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問出這句話,諸葛亮明白,隻要應答合适,他這次是要等來機會了。
躬身面向曹铄,諸葛亮回道:“回禀陛下,臣從未考慮過這件事。當年臣與陛下爲敵, 要不是陛下寬宏,臣早不知已是死了多久。如今不僅可以活着,而且還能爲大魏做些事情,臣已是心滿意足。”
“說句實話看來真的很難。”曹铄說道:“既然你不肯說實話,我就把實話說給你聽。”
轉身面朝諸葛亮,曹铄凝視着他的臉:“所以不重用你,正是因爲當年你的選擇。明知劉備成不了大事,你卻選擇追随, 爲的是什麽,你清楚,我也清楚。”
諸葛亮低着頭沒有言語,曹铄接着說道:“你喜歡隻手遮天,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會讓你遂心。所以你投了我之後,我一直不肯重用你,把你丢在一個雖然重要卻根本無法指點江山的位置上。如今把你召來,也是太子向我極力舉薦,說你有治世之才,要是不用實在可惜。”
自從當年投了曹铄,諸葛亮确實一直都沒被重用。
這麽些年,他内心确實是十分掙紮,卻沒想明白,明明自己才幹過人,而且還做過蜀漢的丞相,爲什麽到了曹铄這裏, 偏偏不被待見?
曹铄當然不會給他答案,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原來是當初的選擇,導緻他在大魏一直沒得到任用。
“從當年益州被大軍擊破,到你後來去了南蠻,而後被大魏将士俘獲,已經是過去好些個年頭了。”曹铄接着說道:“太子舉薦,我原本也是不想用你。可轉念琢磨了一下,這麽多年你還能固守在那個位置,想必是已經轉變了心性。既然你心性有所轉變,我當然不能再把你丢在一旁不用。如今快要進入夏季,各地水澇災害頻有發生,我打算任用你爲民曹,專是治理水患,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雖然被曹铄不待見這麽多年,諸葛亮的傲性依然還在:“不過治理水患并非一朝一夕,臣鬥膽懇請陛下,一旦開始治理,容臣幾年時日,否則很難奏效。”
“你打算怎樣治理?”曹铄向他問道。
“治理水患無非疏導。”諸葛亮回道:“如今最容易發生水患的地方,就是黃河、淮河兩地。臣打算令人前去拓寬河道擡高堤壩,另外再把兩條河流分流到其他江河湖泊。澇季水量減少,必定可以減少發生洪災的可能。”
“你的看法倒是和太子想差不多。”曹铄點頭:“我問起太子如何治理大水,他也是這麽和我說的。”
“太子聰慧過人,當今世上少有,臣能與他想法想差不多,實是榮幸備至。”諸葛亮當即回道。
“你也不用和我說這些。”曹铄對諸葛亮說道:“太子不在這裏,你說了他也是聽不着。我并不聽你說什麽,我隻要看到結果。”
擺了擺手,曹铄說道:“你先去吧。”
諸葛亮躬身一禮,告退離去。
等到諸葛亮走遠,曹铄也離開了涼亭。
離開皇宮,諸葛亮并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前往太子府。
曹恒回到府上也沒多會,他正在房裏和黃舞蝶說話,侍女傳報,說是諸葛亮求見。
聽說諸葛亮來了,曹恒當即明白是怎麽回事。
肯定是父皇和他說了什麽,他特意前來道謝的。
“妾身記得諸葛孔明和夫君并沒有太多牽扯。”黃舞蝶向曹恒問道:“他怎麽突然來找夫君?”
“以往沒有牽扯,如今卻是有了。”曹恒說道:“現如今大魏朝堂出現了太子黨,很多與我親近的官員,都被歸入太子黨一類。每次有人提起,我總覺着心中不安。如今大魏還是父皇做主,我不過是個監國太子,居然也有了衆多依附者。雖說是父皇一力扶持,可長久下去,難免不會惹出禍患。”
“既然是陛下扶持,夫君也就不用擔心。”黃舞蝶說道:“夫君隻要記得一件事,陛下必定不會對你有所猜忌。”
“夫人請說。”黃舞蝶向來是個有想法的,她說做到一件事,可以避免曹铄的猜疑,曹恒連忙問道。
“約束自身,遇事禀報。”黃舞蝶說道:“除非陛下允許夫君決斷之事,其他事情一律在向陛下呈禀之後,再做決斷。如此一來,陛下知道夫君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下,太子黨即便再如何強大,也強不過陛下。而且所謂的太子黨,實則是陛下的羽翼。他哪裏還會對夫君有絲毫猜疑?”
