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并沒有看錯天像,晴天确實沒有持續兩天,到了第三天,烏雲又一次布滿天空。
與第一場雪不同,這場雪從開始飄落,就一直都是飄飄灑灑的雪花。
趁着飄落大雪, 曹恒與将軍們每天少量飲酒之餘,也在商議着怎樣進軍羯人王庭。
面前擺着地圖,曹恒指着與他們駐紮的地方不遠:“這裏還有一處羯人部落,據說人數不少,在大雪封路之前,還有羯人曾往那邊聚攏, 應該是打算在那裏阻截我們。”
“他們再聚攏, 又能聚集多少人馬?”淩統說道:“長公子下條命令, 我帶着飛熊營去搞他們一下就是。”
“以他們的實力,飛熊營确實可以對付。”曹恒說道:“隻不過眼下大雪封路,我們的将士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很難說會不會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
“好在大雪把路給封了,要不他們很可能還會聚集更多的人。”陸遜說道:“等到積雪消融,我們可以先把他們給滅了,然後再繼續向前推進。”
包括曹恒在内,衆人對陸遜的說法都很認同。
他們還在商議着對策,帳外傳來一個衛士的聲音:“長公子,出事了!”
下着大雪,衛士說出事了,曹恒等人還以爲是有帳篷被雪給壓塌,趕緊跑出了帥帳。
才跑出去,曹恒就向衛士問道:“怎麽回事?”
“派出去追殺羯人回來了幾個。”衛士回道:“他們每個人都帶傷,說是有要緊的軍情禀報給長公子。”
“人在哪?”曹恒追問。
“就在醫者帳篷。”衛士回了一句。
“帶路。”曹恒一擺手,示意他在前面帶路。
衛士引領着衆人來到醫者的帳篷。
大軍之中有十多位醫者,他們也居住在原先羯人的帳篷裏。
這頂帳篷雖然沒有曹恒的大, 占地也是不小,至少能住三五十人是不成問題。
領着衆人鑽進帳篷, 曹恒一眼就看見六個漢子躺在地上,有醫者正爲他們包紮。
“怎麽回事?”他向一名迎上來的醫者問道:“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回禀長公子。”醫者回道:“就眼下來看,他們不會有什麽危險。”
聽說不會有危險,曹恒松了口氣。
他又問道:“傷的怎樣?都是什麽傷?”
“都是兵器割傷。”醫者回道:“有倆人傷的重些,已經昏了過去,另外四個倒是還好……”
“長公子……”醫者正回話,一個躺在地上的漢子掙紮着想要坐起來。
曹恒快步走了過去,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那裏躺下:“先躺下,有什麽話就這樣說。”
被曹恒扶着躺下,漢子有氣無力的說道:“我們……我們遇見了羯人……有不少……”
剛才還在分析距此不遠的羯人部族聚集了不少人馬,此時就得到了這條消息。
曹恒趕緊問道:“你們怎樣?有多少傷亡?”
“我們并沒有和他們正面交鋒,隻是發起了一次突襲。”漢子回道:“可惜人數沒他們多,最終沒能成事,反倒被他們給打散了……”
“我問有多少傷亡。”曹恒追問了一句。
“死了二十幾個人,傷了多少我不知道……”漢子回道:“我們幾個……我們幾個是被分派回來報信,在半道……在半道遇見了羯人……”
曹恒已經明白了,他們幾個受傷是在返回營地報信的途中,戰鬥的地方雖然有傷亡,卻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多。
這麽一來,曹恒松了口氣。
他對漢子說道:“你要說的我大概清楚了……”
“長公子……”曹恒才說了已經清楚,漢子趕緊說道:“羯人……羯人正往這邊來……他們有……有上萬人……”
一般來說,一個羯人部族連上男男女女,頂多不過三兩千人。
前方隻有一個羯人部族,突然出現了上萬羯人,顯然是不符合情理的。
曹恒哈将軍們相互看了一眼,隻見将軍們也是面露錯愕。
他對報訊的漢子說道:“你不用考慮太多,隻管好好歇着就成,其他的事情有我們在。”
話已經說完,漢子終于松了口氣,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站起來的時候,曹恒交代醫者:“好好照應着,他們想吃什麽就讓夥夫給他們做,需要用多少草藥隻管用,隻要能讓他們活下去,其他的都不要去考慮。”
幾名醫者紛紛應了,曹恒則招呼将軍們返回帥帳議事。
回到帥帳,他向将軍們問道:“羯人冒着大雪過來,你們認爲他們會不會直接攻打我們?”
“既然來了,他們應該會那麽做。”姜維說道:“長公子得早做防範才是。”
“長公子。”淩統說道:“我還是那句話,飛熊營向來都是應對各種情況,眼下是大雪封路,其他将士很可能應對不來,不如把事情交給我們飛熊營去辦,還會更穩妥一些。”
“飛熊營是我軍精銳,他們以前也沒有遇見過同樣的情況。”曹恒不太确定的問道:“淩将軍真的認爲以他們可以在大雪中對付羯人?”
