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等人來到雁門關,新任幽州刺史楊阜領着一隊人馬前來迎接。
見到曹恒,楊阜翻身下馬:“幽州刺史楊阜,見過公子。”
“楊刺史不必多禮。”曹恒擡了下手,向楊阜問道;“羯人最近有沒有襲擾雁門關一帶。”
“羯人時常襲擾,不過都被我們給打了回去。”楊阜回道:“自從上回他們穿過雁門關, 主公令人換下相關官員,我接管以後常駐此處,随時都是監視着羯人的動向,倒是沒讓他們惹出太多麻煩。”
曹恒來到雁門關之前,曹彰已經向他講述了這裏的情況。
原刺史由于雁門關一事擔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被洛陽方面換下,以楊阜替代。
楊阜雖然不是沙場猛将, 可他用兵卻有一手,來到這裏以後,他加緊關口巡查,時刻關注着羯人的動向。
羯人也曾有過幾次想要再通過雁門關進入中原的舉動,都被楊阜挫敗。
從曹彰口中聽說了這些,曹恒對這位新任幽州刺史也是十分看重,應答和問話語氣都不是那麽生硬。
他向楊阜問道:“楊刺史知不知道最近的羯人部落在什麽地方?”
“最近的羯人部落離這裏不遠,隻是要出了雁門關。”楊阜回道:“公子帶到這裏,對情況不是很熟悉,還是先觀望幾天,然後再做抉擇。”
“我倒是也想觀望,可是羯人卻不給我們機會。”曹恒微微一笑:“楊刺史給我派個向導,再分撥五百兵馬,我也要讓羯人嘗嘗被襲擾的滋味。”
曹恒說這些的時候,楊阜心底是暗暗感歎。
大魏的這位長公子,與曹铄當年還真是十分相像。
要是當年的曹铄來到這裏,打探到羯人的位置,也絕對是不可能忍得住, 當即就要帶兵出去給羯人好看。
深知不可能勸得住曹恒, 楊阜說道:“要不長公子先住兩天,我讓人打探清楚情況再出關。羯人最近頻繁動作,他們的部落也是時常變換地界,不打探明白了,即便過去或許也會撲個空。”
曹恒點了點頭:“那就辛苦楊刺史了。”
楊弘引領曹恒等人進了雁門關。
來到關口上,曹恒望向關外。
他發現關外和關内俨然就是兩個世界。
離雁門關比較近的地方,雖然相對的蕭條,卻還是有不少村鎮。
可放眼關外,卻是一片蒼涼,根本不像有人煙的模樣。
“關外是不是一直都這麽蒼涼?”手扶城垛,曹恒向陪在一旁的楊阜問了一句。
楊阜回道:“無論匈奴還是羯人、羌人,他們都是以遊牧爲生,到了一個地方,等到牲畜把水草吃完,就會舉家遷徙,換另一個地方居住。正是有着這樣的習性,所以異族居住的關外向來都是這麽蒼涼。”
“因爲是遊牧,他們沒有太多财富,所以就來搶掠我們,是不是這個道理?“曹恒又問了一句。”
“長公子說的沒錯,正是由于有着遊牧的習性,所以他們才會襲擾我們,從中原搶掠他們需要卻并不擁有的東西。”楊阜回道:“早年主公曾領兵讨伐過幾次,可異族數量太多,怎麽殺也不可能殺的完,如今天下才穩定,他們又冒了出來,企圖像過往一樣從中原擄掠物資。要不是主公對待異族從不妥協,還不知道他們會張狂成什麽樣子。”
“異族的數量很多?”曹恒詫異的說道:“我曾聽說異族人數遠遠不及我們中原,楊刺史怎麽會說他們的數量太多?”
“黃巾之前,異族人口确實不及中原十分之一,然而自從黃巾之亂以後,中原人口消耗太多,不說黃巾賊荼毒的中原百姓,隻說後來豪雄征伐,死在亂世之中的人們,就已是數不勝數。”楊阜回道:“要不是主公一統天下,平定了亂世,如今的中原還不知道會破敗成什麽樣子。可異族卻是不同,他們沒有戰亂,即便有幾場戰亂,也都隻是貴族之間的争奪,被殺死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們在戰亂之中,而他們卻在休養生息,長此以往,中原人怎麽可能還比異族更多?”
