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帶着隊伍,在張苞的引領下繼續往前。
快要到達張苞和兩名兵士被伏擊的地方,他望見前方出現了一隊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兩名大魏低階軍官。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數十名魏軍。
而魏軍的中間,又平平的擺放着上白具屍體和跪着十多個人。
從那些人的穿着和打扮來看, 根本不像是中原人。
不僅穿着不像中原人,就連他們的相貌,也和中原人想差不小,一眼就能看出是來自西域。
隻不過他們和西域人還有些不同。
西域人多半都是褐色的眼睛,而且雖然皮膚白皙,卻總像是洗不幹淨一樣。
皮膚會如此粗糙和難看,與西域人常年生活在風沙漫天的環境裏也有關系。
被兵士們押解着跪在那裏的十多個人,皮膚比西域人更白一些, 雖然滿身血污,看起來卻要比西域人清爽不少。
望見這些,曹恒明白,早先伏擊張苞的賊人已被剿滅。
他向張苞吩咐:“過去看看,問問他們都是什麽人,由誰領着來到這裏,又爲什麽到如今還不肯現身相見?”
張苞策馬上前,早就等在那裏的兩名魏軍軍官迎上兩步,躬身一禮:“見過張将軍。”
“太子要我問你們。”駐馬立于兩名軍官面前,張苞說道:“你們是跟着哪位将軍來到這裏,事情到了眼下的地步,帶你們來到這裏的将軍爲什麽還不肯現身與太子相見?”
“回禀張将軍。”一名軍官回道:“率領我們來到這裏的,共有兩位将軍。得知有賊人意圖對太子不利,将軍們引領我們把他們給滅了。陛下早先又旨,護送太子返回長安途中,将軍們不得現身拜見太子,還請太子見諒。”
軍官一開口, 就把曹铄給搬了出來, 讓張苞多少有些心底不爽快。
他眉頭微微一皺,向兩名軍官問道:“你倆把人送給太子,晚些時候要不要回到他們那裏?”
“回将軍話。”軍官回道:“我們隻是奉命送人,并沒有受命留在這裏,等到将軍派人交割了俘虜,也該告退。”
“帶着你們的人,滾!”暗中随行保護的将軍始終不肯現身,知道他們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張苞雖然滿心不爽,又不敢多說什麽,擺了下手,讓兩名軍官趕緊離開。
兩名軍官躬身一禮,招呼身後兵士:“我們走!”
軍官帶着士兵們撤走,很快就有一隊張苞手下的士兵來到,把十多個俘虜圍在中間。
曹恒随後來到。
繞着擺在地上的屍體走了一圈,他的目光落在被俘的十多個人身上:“擒獲他們的人有沒有審問?”
“應該沒有。”張苞回道:“要是審問了,他們理應把審訊的接過告訴我。”
“有沒有問明白,他們跟着誰來到這裏?”曹恒又問:“爲什麽到如今帶兵的人還不肯現身見我?”
“剛才我已經問了,那兩個押着俘虜的軍官隻說是陛下有旨,要他們的将軍不可在回到長安之前拜見太子。”張苞随即回道:“我真是弄不明白,要是後面還有賊人,他們已經暴露了行蹤,還有什麽可遮遮掩掩的。”
“父皇的旨意,他們不敢違背,也在情理之中。”曹恒回道:“既然他們有難處,我們也不要勉強。先傳令下去,讓隊伍暫緩,我要審訊被俘獲的賊人。”
下了馬背,曹恒又回頭看了一眼被兵士按着跪在地上的十多個人:“把他們的臉給洗幹淨,血呼啦的,看着就沒了審訊的興緻。”
張苞答應了,招呼兵士押着十多個俘虜洗臉。
目送俘虜被押走,跟在曹恒身後的彌衡說了一句:“還真不是江淮出了賊人,我隻是不明白,這些異族到了江淮,爲什麽沒有引起地方官員的警覺,還給了他們聚在一處伏擊太子的機會?”