盯着黃舞蝶看了好一會,曹恒說道:“以往我隻知道夫人聰慧,沒想到朝堂之上的事情,你居然也懂得這麽多。”
“其實夫君根本不用擔心太多,諸葛孔明入夜來訪,必定是有緣由。”黃舞蝶說道:“要是他之前見過陛下再來太子府,那就是陛下把他推到夫君的太子黨羽翼之下。”
“他肯定是見過父皇,所以才會來見我。”曹恒說道:“父皇的做法,其實我有時很難理解。在我所知的曆朝曆代君主中,雖然有寵愛太子的,卻從沒有像父皇這樣,把很多重要事務全都推給太子,而且還一力扶持太子黨的皇帝。外人不知,還都以爲我在招攬黨羽,誰又明白,其實所謂的太子黨,就是父皇一手促成。”
“所以夫君隻管遵循陛下的意思辦事,其他的根本不用考慮。”黃舞蝶說道:“陛下是要夫君在還沒有接管大魏之前,先懂得怎樣駕馭天下。如今陛下正值壯年,夫君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到,他也可以指點一二。敢于像陛下這樣做的皇帝不多,像夫君一樣禮數周到孝義在先的太子,也不是很多。”
“還是夫人會說話。”曹恒微微笑着,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諸葛孔明還在等着,我也不能總是把他晾在那裏。等我見了他,再和夫人說話。”
黃舞蝶起身把曹恒送到門口,目送曹恒離去。
曹恒來到前堂的時候,諸葛亮已經在門外等着。
見到曹恒,諸葛亮向他躬身行了個大禮:“見過太子殿下。”
“諸葛公此時見我,是不是有事要說?”請諸葛亮進了前堂,落座之後曹恒問道。
諸葛亮回道:“我見太子,是特意前來道謝的。”
“道謝?爲什麽?”明知諸葛亮爲什麽而來,曹恒還是故意問了一句。
“剛才陛下召見,給我交代了一件差事。”諸葛亮回道:“陛下告訴我,是太子極力舉薦,我才有這樣的機會。”
“你是說治水一事?”曹恒微微一笑,對諸葛亮說道:“大魏需要用人,我和諸葛公雖然不是很熟,卻也知道你的本事。以往我并不是太明白,以你的本事,爲什麽會做那些連個主簿都能做好的事情,偏偏得不到重用。到後來,我雖然明白了一些,卻也找不到機會爲你說句話。恰好父皇和我談起治水,問我誰能勝任,于是我就想起了你。諸葛公是個有大才幹的人,既有本事,就不該因以往錯誤的抉擇而被埋沒。舉薦諸葛公,我并沒想過獲取什麽,隻是希望不要辜負我的舉薦,能令父皇滿意才好。”
“太子舉薦之恩,我無以爲報。”諸葛亮說道:“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盡心盡力爲大魏治理水患,避免災害發生以至于災民流離失所。”
“天災難測,有勞諸葛公。”曹恒向諸葛亮拱了拱手。
“以往我雖沒接觸過太多政務、軍務,也曾聽聞太子文韬武略十分了得。”諸葛亮向曹恒問道:“亮素來愚鈍,不知以後能否時常請太子點撥一二?”
