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把處置海賊事務的權限交給了海軍統領和海西縣尉。
倆人離開後不久,張苞來到他的營房。
見到曹恒,張苞說道:“太子,從蓬萊來的人都已經安頓好了。除了匠作司的工匠,那些人把家眷也都給帶了來。返回長安的路上,還得顧着他們的周全。太子這次來到海西, 帶的人手本來就不是很多。剿滅海賊的時候,還是從各地調撥了兵馬……”
“各地兵馬可以讓他們先回去。”提起各地兵馬,曹恒說道:“匠作司随同的也有護衛,我們來的時候,也帶了一些人手。有這些将士随同,即便路上遇見蟊賊, 又能把我們怎樣?”
“無論太子要怎麽做,我都追随。”張苞回道:“大魏境内不一定有蟊賊, 就算出了蟊賊, 多半也不敢怎樣……”
“換做其他時候,或許蟊賊不敢怎樣,可你不要忘記,我們是護送匠作司返回長安。”曹恒打斷了他:“匠作司承載着什麽,不僅我們清楚,那些蟊賊也很清楚。他們知道,一旦截獲了匠作司,無論拿什麽賣出去,都夠他們終身吃用不愁。不僅如此,還可能從此富可敵國。”
“我倒是覺着太子有些過于多慮了。”張苞回道:“大魏境内,難不成還有誰敢在太子頭上動土?”
“敢在我頭上動土的人可太多了。”曹恒回道:“你可不要忘了,人爲了利益,是什麽事情都能幹的出來。匠作司這塊肥肉,不要說蟊賊會記挂着,隻怕有些原先并不是賊的人物,如今也在想着能不能從中得到好處。”
張苞錯愕的看着曹恒:“太子來的時候, 一路上可是平坦的很, 根本沒有任何不尋常的迹象。我還是覺着返回的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麽變故才是……”
“要是不會出變故,父皇也不會派人前來迎接。”曹恒說道:“來到海西,我就得到消息,父皇派了一支人馬尾随在我們身後,應該就是擔心匠作司會在半道遭受變故。”
“我也聽說陛下派了人馬,就是沒想明白,既然有人跟在太子身後,爲什麽在剿滅海賊的時候,他們沒有前來馳援。”張苞說道:“要是他們來了,太子哪需要從各地調撥人手,常備軍的戰鬥力,可要比臨時抽調的軍戶強了許多。”
“尾随我們來到這裏的将士,負責的是護送匠作司,并不是剿滅海賊。”曹恒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張苞的肩膀:“你也不用心存芥蒂,海賊是海西這邊鬧起來的。事情不交給海西地方處置,縣令和海軍統領也都要受些牽連。如今隻是從各地調撥了一些軍戶就把海賊解決掉,他們的罪責也會小些。尾随着我們來到的将士沒有幫忙,對于海西附近的各地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海西縣令和海軍統領确實該降罪。”提起海西鬧海賊一事,張苞眉頭皺起:“雖然海賊沒成氣候,可這種事情終究是要告知陛下。太子來到這裏之前毫不知情,陛下也沒提起過,應該也是完全不知……”
“以他們的膽魄和能耐,又怎麽敢瞞着父皇?”曹恒打斷了他:“這件事所以會把父皇也給瞞住,必定是背後有人要他們這麽做。至于是誰,爲什麽要這樣做,應該隻有返回長安才能弄明白了。”
“陛下在大魏地位崇高,下至黎民,上至達官顯要,哪個不奉若神明?”張苞更加不解:“有人在背後慫恿他們欺瞞陛下,難不成是有什麽企圖?”
曹恒沒有回應,臉上的表情也是一片漠然。
張苞随後又說道:“既然是這樣,太子何不把海西縣令和海軍統領都給叫過來,問他們一問,也就明白了。”
“問他們?”曹恒搖頭:“從他們那裏,是什麽都問不出來。要是有企圖,他們必定是抵死不認。要是沒企圖,受人指使是結黨欺上;擅作主張不過是處置不當。換做是你,你會怎樣選擇?”