“難怪父親這麽多年一直鼓勵生養。”曹恒點了點頭:“看來大魏生養大計,至少還有百年可走。”
“長公子說的是。”楊阜回道:“中原人口太少,可用兵馬必定不足。中原弱則異族強,要不是有主公早年定下的生養大計,如今招募兵馬怕是都難。”
“雁門關有多少守軍?”曹恒突然向楊阜問了一句。
“雁門關沒有多少守軍,頂多不過千餘人。”楊阜說道:“長公子要是需要兵馬,我可以從幽州調撥。多了沒有,三五千人還是可以調集過來。”
“整個幽州隻有三五千兵馬?”曹恒一愣。
“倒也不是。”楊阜回道:“兵馬不少,多半都是軍戶。真正可戰的常備軍,不過五千。”
曹恒雖然沒有帶過兵,可他也聽說過,大魏将士大體上分爲兩種。
其中一種是類似于民兵的軍戶。
各地軍戶人口不少,沒有戰事的時候,他們隻是普通百姓。
一旦爆發大戰,軍戶就是最先征募的兵源。
另一種則是曹铄創建的常備軍。
常備軍都是精壯将士,他們有着精良的兵器,也受過嚴格的訓練,除了厮殺,他們幾乎不需要學會其他技能。
戰争就是他們的職業,戰場就是他們證明價值的地方。
幽州有着五千常備軍,其實已經不算太少。
隻不過對于此時的曹恒來說,卻覺得太不夠用。
來到雁門關,曹恒想要辦的就隻有一件事,他要把羯人徹底的從這個世上抹去,讓這支異族再也不能襲擾中原,給大魏的子民帶來災難。
陪着曹恒在關口上站了好一會,楊阜說道:“長公子,遠道而來十分辛苦,還是先下去休息,等到明天再琢磨該怎麽對付羯人。”
曹恒倒也沒有堅持,臨下關口的時候,他對楊阜說道:“楊刺史,五百将士還請你盡快調撥,我隻給你們兩天時間,兩天之内,務必找到羯人離這裏最近的部落。另外你再從幽州給我調集五千常備軍,我要領着幽州兵馬,把羯人從世上抹去。”
楊阜先是答應着,随後向曹恒問道:“敢問長公子有沒有上過沙場?”
“還沒有。”曹恒回道:“我知道上陣需要殺敵,殺敵必定要親手把活人給殺死。對于一般人來說,殺人并不輕松。可我也知道,我要是不殺人,别人就會來殺我們大魏的百姓。爲了大魏百姓少死一些,我也隻能讓異族多死一些了。”
“長公子說的是。”當曹恒說他沒有殺過人的時候,楊阜内心其實是有些崩潰的。
沒有殺過人的大魏公子,來到雁門關居然想要把羯人從世上抹去。
羯人數量不少,屠戮整個羯人族群,與殺一兩個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曹恒現在說話是氣勢如虹,就怕他真的到了殺戮場上,會對羯人心生憐憫或者是幹脆舉不起他的兵器。
“楊刺史。”下了關口,并不知道楊阜在想什麽的曹恒說道:“我聽說父親以往是不殺女人的,到了羯人部落,擒獲了女人我該送回來,還是該怎麽辦?”
“長公子想要怎麽做都可以。”楊阜回道:“主公當年誅殺羯人,确實是把他們的女人留了下來,如今羯人的女人和我們中原人生活在一起,生養的孩子已經與中原人毫無二緻。”
“都是分派下去,還是怎麽做?”曹恒突然問道。
楊阜被問的一愣,随後回道:“主公當年都是把她們給分派下去。”
“那可不是太好。”曹恒搖了搖頭:“我帶着将士們把她們給擒回來,要是将士們沒有些好處,他們爲什麽要辛苦給人帶回來?倒不如直接給殺了省心?”
“不知長公子打算怎麽辦?”發覺曹恒肯定有着和曹铄不同的想法,楊阜随即問道。
“我記得各地都有風月場。”曹恒微微一笑,對楊阜說道:“幽州應該也有不少,把她們送到那裏賺錢,所得給将士們一些好處,楊刺史覺得怎樣?”
剛才還在擔心曹恒會下不了狠心對待羯人婦孺,聽他這麽一說,楊阜反倒有些爲羯人擔心。
眼前這位長公子,雖然沒有上過戰場,卻是一開口就打算要把羯人徹底給滅掉。
提起羯人的女人,他不是想着像當年的曹铄那樣,給她們分派到各地去,而是考慮把她們都送到風月場去。
有着這樣的心思,真的被他給羯人滅了,隻怕羯人從今往後連一丁點血脈也不可能留下。
“長公子覺着怎麽合适,那就怎麽做好了。”楊阜躬身一禮。
曹恒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跟在他的身後,楊阜不免多看了這位大魏公子兩眼。
曹铄當年爲了殺死曹丕,故意把邺城丢掉,當時是有不少人在說曹丕的各種不好,直到近兩年,才有曹铄是故意讓出曹丕找個殺他理由的說法流傳出來。
從那個時期過來,楊阜也算對那件事有些了解。
細細回想,從曹铄從容扯出邺城,還帶走了他認爲重要的一些人開始,到最後他再返回邺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曹丕給滅掉,完全可以推論出,他當年就是故意讓曹丕看見成事的機會。
要是不讓曹丕看見機會,曹铄也沒有理由殺他。
不殺了曹丕,留在大魏早晚會是個禍害!