看了彌衡一眼,曹恒說道:“自從大魏立朝,各地都是往來客商雲集。從西域來了一些客商,地方官員也不會多加理會。有些官員爲了帶動地方壯大,甚至還會給客商一些特殊的方便。至于客商在地方暗中會做什麽,他們也不可能精準把握。倘若外來客商進入大魏,随後就會被人盯上。用不了多久,大魏境内就再也見不到任何客商的蹤影。”
“太子不打算追究地方官員?”彌衡疑惑的向曹恒問了一句。
“沒有必要追究,爲什麽還要去追究?”曹恒說道:“追究下去,除了鬧的人心惶惶,好像并沒有什麽實際的用處。”
曹恒不打算追究地方官員的責任,彌衡也不好一力慫恿,隻得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過了沒多會,兵士們押着十多個洗幹淨的異族來到曹恒面前。
異族一個個渾身透濕,顯然兵士們并不肯好好給他們洗臉,而是把成捅的水兜頭倒到了他們的身上。
早先曹恒就覺着這十多個人和一般的西域人不太一樣。
洗幹淨之後,更加确定了他的這一看法。
低頭站在他面前的十多個俘虜,一個個膚色白皙,而且不像以往曹恒見過的西域人那樣有種天然髒的感覺。
從皮膚的細膩,曹恒看得出來,他們是從一個擁有着先進文明的國度來到中原。
押着俘虜的兵士試圖讓他們跪下,曹恒擺了擺手:“就讓他們站着好了。”
曹恒下了命令,兵士們也就不再強令十多個俘虜跪下。
把俘虜一個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曹恒說道:“當年我曾常去淩雲閣,那裏有不少從大秦國來的美人。美人如玉,溫潤似水,即便是我見了,也忍不住心中漣漪蕩漾。那時候我就在疑惑,大秦國的美人生的如此,男人會是什麽模樣。以往我不明白,今天可是見識了。”
當曹恒一口說定眼前站着的十多個人都是大秦國遠道而來的,張苞和彌衡都愣了一愣。
從大秦到中原,經過絲綢之路,要走的路可不是三五百裏,而是上萬裏之遙。
即便常年在絲綢之路上讨生活的商賈,每次走這條路,也會損失不少随從。
甚至還有一些商賈,爲了把中原的貨物送到大秦,或者是從大秦運送回貨物,把性命都丢在了那條孕育着财富,卻随時可能吞沒人命的道路上。
爲了襲擊曹恒,這些人從大秦趕過來,毅力可見有多堅韌。
“太子是說他們來自大秦?”滿心疑惑,張苞對曹恒說道:“大秦距大魏萬裏之遙,我是沒想明白,跑這麽遠,他們究竟圖的是什麽。”
“還能圖了什麽。”曹恒看向彌衡:“當然是圖匠作司的那些東西。我估計他們這些人不是最近才到中原,應該早就來了,而且每一個人都會說中原話。”
曹恒做分析的時候,十多個俘虜全都低着頭。
起先俘虜臉上的神色并沒有什麽異樣。
直到曹恒說出他們并不是最近才到中原,而是來了很多時候,并且每一個人都懂得中原話,排成一列低頭站着的俘虜們,有一瞬間臉上顯現出了慌亂。
慌亂雖然隻是一瞬間,曹恒卻把握了個精準。
“看來我是說對了。”目光繼續在十多個俘虜臉上遊走,曹恒問道:“你們什麽時候來的中原,又爲什麽而來?到了這裏,究竟做過怎樣的部署?又是通過什麽途徑,得知我會從這裏經過?”
