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統率領飛熊營在軍需那裏領取了白布。
每個飛熊營将士都把白布纏裹在了身上。
白雪皚皚的世界本來就是一片蒼茫,将士們纏裹上了白布,很快與周邊的環境融爲一體。
淩統帶着飛熊營,離開軍營以後朝着羯人即将趕來的方向行軍。
走出十多裏,他和将士們都感覺到無法再繼續前進。
雪實在太深,深的連擡起腳走一步都很困難。
離營地已經有些距離, 在這樣的大雪中,羯人想要很快趕到營地也沒有那麽容易。
淩統向一旁的校尉吩咐:“傳令,讓将士們就地蟄伏。”
軍令傳達,飛熊營的将士紛紛選擇了适合蟄伏的地方隐藏起來。
漫天雪花飛舞,雪地裏冷的讓人直打哆嗦。
将士們蟄伏起來之後,淩統來回走着,他擡高嗓門喊道:“都給我藏好了,羯人來之前,任何人不得動彈一下。你們穿的那麽厚,老爺們要是連這點冷也受不住,還不如割了卵蛋做個女人。”
“将軍,割了卵蛋不行,還得挖個坑。”雪地裏不知道誰回了一句,頓時惹來一陣哈哈大笑。
“現在讓你們順着嘴給我胡扯八道,我就看到時候誰先慫了。”淩統也嘿嘿一笑,接着向将士們喊道:“出發之前,長公子要我們每人領了兩套冬衣。穿着這麽厚的衣服,身上又裹着一層白布。隻要雪不會化了,把你們的衣服給弄到濕透,我覺着在雪地裏趴個三五天,并沒有什麽要緊。”
“将軍,其他倒是沒覺着什麽。”又有個聲音回應:“就是手和臉凍的受不了。”
“臉凍的受不了,就給藏到衣服裏面去。”淩統喊道:“手凍的受不了,不知道給藏進袖子裏?等到羯人來了,你們要是凍的連兵器都拿不起來, 還怎麽和他們厮殺?”
飛熊營的将士們依着他的說法,紛紛把臉縮到了衣服裏, 手也給攏進了袖子。
其中一些人爲了更能保暖,甚至還把袖口也給攏上。
果然,這樣一來暖和了不少。
将士們蟄伏起來,淩統其實心裏也是覺着有些不太靠得住。
天寒地凍,漫天雪花飄舞,放眼望去滿世界一片蒼茫,在這樣的環境中蟄伏半天還可以,要是一直蟄伏下去,有個兩天還不知道會凍死多少人。
心裏雖然擔憂,可他又怎麽可能當着将士們的面把這些話給說出口?
等到将士們藏好,淩統也找了個地方藏進積雪中。
漫天飄飛的雪花,很快把他和将士們的腳印給蓋住。
蟄伏在雪地裏的将士們身上纏裹着白布,雖然麻布的顔色要比雪黃一些,可雪花蓋在上面,很快就讓他們與周圍渾然一色。
将士們趴在雪地裏,很多人并沒有擡起頭,也不曾動彈一下。
甚至還有人幹脆選擇了睡覺,借此來保留體力。
其實在寒冷的雪地中,睡覺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可淩統事先并沒有做過任何提醒,他認爲每個人穿着兩件冬衣,即便是在雪地中,也不可能被凍到僵了。
魏軍的冬衣很厚。
隻穿着一件,裏面是溫熱的,外面卻是能被凍的起了一層冰渣。
出發的時候,将士們身穿兩件冬衣,有些人甚至還覺着燥熱。
趴伏在雪地裏,睡着的将士們用衣服蒙住腦袋,寒冷的積雪對他們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曹恒給将士們發放兩件冬衣的做法,其實和後世專門從事雪地作戰的軍隊有異曲同工的妙處。
區别隻不過是後世雪地作戰的軍隊,衣服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雪的寒冷不可能侵襲到将士們。
而曹恒的做法,卻是把将士們用厚厚的衣服給保護了起來。
積雪即便是浸濕了頭一層衣服,裏面那件也依然是幹爽的,不至于讓将士們在寒冷的雪地中被活活凍死。
從蟄伏的那一刻起,淩統就在等待着羯人的來到。
天色漸漸暗了,漫天的雪花還在飛舞。
将士們一動不動,放眼望過來,就好像這裏根本不存在任何人一樣。
雪天的夜晚,要比平常的夜晚更明亮一些。