曾認爲曹铄已經夠狠的楊阜,如今見到曹恒,才發現他的這個兒子,在某些方面和曹铄還真是有不少相像之處。
********************************************
曹恒說過,隻給楊阜兩天時間,要他查清楚羯人在關外最近的部族。
和他簡單談論過一些,弄明白他的性格以後,楊阜絲毫不敢耽擱,當天就派出了斥候。
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留意着羯人。
所以還會派出斥候,無非是确定羯人還在原來的地方。
楊阜沒有想過要故意隐瞞羯人的存在,他更沒有想過因爲羯人而惹得曹恒不爽快。
這位長公子看似溫文爾雅,說話也是不緊不慢,可楊阜卻感覺的到,但凡與他陽奉陰違,都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當天晚上,作爲幽州刺史,楊阜爲曹恒等人接風。
曹恒沒有吃多少,就推辭說是倦了,先回去歇着。
趙雲陪同曹恒回去,酒宴上隻剩下曹彰和曹植。
喝了不少酒,曹植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曹彰卻還是很清醒的和楊阜談話。
“三将軍。”楊阜向曹彰問道:“我問長公子有沒有帶過兵,他說沒有甚至還沒有殺過人,可我爲什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都流露着殺過很多人的氣息?即便隻是跟在他的身後,都讓人覺着後脊梁有些發涼。”
“楊刺史這麽問,是什麽意思?”曹彰沒有回答,而是向楊阜反問了一句。
楊阜陪着笑說道:“我也沒什麽意思,長公子說他要滅了羯人,我隻是想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物,究竟有沒有滅了羯人的能耐……”
“長公子的能耐我不清楚,我隻知道,他要做什麽,我們這些人幫襯着也就行了?”曹彰說道:“楊刺史問這些,是不是覺着有什麽不妥?”
被曹彰搶白了一句,楊阜臉上的神情有些尴尬。
醉醺醺的曹植卻在這個時候冒出一句:“楊刺史問的也沒什麽毛病。三哥怎麽認爲,就怎麽和他說好了。反正以後還有好多事情要麻煩楊刺史,遮遮掩掩也沒什麽好處。”
“子建,你喝多了!”曹彰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喝道:“要是醉了,就給我回去睡着,别在這裏胡言亂語。”
“我哪有什麽胡言亂語?”曹植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眯縫着眼睛說道:“楊刺史不要擔心長公子不敢殺人,他雖然沒有殺過人,可那是沒遇見機會。一旦被他找到機會,别說羯人,就算是整個匈奴,他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曹植的一番話,印證了楊阜的猜測。
有些人天生就是屠夫,曹恒看來就是其中之一。
“楊刺史不要聽信子建亂說。”曹彰對楊阜說道:“長公子心性純良,殺異族他一定會是好不容情,對待自家人,也是會和魏王一樣。魏王有子三十二人,每一位都是我從小看着長大。其他公子先不說,隻說長公子,他是我見過與魏王最像的一位公子……“
曹彰話沒說完,曹植就嘿嘿一笑:“像,當然像,最是無情帝王家……”
“子建,你胡說夠了!”曹彰終于怒了,狠狠的瞪了曹植一眼。
楊阜見勢頭不好,趕緊陪着笑說道:“四将軍是喝的多了,我這就令人送他回去歇着。”
“不用楊刺史勞心,我送他回去就成。”曹彰冷着臉,上前一把揪着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當的槽子領口,像是拖死狗一樣,給他拖了出去。
目送曹彰和曹植離去,楊阜向旁邊的随從吩咐:“快去傳令各地,把所有幽州的常備軍全都調集到雁門關,交給長公子統領。”
随從答應了一聲,離開房間。
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楊阜咽了口唾沫,感覺到心髒都在撲騰個不停。
曹彰顯然是想要掩飾什麽,而曹植應該是有話要說,卻被他攔着說不出口。
不管怎麽樣,曹恒安排的事情,還是盡快幫他辦到,也好好惹些麻煩。
萬一這位大魏長公子嫌他辦事太拖拉,說不定以後還會招來怎樣的禍事。
從楊弘擺設酒宴招待他們的房間出來,曹彰拖着曹植,一路罵罵咧咧的來到曹恒的住處。
衛士打開房門,他把曹植往房間裏一搡。
曹植被推進房間,曹彰随後跟了進來。
奇怪的是,進了房間,曹彰居然沒再去揪曹植的領口,而剛才還一臉醉态的曹植卻陡然清醒了一樣。
他整理着衣領,有些不爽的說道:“三哥還真是下手,領口都快被你給揪碎了。”
“不下手狠些,楊阜怎麽相信是真的?”曹彰瞪了他一眼。
倆人說話的時候,曹恒和趙雲從裏面房間走了出來。
“三叔、四叔。”曹恒先招呼了倆人,随後向他們問道:“楊刺史那邊怎麽樣了?”
