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铄和郭嘉離開以後,曹植當即收拾行裝。
他也不去向曹恒辭行,直接去了皇宮後院見了卞夫人。
卞夫人還像往常一樣正在修剪着花枝。
聽完曹植的來意,她微微一笑,很平靜的說道:“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好在他并沒有要把你留在洛陽, 而是要你返回封地。”
“長兄的意思并不隻是要我返回封地,而是要我和母親一同前往。”曹植回了一句。
“我也該走了。”卞夫人輕輕歎了一聲,她扭頭向居住的閣樓看了一眼:“自從來到這裏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不是長久的住處。”
“還請母親快些收拾,随我一同離開洛陽。”曹植躬身催促。
“哪有什麽好收拾的。”卞夫人說道:“讓侍女們去辦吧,我倒是得去見一見大夫人,自從邺城之事以後,我和她也就沒有見過。雖然住在同一個庭院中,彼此心中卻有隔閡。起初是她不肯見我, 後來則是我在刻意回避着她。可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是要重逢的,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母親還去見嫡母做什麽?”曹植說道:“這個時候實在是不應該橫生枝節。”
“我哪裏還會生什麽枝節。”卞夫人悠悠的說道:“自從子桓走了,我的心思也已經死了。子文對魏王是死心塌地,你則是沒有枭雄氣概。至于曹熊……”
說到這裏,卞夫人搖了搖頭:“你們兄弟三個,還是好好活着要緊。”
曹植沒有吭聲,他很明白卞夫人此時的心情。
當年的事情她一定還沒有放下,可是放不下又能怎樣?
曹丕當權的時候,他們還會被曹铄給戲弄了,以爲已經占盡了先機,哪想到一切居然都隻是曹铄布的一個局。
如果曹铄不肯把邺城讓給他們,如果曹铄沒有從開始就想過要把曹丕給殺了,他們甚至根本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曹彰一直都是死心塌地的追随着曹铄,要他反叛大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曹植,或許是看穿了一些什麽, 可憑着他的實力,又怎麽會是曹铄的對手?
隻怕是才起事, 就會被曹铄給滅個幹淨。
卞夫人生養的幾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曹熊如今也是碌碌無爲,隻做個名義上的封王,根本沒有任何成就一場大業的機會。
自從曹丕死後,卞夫人的心也死了。
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麽,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擺脫曹铄給他們留下的陰影,也不可能在曹铄的面前掀起風浪。
倘若曹彰、曹植等人能夠留在曹恒身邊,或許等到曹铄百年以後,他們還有丁點機會駕馭大魏。
然而曹植來到,說是要帶着她離開洛陽的時候,卞夫人就明白了一切。
她所有的念頭都在一夜之間被徹底摧毀了。
曹铄不可能給她留下任何機會,也不可能讓她又任何翻盤的可能。
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跟着曹植前往封地,從此再也不摻和進大魏的任何事務。
“你在這裏等着我,我去見大夫人。”卞夫人交代了曹植一句,就帶着一名貼身侍女離去。
曹植本來還想勸她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可她卻執意要去見丁瑤,也隻能由着她。
畢竟去見丁瑤,也不是惹出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離開住處,卞夫人往丁瑤的住處來了。
丁瑤這裏,袁芳一早前來問安。
她還沒有離去,侍女就來禀報,說是卞夫人來了。
“母親這邊有事,兒媳先告退了。”袁芳欠身向丁瑤一禮,準備告退離去。
丁瑤阻止了她:“她來她的,你走什麽?這裏是洛陽,你的夫君才是魏王,全天下就沒有你不能留的地方。坐在這裏,聽聽她要說什麽。”
袁芳答應了,在丁瑤的下首坐了。
“等會見了她,沒必要和她見禮。”丁瑤吩咐袁芳:“隻要點一下頭也就是沒有失了禮數。”
“母親說的,兒媳記下了。”袁芳應道。
丁瑤這才吩咐侍女:“把她請進來。”
侍女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引領着卞夫人來到。
走進丁瑤的房間,卞夫人看見袁芳也在,向婆媳倆分别行了一禮。
“你不在住處好好呆着,來我這裏做什麽?”丁瑤冷冷的問道:“難不成還認爲我和你有什麽交情?”