頓時恍然,張苞問道:“難不成太子不打算在海西查問這件事情?”
“當然不問。”曹恒說道:“有些事情,捅出來的太早,隻會弄的更加複雜。明天一早我們就要返回長安,在這樣的時候,可千萬不要惹出什麽麻煩。”
“我明白了。”和曹恒說了這會,張苞臉上的表情變的很是凝重。
不再提起海西鬧海賊的事情,更沒再問要不要從海西縣令和海軍統領那詢問是誰要他們欺瞞皇帝,張苞随後岔開了話題:“要不要派人去查探一下,前來迎接的人馬在什麽地方?”
“也不用。”曹恒回道:“他們沒有出現,應該是不願讓人知道他們的存在。當初父皇派我來到海西,也沒有令人跟随,想必就是要人在暗中保護。明面上的人手越多,一旦出了變故,可以用來應對的力量也就越少。父皇謀斷,我們可不要給打亂了才好。”
“跟着太子走了這麽多地方,也曾見識過不少人和事。”張苞回道:“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怪事,明明知道背後有人在做什麽,卻偏偏不能查問。知道有支人馬尾随着來了,剿滅海賊的時候他們不僅不上前幫忙,如今要返程了,居然還不能查探他們在什麽地方。經了這麽多事,也就這一次最讓人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的還多着。”曹恒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等到返回長安,還有很多你看不明白的事情會發生。到那時,你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做。我會向父皇爲你請功,至于其他,你就不要再多管多問。”
“太子是不是看出返回長安将要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曹恒說了這些,張苞臉色變的有些不太好看:“要是真像早先太子說的那樣,回到長安陛下不僅不給太子記功,反倒還要追究過錯,我當然不能不站出來說話。”
“我擔心的就是你站出來說話。”曹恒說道:“無論父皇怎麽做,都有他的道理。你隻管聽我的,不要把自己陷入其中。父皇雖然是大魏的皇帝,我雖然是大魏的監國太子,可朝廷的事情,有一些也不是我們父子能夠完全決斷的。很多時候,我們也會遇見各種掣肘的事情。你是我身邊的貼身将軍,無論你做什麽事說什麽話,總會有人把我也牽連進去。返回長安以後,你隻要閉上嘴,什麽事情都不要過問,我都可以妥善解決。倘若你攪合了進去,反倒會把事情給弄的難辦。”
曹恒前面說的那些,倒沒能說服張苞。
最後一句,他要是攪合進去,反倒會把事情弄的難辦,讓張苞明白,很多事情他一旦插手,不僅不能幫到曹恒什麽,還會給他帶去麻煩。
當天晚上,曹恒把所有都給安排妥了。
第二天一早,東方的天空才浮出了些許光亮,他就招呼彌衡和張苞等人,領着隊伍離開海西軍港。
從蓬萊趕來的工匠們,不僅帶着他們在蓬萊研發的軍械和器具,還把家眷也都給帶來了。
曹铄當初爲了投入更多的勞力,允許女人外出務工,很多工匠的家眷,以往也都在匠作司做事。
有些女人體格魁梧,出起勞力,甚至要比一般的男人更有力些。
帶着隊伍,曹恒不時回頭向隊伍後面望上兩眼。
他向彌衡問道:“彌公,以往在蓬萊,這些女人是不是也在匠作司做事?”
