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從中原調撥的物資也随着移民來到蠻荒地帶。
移民在司馬懿的分派下,分别進入不同蠻人族群聚居的地方。
他們給蠻人帶來的房屋建造的方法,也給蠻人帶來了養蠶種麻等紡織技藝,更重要的是,他們傳授了蠻人耕種田地,讓蠻人懂得即使不去搶掠即使不去山林中打獵, 也絕對不會餓死的道理。
蠻人生活的地區向來清苦,中原人帶來的這些技能,像是一股清流彙入了蠻人的族群。
由于早先姜維與孟獲作戰,率領的勇士都是祝融族人,所以蠻人對中原人并沒有什麽仇恨。
其實如果不是曹铄來到這個時代,他手下的那些幕僚将軍,多半對族群也不會有太深的概念, 異族進入中原, 頂多是覺着被外人欺負了, 并不會考慮到所謂的族群存亡。
是曹铄讓人們有了這種概念,而且也有了中原可以融合一切異族的念頭。
曹铄在祝融的族群住了一個多月,其間沙摩柯的兩位姐姐也來到了這裏。
他每天除了處理一些具體的事務,其他時間多半都在陪着祝融和新生的兒子。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過去。
陸遜派往洛陽的人還沒有帶回消息,曹铄已經下令大軍收拾行裝,準備返回洛陽。
已經滿月的孩子由乳娘抱着,祝融則騎着馬陪同在曹铄身旁。
除了祝融,跟着曹铄返回洛陽的還有沙摩柯和帶來洞主等人。
幾乎所有蠻人洞主,都被曹铄給召集到了一起,一并帶回洛陽,給他們安排些職務,讓他們從此安心留在大魏,不要再回到蠻荒,将來再給大魏惹出麻煩。
處置蠻人事務,曹铄多半時候還是用的懷柔策略, 隻有遇見想要耍橫或者是根本沒打算聽從他指派的蠻人,才會使用大國手腕逼迫着他們就犯。
無論對大魏懷着怎樣的感情, 隻要是洞主以上的蠻人,全都被他帶頭。
沒了頭領的蠻人,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凝聚起來,地方官府也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運用治理中原人一樣的法子治理蠻荒。
陪在曹铄身邊,離開家鄉的祝融不時回過頭向後張望。
見她回了好些次頭,曹铄問道:“怎麽?舍不得離開?”
“在這裏住的習慣了,如今要離開,總覺得有些不舍。”祝融回道:“夫君應該不會因此責怪。”
“留戀家鄉,我當然不會責怪。”曹铄說道:“隻不過你也得知道,身爲女人,早晚是要嫁人,既然嫁給了我,你再留戀這裏可就不太合适了。從今往後,大魏才是你的家,你雖然是族人的女王,同樣也是大魏的王妃。”
“夫君說的我都明白。”祝融回道:“我隻不過是将要離開,心中多少有點不舍罷了,其他倒是沒什麽。”
“都說這裏是蠻荒,我倒覺得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曹铄對祝融說道:“隻不過這裏的人過的太清苦,我們雖然能幫着不少蠻人,可群山中畢竟還會有少數沒被發現的村落。那些村子裏的人,說不定百十年後,還是在過着刀耕火種的日子。”
“夫君給族人帶來這麽多好,将來族人必定會感念夫君。”祝融回道:“要不是夫君來了,還不知得有多少個年頭,族人隻能住在山洞或者是用樹枝樹葉搭起的棚子裏。”
“感念我的好處?”曹铄笑着說道:“對他們來說,我畢竟是個外來人,他們真正會感念的,應該是你的好處。”
“我是夫君的王妃,感念我的好處,還不是和感念夫君一樣?”祝融微微一笑。
倆人正說着話,身後傳來嬰兒的啼哭。
他們同時回頭看了過去,隻見奶娘正抱着嬰兒在輕輕搖晃着。
“孩子倒是不怎麽愛哭。”曹铄說道:“隻不過哭起來,聲音還真是洪亮,倒是有幾分他父親的氣概。”
“我覺着孩子眉眼也和夫君很像。”祝融回道:“族人之中就沒有眉眼這麽好看的,等他長大成人,不知會迷倒多少癡情少女。”
“夫人當初是不是也被我給迷倒?”曹铄嘿嘿一笑,向祝融湊近了一些小聲問道。
祝融輕輕嗯了一聲。