“大夫人是後宅之主,我也算是後宅的人,眼下要離開洛陽,當然應該來這裏辭行。”卞夫人說道:“今日離去還不知将來有沒有機會重逢,因此來與大夫人道個别。”
“辭行?”并沒聽說卞夫人要走,丁瑤疑惑的問道:“你要去什麽地方?”
“魏王要子建帶着我返回封地。”卞夫人說道:“子建前去招呼,我也隻是尋思着,既然要走,如果不來知會一聲總是說不過去……”
“要走就走,你也沒必要知會我,我也沒把你當成後宅的人。”丁瑤說道:“當初容你活着,也是子熔念在你還有三個兒子的份上。倘若不是子文、子建他們曾做過對的選擇,憑你以往做的那些事情,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
“大夫人教誨的是。”卞夫人輕聲應了。
“你今日要走,我也沒什麽可送你的,隻送你一句話,要是你肯收下最好,不肯收下,隻當我沒說過。”凝視着卞夫人的眼睛,丁瑤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要作死。”
卞夫人當然明白丁瑤送這句話的深意,也知道這句話對她來說有着怎樣的意義。
她以往做的那些事情,說的直白一些就是在作死。
丁瑤還肯對她說這些,也是意味着還沒打算對付她。
欠身一禮,卞夫人對丁瑤說道:“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我銘記于心。”
“能夠記下當然最好。”丁瑤擺了一下手說道:“你先去吧,交代子建路上多帶些幹糧。窮家富路,可不要在半道上虧待了自己。”
“多謝大夫人提醒。”卞夫人再次向丁瑤和袁芳欠身一禮:“我就不叨擾大夫人,先行告退。”
丁瑤點了下頭,任由她退了出去。
等到卞夫人離去,袁芳問丁瑤:“母親,夫君要她走,她隻管走就是,沒來由的跑到這裏做什麽?”
“做什麽?”丁瑤冷冷一哼:“無非是來公司我,她可以活着離開洛陽,向我示威來了。”
“要是母親想殺她,即便有一百個她,也是被殺了。”袁芳詫異的問道:“她這麽做,和找死又有什麽分别?”
“所以我提醒了她一句,要她不要作死。”丁瑤說道:“她聽的明白當然最好,要是聽不明白,也隻能由着她了。”
“母親沒打算把她留下?”袁芳說道:“我總覺得讓她離開洛陽,或許是個不小的錯誤。”
“留不留她并不在你我,而是在你家夫君。”丁瑤對袁芳說道:“你家夫君認爲需要留她,我們就可以給她留下,哪怕是殺了她都成。可他要是認爲不需要給她立下,我倆做了決定又有什麽用處?既然是他讓子建帶着卞氏離開,我倆隻當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好了。”
“母親教誨的是。”袁芳應了一聲。
卞夫人當年做過的事情太多,因爲她的野心而死的人也太多。
袁芳還真的是不想把她輕易給放走。
可是丁瑤已經說了,決定這件事的是曹铄,既然曹铄有心要讓卞夫人離開,她再在其中橫生枝節,可就有些說不過去。
與其惹曹铄不爽,還不如幹脆當成不知道這件事情,任由卞夫人跟着曹植離去也就是了。
見了丁瑤,卞夫人回到住處。
侍女已經收拾好了細軟,隻等她一聲吩咐即刻就可以跟随曹植離開。
仰臉望着曾經住過一段日子的閣樓,卞夫人嘴角微微浮起一抹淺淺的笑容:“不是自家的東西,終究隻不過是仰人鼻息,随時可能會被人給趕走。”
“這裏不是母親自家的,到了我的封地,那裏則全都是。”曹植說道:“從此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把母親給趕走。”
看向曹植,卞夫人微微一笑。
她什麽話也沒說,也不認爲有必要多說什麽。
曹植終究還是太簡單了。
是不是自家的,并不是說房屋是不是他們在居住,或者說封地是不是已經屬于他。
房屋可以屬于他,封地也可以屬于他,但那些都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曹铄認爲有必要給他這些。
假如有一天,曹铄認爲給他這些再沒有必要,隻要一紙诏書就可以收回所有。
難不成曹植還能争辯,說那些都是屬于他,曹铄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給收回去?