“回禀太子,确實是這樣。”彌衡回道:“陛下當年提議,讓女子出外務工。匠作司恰好需要用人,工匠們就把他們的家眷也給帶了進去。有些女子做起事情,甚至要比尋常的工匠更精細些。以往太子分派到軍中的大炮,說不準就有女子鍛造的。”
“女子鍛造大炮?”曹恒愣了一愣:“如此粗重的活,她們居然也能做。”
“爲了活的更好,她們不做又能怎樣?”彌衡回道:“連年征戰,各地都是女多男少。有些人家,一個男人娶了六七個女人。憑着一個男人的能耐,養活一家人,可沒有那麽容易。陛下當年也曾下令,讓女人走上街市,做她們可以做的事情。我雖沒到過其他地方,東萊等地倒是去過。那裏的街市上,可不少見女人。”
“各地都是一樣,我隻是沒想明白,女人怎麽能在匠作司從事繁重的事務。”曹恒說道:“我一貫認爲,女人從事一些輕省的事情也就夠了。”
“太子還是太小看女子了。”彌衡回道:“以往我也是有着和太子一樣的看法,直到我管束匠作司,親眼看着她們做事,才明白過來。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很多也可以做,隻不過多半做的稍稍遜色一些罷了。有些事情,甚至女人要比男人做的更出色。”
曹恒點了點頭,向彌衡問道:“在匠作司做事的女人,回到長安以後,你打算怎樣安頓?”
“要是陛下和太子允準,我打算還把他們留在匠作司。”彌衡回道:“匠作司的事情,還是留下熟手去做比較妥當。雖然一門大炮,需要用好些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由不同的工匠完成,可他們這些人要是被放了出去,拼湊在一起,還是能弄出一些殺傷力巨大的軍械。”
“匠作司一直是你掌管,也隻有你對工匠最爲熟悉。”曹恒回道:“你提出要把他們留下,父皇當然不會駁回。隻要父皇允準,我又怎麽可能提出不同的看法?”
“多謝太子成全。”曹恒雖然沒有明确的說,話裏的意思卻流露出了匠作司以後還是彌衡做主用人,彌衡當即向他道謝。
曹恒和彌衡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張苞時而跟上,時而退到隊伍後面去。
他再次退到隊伍的後面,過了沒多久追上曹恒。
湊到曹恒身旁,張苞小聲說道:“太子,我派人打探了,好像并沒有人尾随着我們。”
“你還在打探那些暗中護送的将士?”曹恒扭頭看向他。
“正是。”張苞回道:“要是不把他們找到,我總覺着心裏好像懸着一件事,怎麽都放不下。”
“你是太過于執着他們的存在。”曹恒回道:“隻要當做他們根本沒有來過,也就不會再去想了。心裏不記挂,又怎麽可能放不下?”
“太子說的是。”張苞回道:“是末将沒有看明白,此後我不再去找尋他們也就是了。”
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曹恒說道:“作爲護衛将軍,你該考慮的并不是有沒有暗中護送的兵馬,而是憑着眼下的這些人,怎樣保得匠作司周全。”
“我明白了。”張苞答應了一聲,随後招呼了兩名兵士,帶着他們往前面去了。
目送張苞的背影,彌衡向曹恒問道:“莫非太子認爲,還有人敢在大魏太子親自護送的隊伍頭上動土?”
“大魏太子也是人,憑什麽沒人敢在我的頭上動土?”曹恒微微一笑,對彌衡說道:“彌公應該知道,匠作司攜帶的都是什麽。我帶來的人手不多,想從匠作司得到好處,這次就是最好的機會。”
“大魏自從立朝,還沒聽說哪個敢在朝廷的手中奪取好處。”彌衡回道:“我隻聽說如今的天下,連賊人都是沒有。既然沒有賊人,又有誰會想着劫奪太子護送的隊伍?”
“賊人什麽時候都有。”曹恒微微笑着回道:“所以沒人爲賊,隻是日子過的安穩。與其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整天把性命綁在刀口上,還不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如今匠作司要從海西前往長安。路途遙遠不說,隻說沿途要經過的一些地方,可都是山高水深,大魏一統天下之前,那裏出的賊人也是不少。得知匠作司從那些地方經過,有些日子雖然過的安穩,卻還想着大富大貴的,你覺得他們會如何抉擇?”
曹恒一番話,把彌衡說的心裏也是打鼓。
雖然天下安定,可還真說不準會有一些铤而走險的亡命之徒,敢在大魏太子的頭上動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