“他應該是被吓着了。”曹植整理着衣衫說道:“我和三哥剛才鬧那一出,他要是還敢和長公子拖延,也得好好想想性命能不能保得住。”
“要是父親知道我們這樣對待楊刺史,不知會怎樣看待。”曹恒說道:“我覺得其實可以與楊刺史好好說說,他或許不會給我們拖着。”
“來到這裏之前,我就告訴過長公子。”曹植說道:“楊阜這個人多有主張,長公子來到這裏,他會覺着讓你出去讨伐羯人太有風險,想盡一切辦法不給調撥兵馬。倘若不用一些手段,他一定會是各種借口拖而不決。畢竟長公子尊貴,誰又敢要你去以身涉險?”
曹植這些話說的很有道理,曹恒點了點頭:“兩位叔父辛苦了。”
“辛苦?”曹植嘿嘿一笑:“三哥倒沒什麽,真正辛苦的是我。”
“我知道四叔受了委屈,以後必定會有所報答。”曹恒拱了拱手。
“也别說什麽報答。”曹植說道:“我看外面庭院有兩根柱子,回頭天快亮的時候,三哥把我給捆在柱子上,一天不要放下。要是有人問起,隻說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長公子令人小懲薄戒,以免以後再犯。”
“把四叔捆在柱子上?”曹恒聽了吃驚問道:“那豈不是要受整天的罪?”
“給人施壓,總得有些看頭。”曹植回道:“長公子連我都敢懲治,還會對誰不敢下手?”
曹恒爲難的看向曹彰。
殺異族他确實會敢,可要把嫡親叔父捆在柱子上一整天,他還真是不忍心。
要是叔父打算對他不利,那也就算了。
可偏偏曹植是一心在幫他。
想到曹植會被捆在柱子上受整天的罪,曹恒就覺着心裏不忍。
他看向曹彰,本意是請曹彰勸說曹植不用那麽做。
那想到曹彰卻點了點頭:“我也覺着子建說的沒錯,不給人看些手段,别人還會以爲長公子果真是個好欺負的。”
他對曹植說道:“捆都要捆了,也别等什麽天亮,你這會就跟我出去,我們把動靜鬧騰的大些,讓楊阜親眼看着,等到明天晚上再把你給放下來,那樣對楊阜才有威懾。要是快到天明再給你捆起來,楊阜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做的,反倒沒有多少用處。”
“三哥,你這是得有多恨我?”曹植瞪了曹彰一眼。
“我怎麽就是恨你了?”曹彰說道:“無論怎樣,還不都是爲了幫着長公子?”
“算了,算了,你說的都對!”曹彰說的振振有詞,而且還很在理,曹植擺着手說道:“你先等等,我多喝點水,然後再去出個恭,别回頭被捆在那裏,總是想一些茅房的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你要是被捆在那裏拉了,楊阜才會更怕。”曹彰根本不給他喝水和出恭的機會,向門外喊道:“來人!”
兩名衛士走了進來。
曹彰吩咐他們:“把子建将軍架出去,捆在庭院裏的柱子上。”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兩名衛士滿頭霧水并沒有立刻執行曹彰的命令。
“怎麽?你倆也想和他一樣被捆着?”曹彰沖他們一瞪眼。
兩名衛士這才上前,其中一人對曹植說道:“四将軍,得罪了!”
“好你個曹子文,今天的事情,你可給我記住了!”被兩名衛士簇擁着走出房門,曹植還不忘回頭沖着曹彰嚷嚷了一句。
等到衛士把曹植押出去,曹恒向曹彰問道:“三叔,這樣做,我怎麽覺得還是不妥?”