卞夫人心裏像是明鏡一樣,可她并沒有拆穿曹植,隻是微微一笑:“子建可以準備馬匹去了,我随你一同前往封地就是。”
在卞夫人前去求見丁瑤的時候,曹植是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她回來,曹植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說可以準備車馬,曹植當即答應,先告了個退離去,準備離開洛陽的車馬。
**************************************
曹铄和郭嘉離開曹植的住處後不久,鄧展就走進了曹铄的書房。
房間裏,曹铄正和郭嘉對弈。
“當年父親還在的時候,聽說就很喜歡與奉孝對弈。”曹铄落了一子,向郭嘉問道:“是奉孝勝的多些,還是父親勝的多些?”
“棋盤如人生,魏王認爲是曹公成就高些,還是我的成就高些?”郭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曹铄哈哈一笑:“奉孝這麽說,答案也就再清楚不過了。隻是我想知道,父親勝的多寫,是你故意相讓,還是他本來就棋高一籌?”
“我與魏王對弈,是我故意相讓,還是魏王棋高一籌?”郭嘉還是沒有回答,又向曹铄反問了一句。
曹铄笑着搖頭:“奉孝現在也是學會了和我打啞謎,說話隻說一半,讓人十分煩惱。”
“話該怎麽說,要看與什麽人說。”郭嘉回道:“魏王與曹子建說話,豈不是也隻說了一半?”
“子建是個聰明人,我隻要把話說到一半,他也就知道該怎樣抉擇。”曹铄說道:“他要不是有着這樣的玲珑心思,說不準早就死了無數回。”
“魏王說的我信。”郭嘉回道:“當初曹丕與魏王爲敵,曹子文、曹子建等人,可都是站在魏王這一邊,所以他們到如今還能保全性命。”
“我并不是一個願意通過殺死兄弟穩固權勢的人,我也不認爲兄弟會對我産生什麽威脅。”曹铄說道:“可我要爲恒兒做好一切。他如今尚且年少,這些年他的抉擇和他身邊都是什麽樣的人,決定着将來他有怎樣的成就。子文、子建等人留在他的身邊,當然會有所幫助,可他們給恒兒的幫助,卻遠遠不及給恒兒帶去的威脅。一年兩年,他們并不能怎樣。可是長久下去,當權力膨脹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恒兒在性情上與我十分相像,也是難以掌控時局。”
“長公子應該能夠看清這些,我隻是不太明白,他爲什麽還會請求魏王允準把曹子文和曹子建留在他的身邊。”
“恒兒應該也是有所顧忌。”曹铄微微一笑:“雖然身爲兒子,可兒子的權勢要是超越或者淩駕在我之上,他的地位也是難以穩固。正是看明白了這一層,他才會請我允準把他的兩位叔父留在身旁,以此來節制于他。”
郭嘉點頭,随後又向曹铄問道:“長公子将來要承擔讨伐異族的重任,魏王有沒有想過,要把誰調撥在他的身旁?”
“姜伯約和陸伯言。”曹铄說道:“倆人年歲不大,追随恒兒可以更長久一些。還有淩統等人,把他們調撥在恒兒身旁,可謂是少壯派當權,我認爲他們必定會有所成就。”
郭嘉聞言點頭:“主公這麽安排,确實是再合适不過。”
倆人對弈說話的時候,鄧展走進來對曹铄說道:“主公,曹子建帶着卞夫人已經離開了洛陽。”
“他倒是走的挺快。”曹铄聽了,微微一笑向鄧展問道:“他們臨行之前,有沒有去見過什麽人?”
“并沒有見過什麽人,我隻是聽說卞夫人去見了老夫人。”鄧展回道:“至于老夫人和她說了什麽,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母親不會給她什麽好話,她去見母親,不過是自尋欺辱罷了。”曹铄說道:“她會那麽做,确實是出乎我的意料,想必用不了一會,母親就要請我過去說話。”
“主公認爲老夫人會請你過去說話?”郭嘉問道:“不知老夫人會與主公說些什麽?”
“還能說什麽?”曹铄撇了下嘴:“母親或許會認爲我該把便是給殺了,畢竟把她留下,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可能都是個禍患。”
“老夫人要是這麽認爲,主公會怎樣抉擇?”郭嘉追問了曹铄一句。
“除了與她說明一切,我還能怎麽樣?”曹铄微微一笑,向郭嘉問道:“難不成奉孝認爲我該派人去把卞夫人給殺了?”
