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谷蠡王率領的匈奴人向成樂發起進攻,經過了整夜的戰鬥,城内城外匈奴人的屍體已經是堆積如山。
尤其是城門附近,堆積的屍體就好像是厚厚的牆壁,雙方戰士沖殺,都要從屍體上躍過去, 才能接觸到敵人。
從匈奴人發起進攻的那一刻起,飛熊營将士就在拼盡全力抵抗着。
城頭上傳來一個喊聲:“石塊用完了!”
緊接着,又有一個喊聲傳來:“滾油也沒有了!”
副将張開長弓,朝着一名匈奴人發射了一支箭矢。
當他再去摸箭壺的時候,卻發現箭壺已經空蕩蕩的,連一支羽箭也沒有了。
“給我箭!”還沒射殺過瘾, 他向一旁的一名飛熊營士兵喊了一聲。
那個飛熊營士兵并沒有給他遞來箭矢,而是回了一句:“将軍,我這裏也沒有箭了……”
城頭上,飛熊營将士漸漸的都停下了發射箭矢,一個個握緊兵器,提防着匈奴人沖上城牆。
他們的石塊用完了,滾油用完了,所有的滾木也都用完了。
文鴦率領将士在城門内抵擋匈奴人的時候,曾下令把所有的箭矢都給留在城牆上。
城牆上的飛熊營将士把箭矢射完,可見整個成樂城裏再也找不出沒有用過的羽箭。
“将士們,跟我守住城牆,千萬不能讓匈奴人上來!”副将先是喊了一聲,随後下令:“向文将軍傳達訊息,告知他,我們的箭矢也都用完,他可以領軍前來剿滅左谷蠡王了!”
副将的命令下達,城頭很快就發射了幾顆信号彈。
正率領飛熊營将士與匈奴人厮殺的淩統擡頭看見飛上天空的信号彈,心裏明白,城頭的将士們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用來抵禦匈奴人了。
厮殺了整夜, 他感覺手中兵器好似都有些鈍了。
再這樣厮殺下去,對飛熊營将士很可能會産生不利。‘
看到信号彈的時候, 淩統知道,用不多久文鴦和呼廚泉就會來到,這場戰鬥也将徹底結束。
滿臉滿身都是血污,文鴦在劈砍了一名匈奴人的同時,向飛熊營将士們喊了一嗓子:“将士們,跟我反擊,把匈奴人給我打出城去!”
随着他的一聲一喊,厮殺了整夜,已經很是疲憊的飛熊營将士還是發了聲喊,向着匈奴人發起了進攻。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陣陣戰鼓聲,文鴦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正在觀戰的左谷蠡王聽見戰鼓聲,心知這一戰是沒了任何指望,頹然的下了馬,坐在地上。
他身旁一名匈奴衛士上前,焦急的對他說道:“大王,魏軍援兵就要來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走?”望着還在厮殺的城門附近,左谷蠡王頹然說道:“往哪裏走?過了今天,我們不可能再有實力馳援左賢王,雲中城早晚會落到魏軍手中。回到河套,去卑難道會饒了我們?回去是死,留在這裏也是死,倒不如死個痛快。”
目光依然停留在戰場上,左谷蠡王對那個衛士說道:“你們都走吧,不要返回河套,能逃到哪裏就逃到哪裏……”
“大王不走,我們也都不走。”那個衛士回道:“我們都是大王的族人,以往跟在大王身邊征戰多次,如今到了這樣的境地,又怎麽可能舍下大王離開?”
左谷蠡王一臉頹然的擡頭看了看那個衛士,長長的歎了一聲,也就什麽話都沒再說。
戰鼓聲越來越近,伴着戰鼓聲,成群穿着魏軍老式戰袍的匈奴騎兵出現在左谷蠡王的視野中。
率領那群匈奴騎兵的正是呼廚泉。
留在左谷蠡王身邊的勇士們紛紛握緊了兵器,而左谷蠡王卻好像根本沒有發覺有敵人正往這邊逼近,視線始終停留在成樂城門附近的戰場上。
率領匈奴勇士來到,呼廚泉擡起手做了個手勢,勇士們随即散開,把左谷蠡王包圍在其中。
看着坐在地上的左谷蠡王,呼廚泉喊道:“作爲匈奴人,還沒到最後一刻,怎麽就放棄了希望?你這個樣子,還像不像是個匈奴的部族之王??”