“沒什麽不妥。”曹彰說道:“我們對外宣稱命令是你下的,可人卻是我捆的,我還不信有誰能說什麽。”
他随後對曹恒說道:“長公子不要理會這件事,該做什麽還做什麽,該說什麽還說什麽。千萬不要讓楊阜和他手下的人看出不是你要捆了子建,否則我們前面做的事情,可都是白做了。”
曹恒當然知道曹彰和曹植是爲了他好。
來到雁門關之前,倆人就曾提醒過他。
天下都是曹铄打下來的,雖然他是大魏長公子,可大魏的臣僚隻是對曹铄心懷崇敬。
楊阜并不是個叛臣逆子,然而爲了他這位長公子不會出任何纰漏,很可能會選擇一些手段拖着不給人手,把他留在相對安全的雁門關以内。
要是被楊阜得逞,他這次來到雁門關也将沒有任何意義。
曹彰轉身走出了房間,曹恒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對于大魏的臣僚和百姓來說,他的父親才是真正被萬民擁戴的魏王。
而他則隻不過是個依附于父親而存在的長公子罷了。
從父親的光環中走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要在自己的身上也加上一層光暈,則不是完全做不到的。
做到這些,他最先要解決的就是能讓楊阜調撥人手,助他讨伐羯人。
羯人向來是中原人最痛恨的異族,能把羯人給滅了,根本不用樹立威望,大魏臣僚和百也會認同他這位長公子。
畢竟隻有真正有才幹的人,才能繼承父親的衣缽。
**********************************
兩名衛士簇擁着曹植來到庭院裏的柱子旁,沒過一會,曹彰也跟着走了出來。
曹植見他來了,先是使了個眼色,随後喊道:“曹子文,虧得你我還是親兄弟,你就這樣待我?”
知道他在做戲,曹彰冷聲說道:“親兄弟?惹了長公子發怒,沒有殺你已經是給了你退路,綁你在這裏一天,又能怎樣?”
說完以後,他向兩名衛士喝道:“給我把他捆上,然後吊的高些。”
“嗯?”曹植一愣,壓低聲音向曹彰問道:“搞什麽?隻是說捆在柱子上,誰說要給吊高了?”
“不給吊高,怎麽能是懲戒?”曹彰小聲對曹植說道:“既然要做,我們至少得做的像些,要是隻捆在柱子上不給吊起來,放在我也不信是真心懲治你。”
曹植又被他給搶白的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隻是瞪着他冒出一句:“算你狠……”
“快點,捆結實些,然後吊起來。”曹彰不再理他,而是向兩名衛士喊道:“要是他敢不老實,就給我狠狠的抽幾鞭子!”
被衛士拿繩索捆起來的曹植是滿頭黑線。
三哥辦事還真是辦的徹底。
不僅要把他給吊起來,居然還告訴衛士,要是他不肯聽話,還可以抽上幾鞭子……
親兄弟,妥妥的親兄弟……
兩名衛士正在捆着曹植,從守衛那裏得到消息的楊阜匆匆跑了過來。
見衛士正把曹植往柱子上捆,他趕緊跑上前,向站在一旁的曹彰說道:“三将軍,這是怎麽一說?怎麽無緣無故就把四将軍給捆了?”
“爲什麽捆他,楊刺史難道不清楚?”曹彰回道:“他胡言亂語,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向長公子複命之後,長公子令我把他給捆在這裏,讓他好好反省反省,别以後有事沒事胡言亂語。”
“是長公子下的命令?”楊阜不敢相信的問道。
“要不是長公子下命令,我沒事捆他做什麽?”曹彰說道:“他在外诋毀長公子不說,居然還敢說魏王的不是,不給他捆起來懲戒一次,難不成還饒了他?”
根本沒想到曹恒會連曹植都懲戒,而且曹彰還好像必須執行,如果不執行會連他都被牽累的架勢。
楊阜咽了口唾沫,試探着向曹彰問道:“三将軍就沒想過替四将軍求求情?”
“求情?”曹彰冷笑了一下,對楊阜說道:“要不楊刺史去求求情,你和長公子不是很熟悉,我覺着他應該會答應。”
“那我……去試試……”楊阜還真信了,他轉過身走了兩步突然覺得曹彰好像是話裏有話,又回頭問了句:“三将軍果真沒有诓我?”