曹恒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俘虜當然不可能回應。
他們一個個低着頭,隻是裝聾作啞默不吭聲。
“大魏官府審訊囚犯,向來都有一手。”沒有得到回應,曹恒接着對俘虜們說道:“或許你們以往對官府有些了解,卻絕對不會知道大魏軍旅是如何審訊探子和俘虜。”
自從大魏立朝,官府審訊犯人,都是采取摧毀心智,逼迫人犯供認的手段。
經曆了一場厮殺,還活着的十多個大秦人當然對此有些了解,畢竟他們在大魏生活也不是一天兩天,帶着任務來到這裏,很多事情還是有必要深入探究的。
尤其是大魏的吏治和軍旅,更是他們探查的重中之重。
魏軍向來對秘密把控的嚴密,探查了很久,他們也沒了解多少皮毛。
然而官府面對百姓,很多事情都是敞開了來辦,即便他們是從大秦來的,也有機會了解不少相對深入的東西。
對官府有些了解,十多個被俘的大秦人并不怎樣懼怕擦恒的威脅。
大魏官府審訊犯人,多半都是誘導人犯說出實情,這樣的辦法在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探子面前,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官府面對百姓,審訊人犯多半不會屈打成招。”目光在十多個俘虜的臉上遊走,曹恒接下來說的話讓他們一個個心都涼了半截:“可軍中将士卻沒有這層顧慮,将士們面對的不是異族,就是意圖颠覆大魏的賊人。對賊人下手,他們可從來不會手軟。”
看向張苞,曹恒問道:“張将軍,我要是把他們交給你,你會如何審訊?”
“當然是各種酷刑先來一遍。”張苞回道:“這些人做的事情已經是證據确鑿,也不用問他們有沒有做過,隻是訊問爲什麽要這樣做。想要他們說出實情,最好的辦法就是強行撬開他們的嘴。”
“交給你好了。”曹恒點頭:“無論你用什麽法子,我隻要知道他們爲什麽會來中原,來到中原有打算做些什麽。還有就是他們在中原蟄伏了多久,還有多少人隐藏在各地,打算做出對大魏不利的事情。”
“我明白了。”張苞應了,向押着俘虜的兵士吩咐:“把人都給帶走。”
扭着俘虜,兵士們跟着張苞離開。
目送張苞的背影,彌衡問曹恒:“太子,要是這些人抵死不肯招供,那該怎麽辦?”
“招供不招供,大秦這次都是惹了麻煩。”曹恒回道:“敢對大魏動手,即便我不說什麽,父皇也不會饒了他們。就算這些俘虜什麽都不招供,大魏向大秦宣戰,也将在不久之後。”
“兩國相隔上萬裏,如何宣戰?”彌衡疑惑的問道:“難不成陛下還會派出遠征軍,讨伐大秦不成?”
“遠征軍沒有根基,到了大秦不過是孤軍作戰。”曹恒搖了搖頭:“以父皇以往的做派,必定是有了根基,才會向大秦用兵。”
“太子的意思是……”彌衡一臉錯愕,不敢相信的望着曹恒:“陛下有可能會出兵讨伐西域三十六國?”
“我也隻是這麽一說,并非就是父皇的意思。”曹恒回道:“西域三十六國,無論怎麽說也還是異族。父皇的心很大,雖然一統中原,可自從大魏立朝以來,将士們什麽時候真的安穩過?三年休養,說的直白一些,也不過是爲了讓将士們有更多的精力讨伐異族罷了。異族一天不平,父皇一天不歇。”
當曹恒說出異族一天不平,曹铄就會一天不歇的時候,彌衡臉上的神色變得極其凝重。
“彌公是不是怕了?”見他臉色轉的凝重,曹恒微微一笑,向他問道:“難道彌公不想追随父皇,爲大魏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天下太大。”彌衡回道:“不說其他,隻說西域三十六國。他們所在的地方,彼此相距也是不近。三十六國雖然以往相互也有攻伐,可一旦有外力侵入,他們很可能會相互依存,與侵犯之敵死戰到底。”
“隻要有匠作司在,就不怕他們死戰。”曹恒打斷了他:“父皇所以重視匠作司的軍械,就是因爲尖兵利刃,一旦與外敵開戰,我們大魏可就占盡了先機。”
匠作司存在這麽久,一直以來都在爲大魏研發并且提供新式軍械。
曹恒說的這些,彌衡當然不會否認。
他躬身回道:“太子說的是,匠作司必定爲大魏提供更新式樣的軍械。”
“彌公這句話應該對父皇說。”曹恒回道:“我雖是大魏的監國太子,可父皇才是九五之尊。在我這裏說了什麽,并沒有用處。讓父皇看見彌公爲大魏鞠躬盡瘁,才能令你平步青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