積雪反射的光芒,讓人的視野變的更好。
蟄伏在雪地裏,淩統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
不時要把腦袋露出來向遠處張望,他感覺到臉被凍的有些發木。
羯人要是再不來,他真不知道還能熬上多久。
随着夜色越來越深,淩統也感覺到了一些倦意。
他把頭縮進衣服,頓時一陣暖暖的感覺包裹住了臉頰,讓他覺得舒服了很多。
閉上眼睛正想打個盹,他仿佛聽見一陣輕微的聲響由遠而近。
猛然警覺,淩統支棱起耳朵仔細聆聽着。
聲響越來越近,是那麽真切那麽清晰。
淩統慢慢的擡起頭,朝着傳來聲響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黑壓壓一片人正往這邊走來。
走過來的是一群騎兵。
他們每個人都騎着高大的駿馬。
即便是駿馬,在厚厚的積雪中行進也是十分困難。
騎着馬走過來的,正是羯人的大軍。
馬匹在雪地中前行,每一步都是困難重重,可羯人卻沒有下馬的意思,也沒人發出半點聲音吆喝馬匹加快行進。
他們隻是都懂着缰繩,以此來催促駿馬。
羯人越來越近,淩統攥緊了攏在袖子裏的手。
兵器就在他的手旁,隔着袖子緊緊的抓着。
有着兩層冬衣隔離,淩統感覺不到兵器的手柄有多冷,可他卻能想象到,如果用手直接去抓,冷冷的手柄一定會讓手瞬間凍僵。
他們很冷,羯人一定也不好過。
畢竟羯人沒有像他們一樣厚的冬衣……
望着正走過來的羯人,淩統甚至看到他們中的有些人在前進的時候,還會下意識的把脖子縮一縮,可見羯人确實的正在抵禦着寒冬的侵襲。
羯人在靠近,他并沒有下令讓将士們立刻發起進攻,而是默默的等待着。
等待的過程中,他扭頭往四處看了看,隻見附近的雪地中,不少将士探出了腦袋,都在觀望着正在前進中的羯人。
将士們探出了頭,淩統放心不少。
他把目光再次轉向了前進中的羯人大軍。
看人數,羯人确實要比他們多了許多,至少是他們的兩倍以上。
可淩統卻根本沒有把這些羯人放在眼裏。
蟄伏在他身旁的校尉也望着正在前進的羯人,小聲嘀咕了一句:“來的還真不少。”
“隻會是越來越少。”淩統小聲說道:“我們可是大魏的精銳,羯人不過是一群遊牧民族,他們本來就是該去放牛養羊的平民,卻偏偏要拿起兵器和大魏作對。今天我們就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作死!”
校尉沒再吭聲,其實他心裏的想法,和淩統說的兵沒有什麽不同。
羯人來的确實是不少,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在雪地裏有着一群大魏的精銳正等着收割他們的性命。
在雪地中行進的羯人繼續往前。
可能是覺得哪裏不太對,領頭的羯人居然停了下來。
他擡起手臂,止住了隊伍的前進,警覺的朝四處張望了一會。
可能感覺到不會有什麽危險,他才招了下手,示意羯人繼續向前。
浩浩蕩蕩的幾人大軍繼續往前推進,眼看快要來到淩統等人面前。
校尉小聲問淩統:“将軍,要不要……”
“等等。”淩統回道:“等他們走過一半再說。”
沒再多問,校尉也是攥緊了兵器,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已經來到眼前的羯人。
戰馬從眼前走過,羯人沒有再做停留。
他們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就在身旁,還在期盼着可以突然出現在大魏的軍營,把那些曾給他們同族帶來滅頂之災的魏軍斬殺個幹淨。
眼看着羯人從身前經過,淩統默默的看看前面又望望後面。
當羯人快要走到一半,淩統突然蹿了起來,把兵器往地上一杵,從後背取出長弓搭上箭矢喊了一聲:“射殺他們!”