“我說怎麽這樣容易得手。”曹铄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點着頭說道:“原來是夫人已經被我迷倒,這麽說來,那天倒不是我對夫人用強,反倒是夫人對我用了強。”
祝融被他說的哭笑不得,好在蠻族女人對男女之事并不像中原的女人那麽在意。
她隻是皺了皺小鼻子,就再也沒多說什麽。
來到蠻荒之地,曹铄選擇的是從交州進入,返回洛陽他則選擇了穿過益州。
自古以來蜀道難行,難如上青天。
大軍進入益州,雖然沿途補給都由各地官府供應,可走路卻沒人能替代他們。
穿過益州,耗費的時日居然比穿過蠻荒之地更加長久。
領着大軍快到洛陽的時候,天氣已經轉涼。
蠻荒之地位于南方,除了少數高山之外,那裏最寒冷的日子也不會落雪。
居住在那樣的環境中,蠻人對氣候的陡然轉變都不是十分适應。
深秋的天氣隻是轉涼,還沒有冷到讓人受不了。
可祝融等人卻都是已經穿上了厚厚的衣衫。
走在祝融身旁,曹铄扭頭看了穿着厚厚衣服的她:“夫人是不是還覺得冷?”
“以往隻是去過益州和交州,并沒感覺到多冷。”祝融回道:“沒想到中原居然是這麽的冷。”
“你還隻是來了中原,沒有去過北方。”曹铄說道:“如今的北方,怕是有些地界已經開始落雪。”
“雪?”提起雪,祝融一臉的神往:“我隻是見過神峰上有雪,因爲那裏太高,從來也沒有去過。”
“到了中原,入冬以後你可以看到一場又一場的大雪。”曹铄笑着說道:“對于沒有見過雪,而且還有厚厚衣衫禦寒的人來說,它确實是值得神往的。可對于每到冬天都能見到的人來說,雪已經沒有什麽好稀奇。有些貧寒的人家,到了冬天沒有足夠的禦寒衣物,他們對雪甚至是深惡痛絕的。”
隻是聽說過,卻從來沒有見過雪的祝融,聽着曹铄這麽說,心裏卻沒有多少感覺。
想要讓人真的認同某一樣說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真的見到,而不是僅僅隻憑着描述說給他們聽。
“離洛陽還有多遠?”曹铄向身後跟着的鄧展問了一句。
“還有四五十裏。”鄧展回道:“今天不一定能夠到達,明天必定是可以進城。”
“明天就能到洛陽了。”曹铄對祝融說道:“洛陽有處皇宮,不過早年被人一把火給燒了。後來雖然又翻建了一些,卻已經沒了當初的氣勢。我們這次到洛陽,隻是暫時居住。等到長安那邊一切置辦齊全,會遷到長安。”
“我聽說大漢的都城就在洛陽,夫君怎麽偏偏要遷到長安?”祝融不解的向曹铄問了一句。
曹铄回道:“大漢的都城并不知是洛陽,曾經也在長安。隻因王莽之亂把長安禍害的不成樣子,光武中興以後,才遷到了洛陽。早先董卓一把火給洛陽燒個精光,我要是重建這裏,不僅耗費的時日長遠,而且加速重建,需要花費的錢财也是數不勝數。無論怎麽算,都還是選擇長安建都更加合适,何況長安這個名字,還有個好彩頭。長安長安,長治久安。以這裏爲都城,那是再合适不過。”
“夫君說的這些我雖然不是很懂,可聽起來卻覺得很有道理。”祝融回道:“我并不知道什麽叫做彩頭,也不知道重建城池得要多少财富,我隻知道凡是夫君認爲對的,必定都是對的。”
祝融曾是蠻人女王,誰說出這樣的話,曹铄都不覺得奇怪,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卻是讓人十分意外。
“有這樣的想法就對了。”好在曹铄也不是個懂得謙虛的,他嘿嘿一笑,對祝融說道:“我确實沒有犯過什麽錯誤,你能這樣想,那是一點點的在了解我了。”
曹铄毫不謙虛的回應,讓祝融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她隻能微微一笑,再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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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隊伍駐紮在離洛陽不過十多裏的地方。