“去了不就知道。”曹彰臉上浮起很古怪的笑容。
從他的笑容,楊阜看出了什麽,他有些急了的說道:“三将軍,咱們不胡鬧。你總不能看着四将軍被吊在這裏不管,要是能去說情我就過去,要是不能去,隻管和我說句實話,我不想這件事也就是了。”
“楊刺史想去,我幹嘛要攔着你?”曹彰說道:“你去見到長公子,可不要說是我讓你求情。我可沒想和你一道被捆在柱子上。”
楊阜這下是徹底明白了,曹彰說他可以去,完全是想要他找些不自在。
堂堂刺史,要是在大魏長公子來到雁門關的頭一天就被吊挂在柱子上,那才是丢了大臉。
“算了,算了!”楊阜擺着手,對曹彰說道:“這件事我隻當沒有看到,四将軍人在哪裏我也是不知道。”
說着,他向曹彰躬身一禮:“三将軍,我先告退。”
楊阜離去後,已經被吊在柱子上的曹植小聲喊了一下曹彰:“三哥,你不會真的要我在這裏吊一整天吧?剛才他要去求情,你怎麽不讓他去?事情做到這個份上,應該也是夠了。”
“要是求情有用,他還會怕什麽?”曹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就在這裏老實待着,等到明天晚上,我會來把你放下。”
曹彰扭頭要走,曹植是滿頭黑線。
沒事自作聰明出的什麽馊主意?
本來是想着晚上美美睡一覺,等到臨近天亮在被捆在柱子上。
站着被捆在那裏,就算是捆了一整天,他也不會覺得怎樣。
說不定在累的時候,還能打個盹睡一會。
他是真沒想到,曹彰居然能把事情給辦到這個地步,爲了做的更像,居然讓人給他吊起來。
好在兩個衛士捆人還是有一手,把他吊在柱子上,除了兩隻手反綁在身後有點不太舒服,其他部位都被繩索兜着,倒像是隻吊床。
雖然被吊在那裏不是十分難受,可曹植也不想就這麽被吊着。
曹彰已經轉身走了,那連個把他吊起來的衛士也向他行了個大禮,跟着離去。
庭院裏隻剩下曹植一人被吊在柱子上。
眼看周圍連一個人也沒有,曹植歎了一聲,把腦袋耷拉下去,想看看能不能趁着這會犯困睡上一覺。
畢竟睡覺的時候過的很快。
要是能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那滋味才叫一個美。
想是這麽想,可他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曹植被捆着吊挂在庭院裏的柱子上,楊阜回到房間,吩咐衛士時刻留意着。
當天晚上,楊阜睡的也不是很安穩,天剛蒙蒙亮,他就爬了起來。
才出門,楊阜就向衛士問道:“子建将軍昨晚怎樣?有沒有被放下?”
衛士回道:“回禀刺史,昨晚四将軍被吊在柱子上整夜,到現在還沒被放下來。”
“還沒放下來?”楊阜吃了一驚,向那衛士問道:“有沒有問問長公子那邊的人,打算把他吊多久?”
“試探着問過,說是長公子很生氣,要把他吊到今天晚上才能放下。”衛士回道。
從頭天晚上吊上去,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給放下。
即使沒得到十二個時辰,也差不多了,體格稍微差些的,很可能就這麽被吊死在那裏。
曹恒連嫡親叔叔都能下這樣的狠手,更不要說他這個根本沒有親緣關系的人了。
楊阜舔了下嘴唇,向衛士問道:“派出去的斥候有沒有送回消息?”
“還沒有。”衛士應了。
曹恒來到這裏,就提出要找羯人的部落,說是要讓羯人嘗嘗被襲擾的滋味。
楊阜那時還不是很在意。
幸虧下了關口的時候,他發覺曹恒說話不像是個沒主張的,才下令讓斥候去探查羯人的方位。
斥候是派出去了,可也沒這麽快能回來,算起上回他們出外的時辰,至少得到下午才能回到雁門關。
要是曹恒在這段時間裏認爲他是故意拖延,楊阜才是真的有苦說不出。
“長公子有沒有起?”他随後又向衛士問了一句。
衛士回道:“長公子已經起了,剛才練了一通劍法,這會又回房去了。”
“讓人備些精緻的早點,我親自給長公子送過去。”楊阜向衛士吩咐了一句。
領了命令,衛士飛快的跑着離去。
不過片刻,就有侍女給楊阜送來了早點。
看了一下早點,楊阜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侍女:“你們都跟着我去見長公子。”
侍女捧着早點,跟在楊阜身後。
來到曹恒住處門外,楊阜問道:“長公子起了沒有?”
房間裏傳出曹恒的聲音:“已經起了,是不是楊刺史?”
“是我。”楊阜回道:“我令人給長公子備了些早點,還請長公子享用。”
曹恒的聲音再次從房間裏傳出:“楊刺史費心了,先進來再說。”
輕輕推開房門,楊阜走進房間,隻見曹恒正坐在桌邊看書。
“長公子這麽早就起來看書。”楊阜陪着笑說道:“難怪我聽人提起,說是魏王膝下公子,以長公子最爲勤勉。”
“勤勉是應該的。”曹恒一副根本不在意他誇贊的神情,很平淡的向楊阜問道:“我請楊刺史辦的事,有沒有辦妥?”