早就在等待着的飛熊營将士們,紛紛站起來,像淩統一樣取下長弓瞄準羯人發射着箭矢。
羯人當然沒想到在深深的積雪中居然有着一支軍隊在等待着他們。
當淩統和将士們發射箭矢的時候,羯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箭矢飛向他們,成片的羯人頓時被射翻落馬。
突然殺出的飛熊營,讓羯人吃了一驚。
他們還沒回過神,飛熊營就接連發射了好幾輪箭矢。
落馬的羯人倒在雪地中,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坑,馬匹也慘嘶着倒下。
飛熊營将士并沒有沖殺出去,他們隻是不斷的抽出箭矢朝羯人發射。
羯人倒下的越多,厮殺的時候他們獲勝的把握就越大。
手伸到箭壺裏,淩統抓了一把卻抓了個空。
低頭一看,箭壺已經空蕩蕩的再沒有一支箭矢。
扔下長弓,抓起插在旁邊的兵器,淩統縱身沖了出去。
淩統沖出去之後,飛熊營将士也紛紛發現箭矢已經被射光,跟在他的身後,撈起兵器沖殺了上去。
飛熊營從成立之初就與龍紋騎不同。
龍紋騎專注于騎射,将士們雖然也會步戰,卻要比馬背上的本事差了不少。
可飛熊營不僅能夠馬戰也能步戰。
雖然馬背上的本事他們不如龍紋騎,可雙腳落了地,龍紋騎也就不在是他們的對手。
厚厚的積雪阻礙了将士們沖鋒的速度。
好在羯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沖到跟前,揮舞着兵器,把一個個羯人從馬背上挑落下來。
終于回過神的羯人也發起了反擊。
然而他們反擊的太晚面對的又是以戰力強橫著稱的飛熊營。
上萬羯人,在雪地中與飛熊營厮殺,卻像是一群隻是揮舞着棍棒的流民面對強悍的正規軍。
屠殺,一場在白雪皚皚的世界中的屠殺……
馬背上的羯人像是下餃子一樣掉落。
他們落在積雪中,一些人落地之前已經死了。
那些沒有立刻死去的,也會被飛熊營将士用兵器戳穿身軀。
帶頭的羯人頭領眼看不可能獲勝,在幾名羯人的護送下想要逃離戰場。
淩統從旁邊抓起一支長矛,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朝他的後心投擲過去。
戰馬在雪地中艱難的前進,長矛飛向羯人頭領的後心,從他的背後貫穿過去,穿透了他的身軀。
人在馬背上一歪,羯人頭領掉落了下去。
殺死了羯人的頭領,淩統怒吼着喊道:“賊人頭領已死,不留活口,給我殺!”
與上萬羯人厮殺,不留活口談何容易?
戰鬥從半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清晨,雪地上到處都是沒了主人四處亂走的馬匹。
發生過戰鬥的地方,白雪被屍體壓倒了一片,放眼看去,到處是戰死的羯人。
半空還在飄舞着雪花,很多羯人的屍體已經被積雪掩蓋。
就算其中有些人沒有死去,寒冷也會替飛熊營将士取走他們的性命。
“将軍,跑了一些羯人。”一個滿頭滿身都是雪花和血漬的校尉來到淩統身旁,向他禀報着戰況。
淩統說道:“他們跑就跑了,我們追趕也不可能追得上,先回去向長公子複命!”