“我覺得可以。”淩統回了一句。
曹恒還沒有回話,陸遜說道:“其實我是認同淩将軍的說法,這件事确實隻有飛熊營去辦,才更穩妥。“
“伯言有什麽看法?”曹恒問道。
“敢問長公子,軍中有多少白布?”陸遜突然冒出一句好似和打仗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的話。
“要白布做什麽?”曹恒詫異的問道。
“羯人足有一萬,他們來到這裏,必定是想要突然發難。”陸遜說道:“我軍數萬将士,不說還沒什麽防備,即便是有了防備,不擅長在雪地中厮殺,也會吃虧不小。要是軍中白布足夠,給飛熊營将士沒人發放兩匹,讓他們纏裹在身上潛伏于雪地之中。羯人本來是想要突襲我們,他們應該不會想到,我們早就做好的準備在半道伏擊他們。”
白布纏裹在身上,确實可以讓人與白雪融爲一體。
即便羯人從潛伏的将士們眼前進攻,漫天大雪中,隻怕也不容易發現他們。
事情已經十分緊急,根本容不得曹恒再有任何耽擱。
他對淩統說道:“我這就讓軍需調撥白布給你,你帶着飛熊營将士每人領取兩匹。一定要記住,沖鋒中要是白布誤事,直接給扔掉就好,不用考慮是不是可惜了。”
“長公子吩咐的,我都記住了。”淩統當即應了。
曹恒又對其他将軍說道:“傳令将士們,從今天起不得有任何懈怠,多加派崗哨,随時留意着周邊有沒有羯人出沒。”
衆人紛紛領命。
将軍們都退了出去,曹恒把姜維和陸遜留下。
帳篷裏隻剩下他們三個人,曹恒問道:“你倆覺着我是不是該派出一些斥候?因爲大雪封路,這麽些天我居然沒有派出任何斥候。羯人應該也是看中了這點,所以才幹肆無忌憚前來突襲。”
“我們的斥候不擅長在雪地裏行路,即便派了出去,隻怕也是沒有什麽用處。”姜維回道:“我覺着可以在周邊多部署崗哨。崗哨與崗哨之間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隻要其中一處崗哨出事,另外幾處立刻就會發現。部署嚴密的話,羯人也不可能找到機會暗中偷襲我軍。”
“伯約的意思是不需要特意派出人手在周邊巡查,隻要安排一些崗哨加以防範就好?”曹恒向他問道。
姜維點頭:“我正是這個意思,其實該怎樣部署,還是長公子拿定主意,我也隻是建議而已。”
“你和伯言的建議,對我來說是極其重要。”曹恒回道:“所以把你倆留下,就是要和你們商量,該怎麽應對這件事情,你倆可不能給我推诿。”
“我倆怎麽敢推诿。”一旁的陸遜對曹恒說道:“我也贊同伯約的看法,斥候往往隻是一兩個人結伴而行。我軍将士對這種大雪封路的天氣根本不了解也不熟悉。派出去的斥候能不能活着回來還很難說,更不用說指望他們帶回油管羯人的軍情。爲了免于被羯人突襲,多在周邊加派崗哨,不僅可以避免斥候傷亡,而且還能及時發現羯人動向,再合适不過。”
姜維和陸遜都不贊同派出斥候,曹恒點了點頭:“既然你倆都不贊同,我就不派出斥候,隻在周邊加派崗哨就好。”
他向帳外喊了一聲:“來人。”
衛士随即走了進來。
曹恒吩咐:“傳令下去,各部在周邊安排崗哨,崗哨距軍營一裏,每七人一組。崗哨與崗哨之間必須彼此能夠相顧,其中一處出事,另外需要有幾處能夠即刻發現。”
領命離去,衛士傳達軍令去了。
曹恒又對姜維和陸遜說道:“淩統領着飛熊營伏擊羯人,你倆是不是覺着該讓将士們早做策應的準備,千萬不要讓飛熊營獨自應對他們。”
“其實我覺得根本沒有必要。”陸遜回道:“飛熊營是軍中精銳,他們不僅擅長戰陣厮殺,凡是戰場上需要應對的環境,他們很可能都曾經曆過。大雪封路也是一種戰場環境,不過極少出現罷了。以往飛熊營沒有遇見,這次恰好是曆練他們的機會。”
“萬一飛熊營傷亡過重,我該怎樣向父親交代?”曹恒歎了一聲,對倆人說道:“當初父親把飛熊營給我,我歡喜的同時也在擔憂。父親手下精銳不少,其中飛熊營是最早追随他的一支。曆經多年,飛熊營的将士雖然一撥又一撥的更換,可他們的戰鬥力卻始終都在……”
“戰力是在戰場上驗證的。”姜維也說道:“要是飛熊營應對不了這次的戰鬥,我覺着主公也會對他們失望不已。長公子感覺到了壓力,飛熊營将士又豈會感覺不到?”