其實曹铄要是決定繼續前進,都不用到後半夜,他們就能返回洛陽城。
離開蠻荒之地,将士們連天加夜的趕路,已經十分辛苦。
眼看都快要回到洛陽,曹铄也不想讓将士們趕的太匆忙,于是就決定多在野外住上一晚。
帳篷裏,曹铄和祝融相擁而眠。
身爲魏王和蠻人王妃,他倆并不需要親自帶着孩子。
孩子從出生的那天起,就一直跟着乳母。
趕了一天路,已經十分疲倦,和祝融歡愉一度之後,曹铄也很快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曹铄隐約聽見帳外傳來鄧展的聲音:“主公,郭公來了。”
睜開眼睛,他看到身旁的祝融還沉沉的睡着。
看向帳簾,曹铄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是不是鄧将軍在外面說話。”
“是我。”鄧展回道:“郭公帶人來迎接主公。”
鄧展口中的郭公,當然是指郭嘉。
曹铄坐了起來,輕輕拿開祝融搭在他身上的手臂,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來到帳外,他看見鄧展正等在那裏。
“來的是奉孝?”雖然已經猜到是郭嘉來了,曹铄還是問了一句。
“正是。”鄧展回道:“聽說主公已經到了這裏,郭公特意前來相迎。”
“人在哪裏?”曹铄又問。
鄧展回頭指向軍營邊緣,對曹铄說道:“他們并沒有進入營地,還在外面等着。”
“好些日子不見,奉孝居然也變的如此拘謹。”曹铄微微一笑,對鄧展說道:“前面帶路。”
爲曹铄領路,鄧展引着他來到軍營邊緣。
遠遠的,曹铄就看見那裏站着一群人。
越走越近,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郭嘉,而郭嘉身後,則是一群留守洛陽的将軍和幕僚。
衆人見曹铄來到,紛紛躬身行禮:“恭賀主公平定南蠻。”
曹铄擡了下手:“平定南蠻并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沒什麽好恭賀的。你們不在洛陽,來這裏做什麽?”
“聽說主公回來,洛陽城今晚始終城門洞開。”郭嘉回道:“可我們左等右等也不見主公回返,直到派來查看的人回複,才知道是在這裏駐紮下來。”
“走了這麽遠的路,将士們早就困乏了。”曹铄說道:“眼看就要回到洛陽,我也不想讓他們走的太趕,于是先決定在這裏駐紮一晚,明天早上啓程不遲。”
“主公的意思我們都明白,隻是太過挂念,所以還是沒能忍住,迎了過來。”郭嘉又回了一句。
看向郭嘉身後的衆人,曹铄擺了擺手:“你們辛苦了,可洛陽不能沒人看顧,先都回去,明天一早我将啓程,上午應該就可以進入洛陽。諸位都先回去,等我回到洛陽,再和你們談論後續的事情。”
“奉孝今晚留在軍中,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衆人紛紛應了,曹铄又吩咐郭嘉留下。
等到衆人離去,郭嘉向曹铄問道:“主公是不是要和我談有關羯人的事情?”
“我想知道羯人爲什麽可以突破雁門關,還襲擾了我們的村莊?”郭嘉提起羯人,曹铄也不轉圜,直截了當的問道:“雁門關守将當時在做什麽?”
“主公四處征戰,已經平定了中原,不說雁門關,各地都是防備松懈。”郭嘉回道:“早先我們也曾打過羯人,他們不是不知道主公的厲害。别說雁門關守将,就算是我,也沒想到羯人會這麽做。”
羯人居然敢襲擾雁門關,提起這件事,曹铄的臉色就不是很好。
他向郭嘉問道:“襲擾雁門關的羯人是從哪裏來的?我記得當初對羯人可是沒有留過情面。”
“主公當初确實是殺了不少羯人,可這幾年羯人再度強盛。”郭嘉回道:“襲擾雁門關的這支羯人,首領名爲石邪弈于,是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
石邪弈于?