得到命令的飛熊營将士,紛紛跑過去牽起羯人的戰馬。
來的時候他們是徒步前進,返回的時候居然幾乎所有飛熊營将士都有了坐騎。
淩統一戰破敵,得到消息的曹恒早早的就在軍營外等候。
衆将軍陪在他的身旁,遠遠望見淩統率領飛熊營返回,他們是滿心的羨慕和歡喜。
将軍們羨慕的是,這場戰鬥被淩統和飛熊營拔了頭籌,歡喜的則是本來會給大軍帶來不大不小困擾的羯人,居然被飛熊營半道給殺散。
望着正往這邊走來的飛熊營,姜維對曹恒說道:“長公子令飛熊營将士出戰,沒想到他們居然還弄回了這麽多馬匹。飛熊營本來就有馬匹,這些新到的要是分派給将士們……”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曹恒笑着回道:“馬匹是飛熊營得來的,難不成我給他們全都收繳了分派下去?”
姜維一愣:“長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曹恒回道:“既然是飛熊營得來的馬匹,軍中将士誰想要個腳力的,得要出錢去買。反正每個月軍中都會給他們發放饷錢,沒道理連匹馬也買不起。”
“這樣……”姜維遲疑着問道:“恐怕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曹恒說道:“我聽說軍中将士如今有不少整天忙着耍錢,還有不少是到了一個地方就找煙花柳巷,把錢都給用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如今有了馬匹,隻要他們拿得出錢,步兵可以變騎兵。凡是得到馬匹的将士,以後都會按照騎兵加以操練。行軍打仗有了坐騎,總要比靠着兩條腿走路來的更強。耍錢,把錢送給别人去用,玩女人,把錢都用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哪有拿着這些錢去換一匹像樣的腳力來的實在?”
“長公子說的倒也是。”姜維笑着搖頭:“那些以往喜歡耍錢和玩女人的,怕是隻能眼睜睜看着别人得到這樣的機會。”
“要的就是這樣。”姜維說道:“他們不懂得珍惜錢财,不知道該用在什麽地方,我就教教他們該怎麽用。”
“隻怕長公子教了,有些人還是學不會。”姜維回道:“人與人不同,有的人天生不會擺弄那些。有些人就是喜歡擺弄,或許還會有人說買了馬匹沒有耍錢和玩女人來的快活。”
“那是當然。”曹恒回道:“可他們也要明白,平時玩的快活,到了行軍的時候,别人有腳力代步,而他們卻是沒有,隻能跟在大軍後面靠着兩條腿跑路。”
“長公子治軍,和主公還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姜維說道:“要是主公得到這些馬匹,隻會全都收繳上來,然後分派給那些真正适合做騎兵的将士。”
“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什麽适合不适合。”曹恒說道:“有些人,我們給他們分派了馬匹,他們早晚也是會禍害到賭場和風月場去。我覺着這樣的人,即便再怎樣适合學習騎術,也絕對不能把好東西交到他們的手上。”
姜維點頭:“其實長公子說的這些,我是非常認同,隻是不知道主公究竟會怎麽想。”
“将在外,軍令尚且有所不受,何況是分配馬匹?”曹恒說道:“我這麽做,父親要是知道,應該也會贊同才是。”
倆人說話的時候,淩統帶着飛熊營的将士們回到了他們面前。
翻身下馬,淩統來到曹恒身前,躬身行了個大禮:“見過長公子。”
“淩将軍立下大功,不必如此多禮。”曹恒笑着擡了下手,看了一眼淩統身後的飛熊營将士:“這次出戰,飛熊營折損了多少人?誅殺羯人多少?”
“回長公子,飛熊營傷了百十個人,不過都還好,并不是緻命傷。”淩統回道:“至于羯人,死了差不多五七千人,其他的倒是讓他們給跑了。”
“傷了百十個人,殺死羯人近七千,淩将軍這次可是立下到了大功。”曹恒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們不要在這裏說話,酒宴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去我帳中叙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