“那倒不是。”郭嘉回道:“主公既然已經允準她離開,當然不能出爾反爾。怕隻怕老夫人心裏始終放不下這道梗。”
“其實母親早已放下。”曹铄微微笑着說道:“否則卞夫人根本不可能走的出洛陽。她去向母親辭行,說起來其實是個很大的錯誤。不過也是她精明的地方。要是她不辭行,母親得到消息,很可能派人前去追趕。一旦被母親派去的人趕上,她就再也沒有或者跟随子建前往封地的機會。她去向母親辭行,得到母親的首肯,一路上也就平坦了許多,不用擔心任何人會對他們不利!”
“至少我是不會派人去追殺他們的。”曹铄補充了一句。
“主公說的沒錯。”郭嘉當即回應:“要是連主公都出爾反爾的話,這個世上也就不會再有值得相信的人。”
曹铄隻是嘴角挂着一抹淺淺的笑容,并沒有接着說話。
倆人還在對弈,祝奧又走了進來:“老夫人派人來請主公去一趟。”
“我剛才說什麽?”曹铄沖着郭嘉咧嘴一笑:“母親必定是要派人把我請過去,詢問這件事情。”
“主公要不要我陪着一同前往?”郭嘉問道。
曹铄搖頭:“我自己決定的事情,還是由我來向母親回禀好了。”
“我送主公。”郭嘉站了起來,陪着曹铄走出書房。
離開書房後,倆人沿着小路往前,曹铄吩咐郭嘉:“稍後你去一趟黃家,把夫人和小姐請來,就說母親要見她們。我也不去别處,隻在母親那裏等着她們就是。”
“稍後我就過去。”郭嘉答應了一聲,向曹铄問道:“主公去見老夫人,确定不會有任何不妥?”
“能有什麽不妥?”曹铄坦然一笑,對郭嘉說道:“奉孝不用多想,母親這邊的事情我能安排妥當,你先去幫我請黃夫人就是。”
“我這就去。”郭嘉答應了一聲,對曹铄說道:“主公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見老夫人這件事,我就不再陪同了。”
曹铄點頭:“你先去吧。”
郭嘉告退離去,曹铄則在鄧展和祝奧的陪同下,往丁瑤的房間去了。
***************************************************
來到丁瑤住處,曹铄先讓侍女通禀了。
坐在房間裏的丁瑤聽說他來了,對侍女說道:“他是魏王,這個天下還有他不能随意進出的地方?還不去吧他請進來?”
侍女退了出來,來到曹铄面前:“魏王,老夫人有請。”
跟着侍女進了屋,曹铄見到袁芳居然也在這裏。
袁芳見他來了,起身見禮。
曹铄點了下頭,袁芳側身站到一旁。
等他向丁瑤見了一禮,丁瑤才問道:“你知道卞氏那個賤人剛才來過我這裏?”
“我已經聽說了。”曹铄回道:“她應該是來向母親辭行的。”
“她要走就走,來向我辭什麽行?”丁瑤沒好氣的說道:“每次我見到她,都是恨不能把她給生生的掐死。當年她造了多少孽,如今能夠全身離開尚且不懂得知足,反倒還在離開之前來我這裏示威一把。”
“母親也許是想的多了。”曹铄回道:“如今我才是魏王,而後宅也是母親說了算,她又怎麽敢向母親示威?”
“她還有什麽不敢?”丁瑤冷冷的說道:“要不是她來了我這裏一場,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惹天下人恥笑你,即便她有一百條性命,我也讓她丢在了半道上。”
“她已經掀不起風浪,母親又何必在意她活着還是死了?”曹铄說道:“雖說當年她辦了不少錯事,可母親要是把她給殺了,也還是會落世人笑柄,說母親心胸不夠廣博,連個失了勢的人也不肯放過。”
“你說的倒也是沒錯。”丁瑤點了點頭。
她随後對曹铄說道:“我把你找來,并不是要問你這件事。卞氏那個賤人是死是活我并不關心,我隻問你,恒兒有沒有說過,想把子文和子建留在他的身邊?”
“恒兒确實說過。”曹铄毫不隐瞞的當即回道。
“既然他說過,你爲什麽還要把子建打發到封地去?”丁瑤問道:“要是此事讓恒兒知道了,他又會怎麽想你這個父親?”