曹铄眉頭皺着,想了片刻,陡然想到了一個人。
要是他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曆史依照原有的軌迹發展,将來進入晉朝,北方會出現一個由羯人統治的政權。
羯人創立的後趙,有位皇帝名叫石勒。
石勒窮兇極惡,尤其是對漢人從來都是采取着壓榨的手段,在他統治的時期,不知道有多少漢人被羯人殺死。
“兩腳羊”最盛行的時候,也是由羯人創立的後趙時期。
曹铄先前曾對羯人采取過滅絕的策略,就是爲了改寫将來後趙建立政權的曆史事件,把這個幾乎導緻漢人亡族滅種的政權給扼殺在出現萌芽之前。
他曾看過一些關于那端時期的記載,隐約記得,石勒的祖父就是名叫石邪弈于。
石邪弈于如今不過十七八歲,就算他生養的早,也不過隻生出了兒子或者女兒,還不可能生出孫子石勒。
想到他的來曆,曹铄冷然一笑:“羯人真是不錯,我還沒有招惹他們,他們反倒是先來招惹我。”
“主公不要氣惱,我已經傳令雁門關,把守将換了。”國家回道:“如今不僅雁門關,凡是與異族毗鄰的地方,全都加緊了戒備,不可能有任何異族再進入中原。”
“我要的并不隻是讓他們進不了中原。”曹铄冷着臉說道:“我要的是把羯人從此抹掉,讓他們連半個後人也不能留存于世。”
“羯人對待我們中原百姓,确實是令人發指。”郭嘉皺着眉頭,對曹铄說道:“我得到消息,他們居然把擄去的女人和孩子當成糧食……”
“不用說了。”曹铄打斷了他:“吃人的異族,我會讓他們把曾經吃下去的全都給吐出來。”
“主公才回洛陽,長安那邊也已經把宮室修造完畢。”回道:“邊關已經加緊戒備,羯人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進到中原,我覺着還是先把更加要緊的事情給辦了,再讨伐羯人不遲。”
“更要緊的事情?”曹铄向郭嘉問道:“奉孝說的是什麽事情?”
“大漢消亡已有許久,主公早已是我們大魏的皇帝,隻是到現在還沒有行登基大禮。”郭嘉回道:“我認爲對于主公來說,還是先得登基,穩固了天下以後,再出兵讨伐羯人不遲。”
“不!”曹铄擡手打斷了他:“羯人禍亂天下把我們的族人當做牲口,我又怎麽可能容他們逍遙下去?如果不能平定羯人,我絕對不會登基!”
“可是主公……”郭嘉還想再勸,又一次被曹铄阻止。
“你要說什麽我全都知道。”曹铄說道:“我的心意你也應該明白,羯人對我們中原人來說,是個必須盡快解決掉的心腹大患,不把他們解決掉,中原人什麽時候都過不安穩。要是連羯人都不能連根拔除,即便我登基做了皇帝,又怎麽對得住天下臣民?”
“主公爲天下做的已經很多。”郭嘉說道:“這麽多年主公南征北戰,平定了多少豪雄士族?要不是主公做了這些,天下一統還得多少年月?”
曹铄打算平定羯人再行登基,郭嘉卻與他據理力争,大有他不登基就是愧對了全天下的意思。
皺着眉頭,曹铄問道:“奉孝果真認爲我該先行登基?”
“當然。”郭嘉回道:“不僅主公要登基,還得把太子早早冊立,以免将來橫生事端。
“不冊立太子就會橫生事端?”曹铄不解的問道:“我記得大漢朝也有許多皇帝,都是終身沒有冊立太子。”
“所以大漢朝有許多皇子相互争奪以至于同室操戈的先例。”郭嘉回道:“難道主公已經忘記當初與曹子桓之間的争鬥?”
“他也配和我争鬥。”曹铄笑着搖了搖頭。
雖然表現出了對曹丕的不屑,曹铄卻很清楚,郭嘉說的并沒有錯。
他的膝下也有不少兒子,每個兒子都是聰慧絕頂。
至于他的夫人們,雖說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出現過争寵的現象,可誰又能保證等到兒子們成人,她們不會爲了親生兒子可以繼承大權,而相互争鬥?