“都在辦。”楊阜回道:“昨天我就派出了斥候,今天晚上以前,他們肯定能夠帶回有關羯人的消息。至于調撥将士的事情,雖然有些麻煩,也都在着手去做,不過一個月,五千常備軍就能來到長公子面前。”
“一個月?”曹恒微微皺了皺眉頭:“幽州這麽大?調撥五千人,還需要用一個月?要是有敵來犯,等着刺史的兵馬禦敵,我看是整個幽州都被人拿了去,你的人還不能湊齊。”
其實從各地調撥人馬,頂多隻要十天,楊阜認準曹恒沒有帶過兵,認爲他好蒙,爲了不把時日說的太少,到時候耽擱了被責怪,才說成是一個月。
沒想到話才說出口,就被曹恒給拆穿,楊阜頓時額頭上沁出冷汗,低着頭對曹恒說道:“長公子明鑒,調撥兵馬雖說是十天足夠,可是籌措糧草整備軍需,都需要時日,所以我才說一個月。”
“十天就十天,哪來這麽多有的沒的。”曹恒問道:“楊刺史不會是欺我年幼,所以才給我找這麽多借口?”
“怎麽會……”楊弘趕緊回道:“長公子聰慧過人,我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欺蒙公子。”
“那就好。”曹恒說道:“早點放在這裏,你先去吧。我交代的事情,可不要再馬虎了。”
來到這裏求見曹恒,楊阜本來是想要試探,問一問有關曹植的事情。
可是幾句話沒說,他發現想要問的問題居然一個也說不出口。
曹恒要他退下,他連忙應了,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離開曹恒的房間,楊阜擡起衣袖擦了擦額頭,心裏暗暗念道着,我的媽呀,這位長公子還真不是一般人,和他多說一句話,後脊梁都能多起一層白毛汗。
從曹恒的房間退出來,楊阜正打算去雁門關上看一看有沒有羯人向這邊靠近,曹彰和趙雲有說有笑的迎面過來。
看見倆人說笑,楊阜心裏更加嘀咕。
曹植還被捆在柱子上,到現在還沒有給他放下來,曹彰與趙雲卻能說笑着像是完全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可見他們以往是早就習慣了同樣的事情。
他也不是沒有見過魏王,雖然渾身流露着霸者天成的氣息,可魏王也不會這麽對待自己的親兄弟。
就算是曹丕,曹铄在殺的時候,也沒有采用虐殺的法子。
魏王膝下這位長公子,倒是真的了不得。
他把嫡親叔父給吊起來,居然就像是吊着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情緒居然絲毫沒有波動,一大早還能輕松練劍,甚至接見楊阜的時候,神色中連半點不妥也沒有流露出來。
想到這些,楊阜後脊梁的白毛汗比剛才又多了不少。
曹彰和趙雲說笑着往這邊走,楊阜躲不過去,低着頭向倆人躬身見禮。
見他在這裏,曹彰疑惑的問道:“楊刺史怎麽在這?難不成是來替子建向長公子求情的?”
************************************************
曹彰問起他是不是來替曹植求情,楊阜回道:“長公子威儀過人,我見到他都渾身發虛,哪還敢替四将軍求情?”
“我也納悶。”曹彰笑着說道:“楊刺史要是替子建求情,怎麽沒有被一同吊挂上去,還能在這裏和我說話。”
旁邊的趙雲見倆人說話,對曹彰說道:“子文将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趙将軍不送。”曹彰給趙雲回了一禮。
和曹彰一道目送趙雲離去,楊阜向他問道:“三将軍,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該不該問,難道楊刺史自己還不明白?”曹彰微微一笑,對他說道:“隻要不是太過的問題,我都會回答刺史。不過我也相信,像刺史這樣聰慧的人,應該不會問一些蠢問題。”
“那是當然。”楊弘抹着額頭上的冷汗,向曹彰問道:“三将軍,我就是想問一句,長公子這次來到雁門關,有沒有得到魏王允準?”
“長公子來之前,已經向老夫人請示。”曹彰說道:“我家母親也給魏王送去了書信,說是要讓孫兒到雁門關曆練一場。否則刺史認爲和我子建怎麽會陪他一同來到這裏?”
魏王向來孝順老夫人,天下人都是知道。
既然是老夫人發了話,他一定不會回絕。
得到曹彰這句回應,楊阜算是放心一些。
可他還是向曹彰追問了一句:“難道老夫人沒有想過,羯人兇悍,而長公子又沒有在沙場上曆練過。要他帶兵貿然開出雁門關讨伐羯人,是不是有些過于冒險?萬一……”
“魏王的本事,楊刺史有沒有見識過?”曹彰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了一句。
楊阜詫異問道:“魏王的本事,我怎麽可能見識過?”