“無論他怎麽想,這件事我都是非辦不可。”曹铄回道:“我把子建打發到封地,其實正是考慮到恒兒以後的路途會走的更加順暢一些。”
“說說你的道理。”丁瑤示意他說下去。
曹铄回道:“子文和子建都是恒兒的叔父,倆人跟随在恒兒身邊,眼下确實可以給他不少幫助,可他們畢竟是恒兒的叔父。恒兒出征,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顧慮他們的看法,無論做什麽都會有所掣肘。久而久之,倆人會漸漸培養出駕馭恒兒的習慣,而恒兒也會慢慢習慣被他們駕馭。大魏的江山,我早晚是要交給恒兒打理,又怎麽可能允許有人在他的面前指指點點?倘若他真的會因爲這件事感到心中不爽快,我這個做父親的也隻能讓他繼續不爽快下去。”
“還是你考慮的周全。”聽完曹铄的解釋,丁瑤點了點頭:“這些我可是從來也沒有想到過。”
“不是母親沒有想到,隻是太過疼愛孫子,所以事事都在顧慮恒兒的感受。”曹铄回道:“其實母親應當知道,恒兒已經長大成人,無論是我還是母親,都不可能跟在他的身邊太久。他離開我們成就自己的大業,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母親對他越是不舍,恒兒越是離不開母親的羽翼庇護。倘若他一直都在祖母羽翼之下,又怎麽能夠成就大事,被萬民景仰?又怎麽能有資格接管大魏,從此讓百姓安康度日?”
曹铄說的這些對丁瑤确實有着不小的觸動。
可身爲祖母疼愛孫子,是她生爲女人的天性。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對曹铄說道:“你說的确實沒錯,我也知道這麽做對恒兒沒什麽好處,可我畢竟是他的祖母,你應該能體諒我的心情才是。”
“母親的心情,我怎麽可能不懂得體諒?”曹铄回道:“我隻是想請母親明白,很多時候,我們庇護的越好,對恒兒越是沒有好處。身爲曹家的兒子,身爲大魏的長公子,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快成長起來。他的背後雖然有整個大魏,雖然有整個曹家,雖然有母親雖然有我這個身爲魏王的父親。可我們能給他的,僅僅也隻是外在的依靠而已。他真正所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恒兒不僅要學會依靠自己,他更應該學會讓整個天下的軍民都依靠于他。畢竟将來他會是大魏的主人,沒有一個做家長的模樣,又怎麽可能成爲天下的主人?”
丁瑤默然點頭。
她還沒想到接下來該怎麽說,曹铄接着說道:“母親昨天說要見黃家小姐,我已經令奉孝前去接她們了,想必過不多久,黃夫人和小姐應該就會來到。”
“你有沒有讓人去把恒兒請來?”丁瑤向曹铄問了一句。
“還沒。”曹铄回道:“急着來見母親,就沒顧上他。”
“胡鬧。”丁瑤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稍後要來的是他的媳婦,你居然沒讓人去把他給請來。難不成要等到黃夫人來了再派人去請?”
“母親訓斥的是。”曹铄回道:“是我疏忽了。”
“去把長公子請來。”丁瑤看向旁邊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侍女答應了,退了出去。
“母親。”曹铄說道:“我打算等到恒兒與黃家小姐見了,送他去黃家住些日子。”
“爲什麽要送恒兒去黃家住些日子?”丁瑤眉頭微微一皺:“難不成家裏就多他一個?”
“不是。”曹铄辯解道:“我是覺着恒兒應當與黃小姐多相處一些日子,以後倆人也不至于過于陌生。”
“總是要生活在一處的。”丁瑤說道:“兩個孩子要是彼此喜歡,那就早些給他們把婚事辦了。我們曹家又不是辦不起婚事,拖拖拉拉像個什麽樣子?尤其是你居然還想着要恒兒去黃将軍家裏住些日子,難不成是想要大魏的長公子給人做了上門女婿?”