凝視着曹铄,郭嘉也沒有再說話。
他已經把話說道了這個份上,提到了當初曹铄和曹丕之間的争鬥。
那場争鬥雖然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是曹丕得到了邺城,也是在曹铄暗中的謀劃下才能成功。
從得到邺城的那天起,曹丕已經注定了會死。
争鬥确實隻是一面倒,甚至可以說曹铄從開始就在設計曹丕,找個冠冕堂皇殺他的理由。
可這些并不能否定子嗣繼承權沒有處置好,很可能會造成兄弟相殘的局面。
凝視曹铄的時候,郭嘉的目光是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曹铄終于還是擺了擺手:“好了,好了,聽你的。”
“主公征讨南蠻的這些日子,我下令加緊重建長安。”曹铄答應了先登基,郭嘉的臉色才好看了些:“就在前幾天,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多半已經完工,隻是還有一些細微之處,正在逐一修繕。”
“重建長安的事情交給你辦就好,我不管那麽多。”曹铄對郭嘉說道:“反正這些事情有你處置,我也放心。”
“還有一件事,我得向主公禀明。”郭嘉對曹铄說道:“眼看長安就要修造完成,前些日子我也得到主公從南蠻返回的消息,于是就令人去了壽春,請大夫人他們先來洛陽,算起日子,頂多四五天也就該到了。”
“有沒有讓他們把曹恒該帶來?”曹铄特意問了一句有關他長子的消息。
他問起曹恒,郭嘉回道:“長公子這次怕是來不了。”
眉頭一皺,曹铄頓時拉下臉問道:“他不來洛陽,還想到其他地方去不成?”
“主公聽我說完。”郭嘉回道:“早先主公說過,要讓長公子将來領兵曆練。前些日子聽說羯人襲擾雁門關,長公子在子文将軍和子龍将軍的陪同下已經帶兵趕去,說是要替主公分憂,不把石邪弈于的人頭取回來,他就不見主公。”
“怎麽剛才不和我說?”聽說曹恒帶着趙雲和曹彰去了雁門關,曹铄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向郭嘉問道。
“提起羯人的時候,我正打算和主公說,可又因爲主公登基的事情給說的岔了。”郭嘉回道:“這會和主公說了,也不耽誤什麽……”
曹铄滿頭黑線,瞪了郭嘉一眼。
由于常年在外征戰,曹铄對兒女的了解也不是特别的多。
作爲一方枭雄,他無意是成功的。
甚至作爲天下之主,他也當仁不讓。
可身爲一位父親,曹铄卻時常認爲他是不合格的。
兒女不少,卻沒有一個是他真正了解的。
他對曹恒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牙牙學語的時候,不知不覺,曹恒都成長爲一名可以領兵作戰的少年公子,而他卻還是渾渾噩噩,根本沒有鬧明白孩子爲什麽長的這麽快……
羯人兇殘,身爲父親的曹铄,當然會擔心他的兒子。
他向郭嘉問了一句:“曹恒現在本事怎樣?”
“主公是長公子的父親,難道還不清楚他的本事?”郭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被他問的有些尴尬,曹铄說道:“這麽些年,我确實是疏忽了他們,可奉孝也不至于在這個時候和我說這些。我在擔心兒子,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我這做父親的心情?”
“主公能問起長公子,已經是長公子最榮幸的事情。”郭嘉回道:“這麽些年,長公子克躬勤勉,每天都在操練武藝,每天也都在研讀兵書以及一些關乎禮數的書。要說諸位公子中,誰更像主公,依我看還是長公子。”
“也就是說,他的武藝并不是很差?”曹铄追問道:“上了戰場,不至于被人一槍挑落下馬?”
“要說長公子的武藝,和主公還真是有幾分相像。”郭嘉回道:“他的劍術可是王夫人親傳,馬背上的本事則是呂将軍傳授。當初黃将軍……”
提起黃忠,郭嘉頓了一頓,臉上露出一抹悲戚:“黃将軍還在的時候,也傳授過長公子騎射之術,要說上了馬背,還有多少人能是長公子的對手,我是不太信的。”
“你把他說的也太高了。”郭嘉把曹恒誇的毫無缺點,上一刻還在擔心兒子的曹铄咧嘴一笑:“我看那小子也不是個有本事的,這次讓他去雁門關,由他受些苦也是好的。
嘴上這樣說着,臉上得意的表情卻出賣了曹铄。
郭嘉見他這副模樣,心裏也是在暗暗歎息。
此時的曹铄和當年他伺候着的曹操又有什麽不同?