倆人說的話确實很有道理,曹恒皺着眉頭想了一下,對他們說道:“既然你倆都認爲不需要策應,那我就讓大軍先原地等候,萬一飛熊營應對不了,我再做出其他應對。”
“長公子這麽做,無疑是給了飛熊營最好的信任。”姜維回道:“對于飛熊營将士來說,他們更希望長公子能夠這樣對待,而不希望戰事還沒有開始,後援就已經準備好了。”
“既然是精銳,必定會驕傲。”陸遜也說道:“長公子要是給他們安排好了後援,對于飛熊營将士來說,才是緻命的打擊。”
看着倆人,曹恒眉頭微微皺着。
他還是不太放心飛熊營,可姜維和陸遜說的又很在理。
尤其是陸遜那句凡是精銳必定驕傲。
換做是他自己,身在飛熊營的話,也不希望不被信任,還沒與敵人厮殺,主将就已經做好了後援的打算。
倆人都不認爲現在安排後園合适,曹恒也隻有暫時舍棄了這個念頭。
淩統得了軍令,來到飛熊營的營地。
将士們已經閑了好幾天,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就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吹牛聊天。
當然,飛熊營和其他将士多少有那麽點不同。‘
除了做這些事情,他們也會自發的在雪地中操練厮殺的本事。
淩統來的時候,一群飛熊營将士正在雪地裏相互搏鬥,以此提升在雪中作戰的能耐。
見淩統來了,将士們紛紛停下。
他們一個個站的筆直,就像是立在雪地中的木樁。
“其他人都在哪裏?”來到他們面前,曹恒向這些飛熊營将士問了一句。
其中有一個士兵回道:“其他人都在帳篷裏,他們早先也操練過了……”
“不用給我解釋這些。”淩統根本不聽他說什麽操練沒有操練,向将士們吩咐了一句:“把所有人全都聚集到這裏,我有話要和他們說。”
立刻就有士兵跑向營地,傳達淩統命令去了。
沒過多久,五千飛熊營将士來到淩統面前,在雪地中擺列出了整齊的方陣。
大雪還在飄飛,不過片刻,淩統和飛熊營的将士們滿頭滿臉都是雪花。
由于雪已經下了好幾天,人走在上面,大半截小腿都會沒在厚厚的積雪中。
淩統在将士們面前來回走着,與平時走路不同,他此時要往前一步,都得把腿高高的擡起。
“我知道你們現在已經是閑的發慌,巴不得立刻找些事情去做。”來回走了幾圈,淩統喊道:“我來這裏,就是給你們帶事情來的。”
聽說有事情可做,飛熊營将士當即想到很可能是要上陣厮殺,一個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作爲曹铄最早建立的精銳,飛熊營挑選的都是對戰鬥有着異常執着的士兵。
讓他們天天打仗可以,要是讓他們天天都這麽閑着,還真是會把他們給憋壞。
從陣列最前面的将士眼睛裏看出了對戰鬥的渴望,淩統接着說道:“你們應該知道,長公子早先挑選了一些勇士,要他們冒着大雪去追擊羯人。就在前兩天,他們遇見了羯人,上萬的羯人!”
被派出去的那些人居然遇見了上萬的羯人,飛熊營将士一個個眼睛更亮了。
他們根本不會考慮爲什麽會有上萬羯人出現在附近,将士們考慮問題很簡單,他們隻要想着有敵人來了,有戰鬥就在前面等着他們,至于這些敵人來做什麽,又是由什麽人統領,就不在他們思考的範圍之内。
“長公子本來并不想派你們去與羯人厮殺。”淩統說了一句對飛熊營将士來說,無異于羞辱的話:“他認爲你們沒有經曆過雪地中的戰鬥,派你們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不好向魏王交代。是我和長公子說了,飛熊營生來就是要戰鬥要厮殺的,飛熊營将士沒有一個是嬌氣的嬰兒。長公子才勉爲其難,答應了我的請求。”
淩統把話頭停了下來,他在将士們面前一邊走着,一邊接着說道:“其實說這些的時候,我覺着自己好像是在吹牛,我好像是給了長公子一個不切實際的承諾。和你們相處的日子不是太多,我也不清楚如今的飛熊營是不是還像過去一樣骁勇善戰?是不是已經舍棄了曾經飛熊營的榮耀?是不是已經成了個養着嬌嫩嬰兒的地方?”
當他這麽說的時候,好些飛熊營将士的臉色都變的不是太好。
站在陣列最前面的一個軍官喊道:“将軍要我們做什麽隻管吩咐就是,我們是不是被養在軍中成了武勇之人,上了戰場不就都明白了?”
“說的好!”淩統贊許的點頭,随後高聲問道:“其他人都是什麽樣的想法?都認爲自己是嬌嫩的嬰兒,還是戰場上真正的猛士?”
“我們是猛士!”飛熊營将士齊聲回應。
淩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擡起手指着将士們:“說實話,來到雁門關之前,我真是有些看不起你們,總認爲盛名之下盡虛士。好在雁門關擊破羯人,你們還沒有讓我太失望。然而那一戰,遠遠不夠讓我尊敬你們!”
将士們皺着眉頭,望着淩統的時候,臉色都不是太好。
淩統接着喊道:“要是想讓我看得起,就拿出你們猛士的模樣,帶上你們的兵器,跟我去軍需領了白布,在搬到上伏擊羯人!勝了這一場,我自會對你們多積分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