早先的打算被丁瑤一口回絕,曹铄隻好回道:“母親要是覺得不妥,那就不讓他去好了。”
“當然不妥。”丁瑤說道:“大魏長公子,本應是萬民景仰的人物,還沒有成婚,就把他給送到了新婦娘家,居然還是住些日子,我是不明白你這做父親的怎麽想。”
“我也隻是尋思着,是不是該讓恒兒與黃家小姐有個接觸。”曹铄回道:“隻是沒有想明白其中過節,既然母親點醒了,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還請母親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我怎麽可能不往心裏去。”丁瑤輕輕歎息了一聲,對曹铄說道:“身爲父親,你理應多爲兒女着想。我也知道你這些年四處征伐忙的很。可如今中原已經平定,長安正在重建,距你稱帝的日子也是越來越近,你總不能一直這個樣子?至少也要讓孩子們看到,你随時都在考慮着他們。”
“母親教誨的是。”曹铄回道:“我必定遵照母親教誨從此多用些心思在後宅。”
“讓你用心思在後宅,可不是要你每天隻知道在女人堆裏拱着。”丁瑤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曹家的男人都是個什麽品行,我還能不清楚?留你在後宅,說不準每天都是在和夫人們胡鬧瞎來。我其實也不是要你怎樣,隻是提醒你,人生一世值得在意的人和事并不少,天下沒有打下來以前,我也不會說你,畢竟亂世之中能夠活下去就已經是十分不易。可如今天下大安,你總得把心思收一收,别外面的事情明白,到了自家的事情,卻糊塗的不行。”
“母親教誨我都記下了。”被丁瑤訓了一通,曹铄也不争辯,隻是不住的答應着。
他這副模樣,讓丁瑤看了是又生氣又好笑。
丁瑤生氣,是因爲她知道,曹铄雖然嘴上答應的挺好,可真的到他做了,一定不會照着她想的那樣。和曹铄說話,無論什麽時候,都會讓人有種一拳頭打在棉包上的感覺,讓人感到絲毫用不上力氣。
她覺得好笑,是曹铄身爲魏王,面對她的時候,居然是恭順乖巧的很。
當年的曹铄這樣,說不準是出于利益上的考慮,不得不在她面前表現出乖巧的一面。
可如今已經一統了天下,把整個天下都緊緊攥在手中的曹铄,在她面前居然還是這樣一副乖巧模樣,就由不得丁瑤覺得這個兒子是真心待她,也是真心把她認同爲生身之母。
“算了。”丁瑤歎了一聲,對曹铄說道:“看你這個模樣,也是不會把我說的話放在心裏。我說的越多,你越是煩躁,說不定是嘴上答應的好,可真的做起來,卻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母親這麽說,可就是冤枉我了。”曹铄苦着臉說道:“我可是把母親說的每一句話都給記了下來,絕對不敢有半點敷衍的意思。”
“你也先坐下吧。”丁瑤朝他按了按手:“等會恒兒來了,看見你在這裏站着,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不管怎樣,你畢竟是魏王,也是恒兒的父親,在他面前怎麽都得留些威儀。”
“在他面前确實該有,可在母親面前,我始終隻是母親的兒子。”曹铄謙恭的回道。
“有你這句話,也就夠了,你先坐下吧。”丁瑤再次招呼,曹所才謝了她,在袁芳的上首坐了。
沒過一會,得到消息的曹恒來到。
進了房間,見父母都在,曹恒也是有些意外。
他先是向丁瑤見了禮,随後又向曹铄和袁芳問了個安,這才在下首坐下。
**********************************************
曹恒聽說是要見他未來的夫人,來到這裏以後,就連半句話也沒說過。
反倒是丁瑤與曹铄、袁芳一直都在談論此事。
“黃将軍家的女兒,武藝怎樣?”丁瑤想曹铄問了一句。
“我曾聽黃夫人說過,她從小沒有習練過武藝。”曹铄回道:“由于是個女子,黃夫人隻是傳授了她女紅針織以及讀書寫字。黃夫人還說了,黃小姐可是寫着一手好字。”
“女孩兒家,沒有習練武藝也是好事。”丁瑤笑着說道:“可不要等他們成婚以後,整天欺負我的孫兒。”
看向曹恒,丁瑤問道:“你父親安排了這門親事,你覺得怎樣?”
曹恒回道:“隻要奶奶和父親、母親覺着好,我沒什麽看法。”
“看法還是得有的。”丁瑤說道:“今天請黃夫人母女過來,就是與你見一見,要是你也覺得黃小姐不錯,婚事我們就早早的給定下來。我聽說過些日子你還得領兵出征,先把婚事給辦了,說不準臨走之前已經讓黃小姐有了身孕。到時奶奶就能再抱個重孫。”
“我可不想讓奶奶太早抱上重孫。”曹恒咧嘴一笑,對丁瑤說道:“要是奶奶有了重孫,就沒閑暇理會我這個孫兒了。沒了奶奶的寵愛,我可是會記恨奶奶的重孫。”
“傻!”丁瑤笑着說道:“自從奶奶去了壽春見到你們這些孫兒孫女,早把你父親給忘的一幹二淨。他什麽時候記恨過你們?”