英雄一世,當着世人是位征伐果決的英雄,可面對自家兒子的時候,父性的本能卻難免會流露出來。
提起兒子,雖然嘴上是恨不能把那些不争氣的小子給活活捏死……
實際上呢?
兒子有那麽丁點成就,都會被無形的放大很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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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铄返回洛陽的時候,有一隊人馬才從壽春開出不久。
這隊人馬數量不是很多,不過一兩百人。
當先走着的是以爲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将軍。
小将軍身穿金色鎖子甲,頭上紮着一隻金色的發冠,手掌提着的畫戟也是用黃金修飾了杆兒尾端。
他渾身上下流露着一股常人所不具有的貴氣。
不僅貴氣逼人,小将軍生的還是十分清秀,眉眼間居然和曹铄有着七八分想象。
即便不是走在隊伍最前面,他也絕對是最紮眼的那個。
他正是曹铄的長子曹恒。
陪在曹恒身邊的,除了銀甲白袍的趙雲,還有勇武過人須發焦黃的曹彰。
在曹彰的身旁,則跟着一位看起來很瘦削的中年。
由于比較瘦弱,中年身上的铠甲顯得有些寬大。
他的臉色蒼白,雖然面目清秀,一雙微微眯着的眼睛卻昭示了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
看起來病怏怏的中年也是曹铄的一位兄弟,他正是以才名聞名天下的曹植。
最近這幾年,曹铄在外征伐,曹彰負責壽春武備。
而曹植則是每天和一些自诩爲文人墨客的市井閑人厮混在一起。
除了飲酒作樂玩弄美姬,曹植還真是沒幹過什麽正經事。
也不知道曹恒是出于怎樣的考慮,出發前往雁門關,他居然說什麽都要把這位叔父給帶上。
他是曹铄的長子,也是大魏的長公子,曹植雖然是他的叔父,卻也不敢違拗他的意思,隻好不情不願的跟着離開了壽春。
走在路上,曹植經常會被曹恒等人甩在後面。
再次把他甩到後面,曹恒回過頭看道:“四叔,要是像你這樣走,羯人恐怕已經是跑光了,找不到他們,我看四叔還怎麽爲父親建立功業。”
“可别再提他建立功業。”曹彰也回過頭,很是不滿的看了曹植一眼,對曹恒說道:“你四叔是仗着有些才名,整天在外胡搞瞎搞。指望他建立功業,我看還是不要想了。”
雖然體質不好,而且這幾年确實沒幹什麽正經事,曹植卻也是個不肯讓人說的。
曹彰不過是他的三兄,而且又不是大魏之王,在曹铄面前他甚至不敢擡頭,可面對曹彰他卻是不怕。
瞪了曹彰一眼,曹植沒什麽好氣的說道:“三兄說我這幾年沒做什麽正經是,你自己又能好到哪裏?長兄要你留守壽春,你确實每天都在整饬武備,可你見過有強敵來犯沒有?天下已經太平,像我這樣的人早就沒了用武之地,如今不是飲酒作樂,我還能做些什麽。”
好些日子沒幹過什麽正經事,曹植卻不肯讓人說他。
聽了他的辯解,曹彰擺了擺手說道:“你也别和我說這些沒什麽用的。像你這樣正事不做,每天就幹些上不得台面的閑事,等到以後見到長兄,我看你怎麽向他解釋。”
“兩位叔父都不要再争辯。”曹彰和曹植拌嘴,曹恒從中勸道:“其實我知道四叔心中煩悶什麽,天下大定,看起來好似已經不用領兵征伐,也沒有其他可處置的事情。于是四叔就認爲自己已經沒了什麽用處,與其整天在家閑着,還不如和市井上那些讀過幾天書都認爲自己了不得的人扯些所謂天下大事,以此來找依照存在的感覺。”
曹恒解釋之後,曹彰哈哈帶笑:“長公子說的還真是沒錯,我看他就是每天和市井上的那些閑人在胡扯八道,以此來找找存在的感覺。”
狠狠瞪了曹彰一眼,曹植露出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根本沒有再理會他。
曹植本沒打算接着說話,曹恒卻向他問道:“四叔,你說我們這次去雁門關,能不能見到羯人?”
