,賣了大魏父老。”
曹铄一統大魏,雖然從民到官,對他都是如同神一樣的敬畏,可人多了,總有那麽些不敬神明的。
大秦的探子在大魏多年,他們必定對周邊的人很是熟悉。
既然熟悉,總能找到一些爲了利益甘願充當走狗的小人。
“陛下有什麽打算?”彌衡向曹铄問了一句。
曹铄回道:“長安附近總不能禁絕靠近,我打算匠作司方圓二十裏,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可這個法子隻能禁絕沒有懷着心思的人,卻根本不可能攔得住那些打算潛入匠作司,弄走一些什麽的。”
“其實我覺着,軍械流出去也是正常。”彌衡想了一下說道:“軍械用在戰場上,但凡厮殺總有傷亡。還有一些将士,會在行軍或者其他什麽時候迷失了路徑。即便陛下看管的再嚴,總會有一些軍械被敵人撈了去。”
“你的意思是不管不顧,由着他們得到軍械?”曹铄眉頭微微一皺,向彌衡問了一句。
“攔不住的事情,就不用去阻攔。”彌衡說道:“軍械制作複雜,即便他們得了去,也不一定就能弄的明白。”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我也會好好斟酌。”曹铄問道:“軍械的鍛造圖樣,能不能放在皇宮。畢竟皇宮戒備森嚴,匠作司這裏,我派出再多的人手,也不一定能确保周全。”
“陛下明鑒。”彌衡回道:“軍械是在匠作司打造,要是圖紙放在其他地方,用起來很是不方便。”
“确實是個問題。”曹铄眉頭微微擰起,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是要在這裏加派一些人手。”
他回頭看向祝奧:“祝将軍,由你帶領三百精銳駐紮匠作司,你覺着怎樣?”
“我?”祝奧愣了一下,随後回道:“陛下要我在哪,我就到哪裏去。不過我還是願意留在陛下身邊。”
“有鄧将軍留在我身邊已經夠了。”曹铄說道:“大魏的事情太多,以你的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也是荒廢了。你先到匠作司,以後有了好的機會,鄧将軍也會被委以其他職責。”
曹铄要把祝奧留在匠作司,鄧展在一旁一言不發。
當初伺候曹铄的蔡稷和魏圖,就是被他給分派到外面,如今做了将軍,卻很少再有機會見到他。
跟随曹铄的日子久了,鄧展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根本就沒想過要離開曹铄。
祝奧表露出不想離開,曹铄說要把他也給委派出去,鄧展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自然。
可他什麽話都沒說。
追随曹铄的日子久了,鄧展當然明白他話裏的意圖。
把鄧展委派出去,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在那之前,祝奧倒是要在匠作司很多日子。
或許到了匠作司,祝奧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曹铄身邊。
同樣在曹铄身邊多年,祝奧對他的了解并不比鄧展少多少。
他當然也明白曹铄是出言寬慰。
曹铄已經做了決斷,即便再明白,他也不能開口反對,隻好應道:“陛下要我留在這裏,我必定不會令陛下失望!”
“祝将軍留在匠作司,你可得多照應一些。”看向彌衡,曹铄說道:“他隻負責匠作司的周全,一應事務都歸我調配。你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幫忙去辦,和他好言商議,畢竟我沒有說過,要把他調到你的手下做事。”
當着祝奧的面說這些,曹铄無非是在告訴彌衡,負責匠作司守衛的祝奧,并不歸他管轄。
所以這麽安排,他是考慮到彌衡爲人孤傲,而祝奧又在自己身邊多年,對各階官員都是不怎麽放在眼裏。
倆人要是有了從屬關系,很多事情反倒難辦。
“調撥三百精銳,跟随祝将軍駐紮在匠作司。”曹铄吩咐了鄧展一句:“再從火舞挑選幾名好手,要他們在匠作司附近探查,一旦發現行迹可疑者,即刻告知祝将軍,爾後向我和太子禀報。”
鄧展應了,把命令傳達給身後的一名衛士。
新的匠作司,占地廣闊,畢竟這裏是鍛造新式軍械的地方。
随着軍用技術的更新換代,很多軍械也是越來越大。
沒有足夠的倉儲空間,肯定是不夠存放。
匠作司搬回長安之前,這裏已經準備了好些物資,如今他們搬了回來,物資正好可以投入使用,不用再倉促籌備。
從儲存物資的倉庫門外走過,曹铄向彌衡問道:“這麽些物資,你覺着夠用多久?”