諸葛亮自稱愚鈍,還提出請曹恒點撥,曹恒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顯然是看出追随太子要比自己瞎混更有前途,有心要依附在太子黨之下。
黃舞蝶先前也對曹恒說過,太子黨可以權勢熏天,但絕對不可以蒙蔽皇帝。
隻要皇帝認爲太子黨還在他的掌控之下,曹恒就不會有絲毫被猜忌的可能。
而且諸葛亮是面聖以後來的太子府,雖然不會是皇帝授意,至少也得到了言語間的點撥。
父皇确實是想要他盡快壯大太子黨。
大魏後宮皇子不少,二皇子曹毅沒有野心,可誰也說不準其他兄弟會不會有。
強大的太子黨,是要那些兄弟對皇位望而卻步。
大魏儲君已經明确,曹铄這麽做,無非是要穩固後宮,避免皇子之間的争鬥。
畢竟野心再大的人,面對完全不可能戰勝的對手,也會心中發虛,不敢讓野心過度膨脹。
“諸葛公這樣說可是太擡舉我了。”曹恒微微笑着,對諸葛亮說道:“以諸葛公的智略,治理天下運籌謀略絕對不是難事。以後我還得多向諸葛公讨教才是。”
看似回絕,其實曹恒隻不過是謙遜着應了而已。
諸葛亮聞言大喜,連忙站起來向曹恒躬身一禮:“天色不早,太子也勞頓了整日,我就不再叨擾,改日再來拜訪。”
“來人。”曹恒喊了一聲。
衛士進屋,他向衛士吩咐:“替我送諸葛公。”
諸葛亮跟着衛士離去,曹恒也走出前堂。
從今往後,諸葛亮也将并入他的太子黨,他手下的人才是越來越多。
可曹恒卻也因此感到有些不安。
雖然黃舞蝶給他做過分析,也明确告訴他,隻要太子黨還在曹铄的掌控之中,他的地位就會持久穩固。
可黨锢之争向來是朝廷的大忌,身爲太子,居然在羽翼之下聚集了不少黨羽。
更要命的是,這些所謂的黨羽,還個個都是曠世之才。
雖然眼下來說,他們的官職都不是特别出衆,也就隻有諸葛亮領了民曹一職,其他人多半都沒真正進入大魏的朝堂核心。
然而憑着這些人的能耐,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成爲大魏朝堂的頂梁柱,把持着大魏的朝政。
到那時,就怕父皇對他不會如此放任。
心裏明白曹铄給他的這些榮耀意味着什麽,曹恒在慶幸自己地位穩固的同時,也在擔心着他早晚有一天會因爲勢力過于強大,而不得不面臨曹铄的打壓。
回到住處,黃舞蝶迎了上來:“諸葛孔明走了?”
“走了。”曹铄說道:“他和我提出以後要經常前來讨教,以他的能耐,哪需要向我讨教,無非是打算成爲太子黨一員罷了。”
“夫君有沒有答應?”黃舞蝶問道。
“我要是不答應,先前做的那些不是沒有意義?”曹恒回道:“可我答應了,卻也是還得擔心。擔心父皇因爲這些而對我有所忌諱。你說的确實沒錯,隻要我遇事呈禀,父皇應該不會猜忌。可那卻是在我的實力在他掌控之内。要是實力膨脹的過了,雖然他還是會相信我,可太子黨旗下的這些人,會不會有心思活絡給我惹出麻煩的?”
“原來夫君在擔心這些。”黃舞蝶抿嘴一笑,對曹恒說道:“陛下既然這麽做了,就一定能夠駕馭此事。我記得夫君曾與我說過,陛下對許多事情把握都很精準。他要是沒有信心應對夫君的太子黨,又怎麽可能坐視它出現?如今陛下不僅僅是坐視,而且還是極力扶持。夫君甚至根本沒有結黨的意願,反倒是陛下爲夫君打理好了一切。也就是說,陛下認爲夫君的太子黨,對他隻有好處,而沒有任何的壞處。”
看着黃舞蝶,曹恒問道:“夫人覺得事情真的是這樣?”
“要是夫君不信,隻管去問姜伯約等人。”黃舞蝶說道:“諸葛亮是個怎樣的人物?他要是看不穿這些,又怎麽可能以道謝爲名,特意前來歸附夫君?”
曹恒沒想到,黃舞蝶看待這些事情,居然比他更精準。
心底坦蕩了不少,他岔開話題,向黃舞蝶問道:“最近你有沒有去嶽母那裏探望?”
“家中事情不少。”黃舞蝶回道:“妾身每天也要打理後宅事務,一直都沒抽出空閑。”
“嶽父把夫人教的如此之好,你理應回去看看。”曹恒說道:“後宅的事情扔下一天也沒什麽,要不你明天過去,我要是能抽出空閑,也會前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