“我是見識過。”曹彰說道:“上馬殺敵下馬安邦,論起文治武功,我也隻服魏王一人。長公子自幼習練武藝,無論是劍術還是馬背上的戟法,都已經是登峰造極少有人可以與之匹敵。别說羯人,就算是我,隻怕也不是他的對手。楊刺史認爲有着這身本事,誰還能把他怎樣?”
有了曹彰這句話,楊阜才感覺到,他對這位長公子顯然是太不了解,否則也不會問出這麽蠢的問題。
咽了口唾沫,楊阜對曹彰說道:“三将軍可以轉告長公子,不用擔心大軍調撥的問題,我會親自催問各地,要他們盡快把常備軍調來。至于軍需物資,我也會加緊催辦,絕對不會耽誤長公子大事。”
“楊刺史能有這些覺悟就好。”曹彰說道:“長公子的脾氣你是了解了一些,我不敢招惹他,也希望你不要讓他不爽快。否則除了魏王,還真沒人能把他怎樣。”
說到這裏,曹彰湊近楊阜的耳朵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就算是魏王也不會把他怎樣,楊刺史可以想一下,做父親的在兒子辦錯了事情的時候,除了訓誡一通,頂多是打上幾下。可是得罪了長公子的人,以後日子好不好過,就不用我多說了。”
“多謝三将軍提醒。”楊阜趕緊應道:“長公子來到雁門關,是爲了雁門關百姓的福祉。等他把羯人剿滅,我必定會呈報魏王,爲長公子歌功頌德。”
“有這些覺悟就好。”曹彰笑着輕輕拍了拍楊阜的肩膀,對他說道:“楊刺史事務繁忙,也别和我在這裏多說,耽誤了緊要大事,擔待可是不小。”
“三将軍說的是,我先告辭。”楊阜當即告退。
目送楊阜離去,曹彰笑着搖了搖頭。
看來把曹植吊挂在柱子上整夜還真起到了威懾的作用。
楊阜雖然是個有能耐的,在不熟悉曹恒的情況下,也隻能依照他看見的做出判斷。
他看見了曹植被吊挂上柱子,當然會認爲曹恒爲人狠辣。
如今天下都是大魏的,即便有了這樣的認知,楊阜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何況他是曹家的老臣,也絕對不會做出對曹家不利的事情。
楊阜離去以後,曹彰來到了曹恒的房間。
進了房間,他看見曹恒正在吃着楊阜送來的早點。
“三叔。”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曹恒看了過來,見到曹彰,他下意識的站起。
“剛才我在外面遇見了楊阜。”曹彰笑着對曹恒說道:“從他的言談之間可以看出,他對長公子是十分忌憚,這會應該是催着各地調撥兵馬去了。”
“我倒不擔心其他。”曹恒回道:“就是擔心我們這樣對待楊刺史,萬一傳到了父親那裏,還不知道父親會怎麽說。”
“你還别說,真有可能傳到你父親那裏。”曹彰說道:“我料定楊阜是不敢那麽做,可你應該知道,大魏各地到處都有火舞。包括雁門關,火舞數量應該都不會太少。任何事情,隻要他們想知道都能打探的到。一旦被火舞查探到,還有你父親不知道的消息?”
“火舞應該不會吧……”曹恒有些不太确定的說道:“他們是幾位母親統領,要是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了父親,惹得我被訓斥,母親們還不會找他們的麻煩?”
“要命的是不知道哪個火舞會把消息傳給你父親。”曹彰問道:“不知道是誰,難不成要把現在在雁門關的火舞都給查問一遍?”
“那怎麽辦……”身爲兒子,總是天生對父親有種說不上來的懼怕,聽說他在這裏做的事情很可能會傳到曹铄的耳朵裏,曹恒很是擔憂的向曹彰問了一句。
“沒什麽好擔心。”曹彰嘿嘿一笑,朝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長公子到時候隻管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說都是我在辦,也都是我的主意,你根本不知情。”
“三叔的主意是絕對不行。”本以爲曹恒會欣然接受,曹彰沒想到他居然一口回絕:“雖然法子都是三叔和四叔想出來,可我也沒有拒絕,而兩位叔父都是爲了我才做這些,我怎麽可能讓三叔擔待着罪責?要是父親問起,我一力承擔就是!”
曹恒表示他肯一力承擔,曹彰頓時感到有些詫異。
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有這樣的擔當,在沙場上曆練幾年,說不準還真是将來繼承曹铄地位的不二人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