“還得看軍械鍛造的進程。”彌衡回道:“陛下要是想多投入軍械在戰場上,這些物資就不是太夠用……”
“新式軍械是不是過于沉重。”曹恒向彌衡問道:“用馬匹拉着軍械,會不會早晚有一天寸步難行?”
“我正打算向陛下禀報這件事。”彌衡說道:“軍械威力提升,必定會比過往大了許多。如今的軍械,用馬車拉着行進已是不太容易,再過兩年,隻怕會是寸步難行。”
“是不是該想辦法,讓軍械自己行走?”曹铄微微一笑,向彌衡追問。
彌衡愣了一下,一臉疑惑的問道:“陛下說要軍械自己行走,不知究竟要怎樣做到?”
看向正忙着把他們帶回的軍械送進匠作司倉儲的兵士和工匠們,彌衡接着說道:“軍械都是鋼鐵,我還真的沒有見過,鋼鐵可以自己行走。”
“鋼鐵當然可以自己行走。”曹铄說道:“隻要我們想到辦法,用某種動能推動它們。”
要是别人說這種話,彌衡多半會認爲是瘋了。
話從曹铄嘴裏說出來,由不得他想要了解軍械自己行走的法子。
其實曹铄說這些的時候,心裏也是沒底。
他并不是專門從事機械制作研究的,隻是知道有蒸汽機、電動機的存在,卻并不知道該怎樣把它們制造出來。
僅僅知道世上有這麽些東西,不了解工作原理和構成組件,根本不可能把他們研發出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讓它們自己行走。”朝着彌衡微微一笑,曹铄說道:“不過我卻知道,總有辦法做到。”
“陛下說的是。”彌衡回道:“世上的事情,總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當初我們也不知道會有這麽多新式軍械投入到戰場……”
“不僅僅是體型巨大的軍械,還得研發一些單兵攜帶的軍械。”曹铄回道:“尤其是我早先要你們鍛造的步槍,等到步槍投入使用以後,再抽出一些工匠,研發可以連發的槍械。槍彈是依靠撞針撞擊發射,無論連發多少,威力都不會減弱。它們可要比連發弩強多了。”
“陛下奇思妙想,此時我覺着返回長安,好處确實比壞處更多。”彌衡躬身一禮,心悅誠服的說道。
“哦?”扭頭看向他,曹铄問道:“你倒是說說,究竟有哪些好處。”
“最大的好處,當然是陛下可以經常來到這裏。”彌衡回道:“陛下給了主意,總能想到解決的法子。”
來到幾名工匠和一群衛士用馬車運送的一門大炮前,曹铄對彌衡說道:“譬如這門大炮,它有多沉重,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這門大炮确實沉重,即便用馬車,馱運他也很麻煩。”彌衡回道:“隻是陛下說的,能讓大炮自行行走,我還是想不到該怎麽做。”
“我也隻是覺着可以那樣,至于怎麽做,并不是很清楚。”曹铄說道:“隻要認定可以那樣,總有一天,我們能夠想到法子,造出可以自行行走的大炮。”
說這些的時候,曹铄确實是有點底氣。
這麽多年,他一直緻力于發展新學,尤其是數學等學科被推行到學校,很多以往并不被重視的本領,如今都成了學子晉身的途徑,也被更多的人重視。
數學作爲一門基礎學科,得到發展之後,大魏也出現了很原始的物理、化學等學科。
雖然這些學科和曹铄來到這個時代之前的兩千年後相比,簡直簡單的近乎原始,可對于原本并不存在這些的大魏來說,确實新穎和有活力的。
隻要這些學科能夠繼續發展進步,早晚有一天,會有人研發出蒸汽機進而是電動機,以至于後來的新能源……
曹铄希望能在他活着的時候看到這一切,隻不過他也很清楚,越是原始的科技,發展起來越是緩慢。
要是能有某種工具,把後世的科學家給帶到這個時代一些,那該多好……
看着工匠和士兵運送進匠作坊的軍械,曹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站在他身旁的彌衡雖然也有他的盤算,卻不可能知道曹铄在想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