左谷蠡王扭頭看向呼廚泉,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
他向呼廚泉行了個匈奴人的大禮:“大單于,我已經敗了,不過我還有個請求,懇請大單于答應。”
呼廚泉冷着臉說道:“有什麽話隻管說!”
“我爲去卑打仗,早就犯下了必死的罪過。”左谷蠡王說道:“我請大單于看在同爲匈奴人的份上,不要殺了我的這些部衆。他們從此往後,可以追随大單于……”
“沒有你,我怎會麽駕馭他們?”呼廚泉回道:“他們是你的族人,還得你來節制。”
被呼廚泉一口回絕,左谷蠡王一愣,錯愕的看向他:“大單于是不肯給勇士們留下一條活路?”
“不是我不肯給你的族人留下活路。”呼廚泉說道:“他們是死是活,并不在我,而是在于你如何抉擇?”
“敢問怎樣才能讓我的族人活下去?”左谷蠡王趕忙問道。
“去卑僭越單于之位,悍然向雲中出兵,才有了你們的今天。”呼廚泉問道:“難道你願意爲了一個逆賊死在這裏?”
左谷蠡王臉上露出困惑,并沒有回應呼廚泉。
呼廚泉卻接着對他說道:“我是匈奴大單于,曾經是,如今也還是!去卑僭越了大單于之位,而且還把匈奴推向滅絕的邊緣,身爲大單于,當然不能任由他這麽胡來。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肯投效于我,倒戈讨伐去卑,爲勇士們留下一條活路,還是願意追随去卑直至帶着你的族人走向滅絕?”
說這些話的時候,呼廚泉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左谷蠡王也知道,他絕對不是在說笑,更不僅僅隻是威脅。
追随去卑死路一條,有了如今的這場戰敗,他也不可能再返回河套,即便回去,去卑也不可能饒了他。
畢竟劉猛是去卑的兒子,把劉猛丢在了雲中,他們這些人回去,又怎麽可能讨到任何好處?
這樣的盤算在左谷蠡王心底飛快的旋動着,僅僅瞬間,他就面朝去卑跪了下去:“從今日起,我願率領部衆效忠大單于!大單于是草原上的雄鷹,我以往被牛糞蒙蔽了眼睛,還請大單于給我一碗清水,讓我把眼睛擦洗幹淨。”
扭頭看向雖然還在進攻成樂,卻已經顯現出敗勢的匈奴大軍,呼廚泉向左谷蠡王問道:“既然願意投效我,爲什麽還不下令讓勇士們撤下來?”
呼廚泉說出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左谷蠡王接受了他的效忠。
恍然頓悟的左谷蠡王連忙向身後的衛士吩咐:“快點傳令,讓勇士們撤回來!”
号角聲聲,下達了後撤的命令。
占着人數上的優勢,攻打了整夜,卻沒有一個匈奴人能從敞開的城門殺進城内,進攻中的匈奴勇士對這場戰鬥也是越來越沒有信心。
後退的命令下達,匈奴勇士像是潮水一樣往後湧去。
提着兵器跟在後面,淩統向飛熊營将士下令:“不要追擊,把受傷的匈奴人都給殺死!”
飛熊營将士得到命令,并沒有追擊,而是提起兵器,戳刺着那些掉落了馬背受傷倒地的匈奴人。
經過數日攻城,左谷蠡王所部匈奴人戰死人數居然超過一半有餘。
要是面對一眼看去就能感覺出強大的敵人,他絕對不會把勇士們無休止的投放到戰場上。
可惜他們面對的是人數并不太多的飛熊營。
數量是飛熊營的十多倍,不僅左谷蠡王,就連他帶來的匈奴人也都認爲隻要加一把勁,就可以成功突破成樂,從而奪取這座城池。
偏偏經曆了數日的厮殺,他們不僅沒能奪取城池,反倒還損失了大半人馬。
直到這個時候,左谷蠡王才開始反省,攻打成樂的戰鬥會不會是魏軍故意引誘?
倘若魏軍是故意引誘,守城的魏軍僅有五千人,他們憑什麽有着如此強硬的底氣?