“要說記恨,還真是有。”曹铄在一旁嘿嘿一笑:“母親,我也覺着恒兒說的沒錯,黃小姐嫁過來以後,小夫妻還沒過幾天逍遙日子,就要生養一個孩子。不說黃小姐年歲還小,真的生養了說不準會有危險,隻說恒兒和她,還沒享受過幾天母親的寵愛,就有了個孩子。要是真的有了重孫,母親還能想得起他們小夫妻?”
曹铄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丁瑤想了想說道:“既然連你都這麽說,那就等黃小姐再長兩年。”
她随後向曹恒問道:“成婚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還是羯人的事情。”曹恒回道:“羯人一天不除,我心裏一天不會安穩。等到成婚以後,我想盡快領軍出征讨伐羯人。不把羯人徹底從世上抹去,我誓不回兵。”
曹恒話說的堅決,丁瑤也知道,她這個孫兒如今的心思都是放在了戰場上。
要是不讓他在戰場上有所成就,他是絕對不會甘心。
祖孫三代正在說着話,一名侍女走了進來:“老夫人,郭公領着黃夫人和黃小姐,正在門外求見。”
“還不快請她們進來。”聽說蔡琰和黃舞蝶來了,丁瑤趕緊吩咐侍女把他們請進來。
侍女退下,片刻後領着蔡琰和黃舞蝶來到丁瑤面前。
母女二人欠身一禮,先是見過丁瑤,随後又分别和曹铄、袁芳見了禮。
看見黃舞蝶,曹恒眨巴了兩下眼睛。
他也曾見過黃忠老将軍,卻沒想到老将軍家裏的女兒居然生的如此标緻。
雖然隻有十一二歲,卻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相比于同齡的女子,黃舞蝶要高了不少,再過幾年應該更高一些才是。
還沒完全長開的小模樣,讓人見了不由的有種看着一塊水嫩豆腐的感覺。
小身段而雖然也沒完全成型,卻也有了妩媚女子特有的凹凸感。
曹恒起身與蔡琰母子見了禮,他的視線就再也沒有從黃舞蝶身上挪開。
黃舞蝶看到他的時候,也是小臉一紅,趕緊把頭低了下去,不敢與他視線對接。
丁瑤和袁芳都是過來人,從兩個小人兒彼此的反應已經看出,他們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極好。
身爲男人,曹恒當然要敞亮的多。
他能盯着黃舞蝶,可黃舞蝶卻是個小女兒家,又怎麽可能像他一樣把目光始終落在對方的臉上?
可她雖然低着頭,卻也還是偶爾會偷偷看曹恒一眼。
也難怪小姑娘會有這樣的反應,世人都說曹恒與曹铄相像,像的不僅僅隻是脾性,還有他們的相貌也是有着七八分相似。
曹铄原本就生的俊朗飄逸,身爲他的兒子,曹恒當然也是俊秀非凡。
見到曹恒的那一刻,黃舞蝶的芳心已經是撲騰個不停,每次偷看他一眼,臉頰都會比先前更紅一些,簡直是紅到了燙手。
看出來人已經是相互生出好感,丁瑤笑着對蔡琰說道:“黃夫人,今天請你們母女過來,其實是爲了商議恒兒與黃小姐的婚事。不知夫人那邊準備的怎樣了?”
“上回魏王已經和我提起過。”蔡琰回道:“這樁婚事也是先夫曾與魏王訂下。我們家倒是準備好了嫁妝,隻是寒酸了些,老夫人到時候可不要嫌棄。”
“說起黃将軍,我倒是有件事不得不說說夫人。”丁瑤歎息了一聲:“當初爲什麽夫人沒有發喪?要不是上回子熔和我說了,我到現在也是不知道。”
“亡夫葬禮一事,還望老夫人海涵。”蔡琰說道:“我們家中如今隻剩下我一個女人在打理,要是當時報了喪事,必定會有許多人前來探望。一旦收下禮金,錢和人情也都是欠下了。我們孤兒寡母,以後可怎麽還得起?”
聽了蔡琰的解釋,丁瑤也是一陣唏噓。
她對曹铄說道:“聽聽,聽聽黃夫人說的這些,你還是魏王,黃老将軍身故,你居然連他的家眷都照應不好,以後還怎麽讓衆人歸心于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