心中疑惑,左谷蠡王卻不敢向任何人發問。
收編了左谷蠡王所部,文鴦下令要他們駐紮在成樂城外,他則與呼廚泉和左谷蠡王一道進了城。
經過整夜厮殺,淩統渾身上下早就染滿了鮮血。
趁着文鴦和呼廚泉還在收編左谷蠡王所部匈奴人,他回到官府梳洗了,讓人給他的铠甲也清洗幹淨,換上一身幹爽的衣服,率領飛熊營在城門口等待着。
文鴦和呼廚泉等人來到,淩統嘴角帶着笑容,朝他們拱了拱手:“文将軍和單于來的可真是時候,眼看成樂就要守不住,你們就來給我解了圍,我可得令人置辦酒宴,好好謝一場才是。”
前來解圍的文鴦等人很明白,淩統哪裏是在感謝他們,分明是在告訴他們,這一戰他們還算是有眼力,沒有過早的來到戰場,讓飛熊營殺了個痛快。
衆人回禮,文鴦笑着對淩統說道:“将軍率領五千飛熊營鎮守成樂多日,我想問一問将軍,飛熊營這一戰損失了多少将士?”
提起損失的将士,淩統臉上露出一抹落寞。
他歎了一聲:“不瞞文将軍,此戰我軍損失将士足有兩百餘人,自從我統領飛熊營以來,這次可是折損最多的一場厮殺。”
淩統一臉失落的說出飛熊營折損了兩百多人,跟着文鴦和呼廚泉來到的左谷蠡王臉上的表情是十分難看。
兩百餘人就讓淩統露出一副失落不已的模樣,他帶來的匈奴勇士可是足足損失了三四萬人……
雙方傷亡比例甚至達到了兩百比一,淩統對此好像還不滿意,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過于有信心,還是對麾下将士過于有信心。
聽說飛熊營損失了兩百餘人,文鴦也歎了一聲說道:“這一戰,淩将軍和飛熊營将士們可是辛苦了。”
淩統從旁邊的一名飛熊營士兵手中要來兵器,遞給文鴦說道:“文将軍看看這把兵器。”
接過兵器,文鴦看了一眼,吃驚問道:“兵器都殺到卷了口?”
“何止是他們的。”淩統先是回了一句,随後又把自己的兵器也遞給了文鴦。
淩統用的兵器是用精鋼打造,雖然它不會像将士們的兵器那樣卷了口,卻也是被磨的鈍了,再厮殺下去,怕是隻能當成棒子來用。
“淩将軍可得好好打磨一下兵器了。”接過淩統的兵器,文鴦看了看遞還給他。
“打磨兵器那是當然。”淩統說道:“我們也不要在這裏說話,先進城去官府。厮殺了這麽久,再休整兩天,也該領着将士們回去見太子了。”
“守城數日,淩将軍難道還有美酒和肉食款待我們?”陪着淩統進城,文鴦笑着向他問了一句。
淩統回道:“不過是肉食和美酒而已,我在守城的時候是滴酒不沾,美酒倒是還存了一些。至于肉食,自從我來到成樂,将士們可就沒少吃過。如今府庫裏存留的肉食還有很多,文将軍和單于來到這裏,難不成我還要把肉食克扣下來,不肯用來款待你們?”
說話的時候,淩統扭頭看向跟在呼廚泉身後的左谷蠡王:“這位應該就是左谷蠡王。”
匈奴人向來尊崇勇士,淩統率領飛熊營将士在成樂阻擊多日,殺死數萬匈奴勇士,左谷蠡王見到他的時候就感覺渾身上下流動着一股濃烈寒意。
當淩統問起他的時候,左谷蠡王趕忙行禮說道:“我正是與将軍厮殺了多日的罪将……”
“不過是各爲其主而已。”淩統回道:“左谷蠡王如今在單于身旁,看來是已經棄暗投明了!”
“去卑僭越單于之位,是我大匈奴的逆賊。”左谷蠡王回道:“我追随去卑叛亂,大單于給了我和族中勇士活命的機會,我哪有不投效大單于的道理!”
“投效了大單于,你我也就從敵對轉爲同僚。”淩統點頭,對左谷蠡王說道:“從今往後,還望左谷蠡王能與我們勠力同心,把去卑那個逆賊給除掉,還匈奴和大魏安甯。”
“将軍放心,我必定追随大魏皇帝、太子以及大單于。”左谷蠡王恭順的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