“能,肯定能!”曹植回道:“而且我們不去見羯人,他們也會來找我們。”
“爲什麽?”曹恒又問。
“這還要問個爲什麽?”曹植說道:“羯人襲擾雁門關,是想從我們大魏得到好處。如今雁門關衣帶戒備森嚴,他們找不到機會進入中原,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我覺着到了雁門關,站在關口上,隻要往外一看,肯定就能看到羯人的大軍。”
“羯人還有大軍?”曹恒說道:“我聽說他們隻是一群遊牧的野人,當初父親率領曹家勇士,可是把他們給打的差點滅了種。”
“你父親确實是被羯人打到快要滅種,可他并沒有把羯人真的滅了,要不怎麽如今還會有羯人出現在雁門關一帶?”曹植回道:“其實我也不明白你沒事去什麽雁門關。聽說你父親已經快到洛陽,他到了之後必定想要見你,這會你不在壽春,豈不是耽誤了父子相見的機會?”
提起曹铄,曹恒隻是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曹铄常年在外征伐,他這個做兒子的居然很少能夠見到生身父親,說來也是讓人無奈的很。
相比于父親,他反倒對叔父們更加熟悉。
見曹恒沒說話,曹植問道:“長公子,我問你,你對父親是怎樣的看法?”
“英雄,頂天立地的英雄!”曹恒回道:“在我心中,父親就是不敗的神話,天下間豪雄無數,哪個不是窮兇極惡?遇見父親,他們都落到了什麽樣的下場?”
“你就沒有想過,他在外征伐,陪着你們這些公子、郡主的日子太少了些?”曹植不知道哪根筋在抽抽,冒出了這麽一句。
曹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可曹植卻絲毫沒有在意,或許是他根本沒有看到曹彰在瞪自己。
“小時候我确實希望父親常在身邊。”曹恒微微一笑:“可越是長大,我越能理解父親,也越是能夠體會他的苦衷。”
“你倒是說說,他有什麽苦衷?”曹恒的回答勾起了曹植的興趣,他又追問了一句。
“子建,夠了?”他越問越不像話,曹彰喝了他一聲:“長兄怎樣,豈是你我可以私下談論?”
“私下談論?”曹植笑着說道:“我是當着長公子和你們的面在談論長兄,怎麽就成了私下?别說隻有我們,就算是長兄也在這裏,我還是會問同樣的問題。”
“兩位叔父不用争論,我回答就是了。”曹彰正要辯駁,曹恒卻打斷了他。
曹恒接着說道:“我要是尋常百姓家的兒子倒也算了,可我卻是魏王的兒子,而且還在長子。身爲大魏公子,我就應當懂得什麽叫做家國天下,什麽是輕,什麽是重。家爲輕,國爲重。父親要不領兵征伐,說不準早就有更加勤勉的豪雄擊破我們曹家,我也會淪爲他們的階下囚。不說父親沒有閑暇陪着我們,即便他願意那麽做,我也不會希望那樣。天下太大,動蕩太多,外有異族擾邊,内有門閥禍亂,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如果我是父親,我也會像他那麽做,正是父親孜孜不倦克躬勤勉,才有了我們安穩的日子。”
“還是長公子說的好,說的漂亮。”曹植聽了以後哈哈大笑:“我沒想到,長公子居然如此有心,能夠體會到你父親的良苦用心。”
談論曹铄的時候,曹恒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可心裏卻有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這麽多年,他見到父親的次數太少,甚至都快要忘記父親的模樣。
說不想要父親多在家中,那絕對是在撒謊。
可他同時也明白,正是因爲曹铄在外征伐,才有了他們如今的安穩日子。
要是中原還像過去一樣積弱至深,羯人來到雁門關,關口應該早就被破了,哪還有損失了數百平民和二三十名兵士,就把羯人給趕回去的道理?
對于天下,曹铄确實是功勞不小,可對于家庭,他疏忽的也确實太多。
然而作爲他的兒子,曹恒卻什麽話都不能說。
還記得幼年的時候,曹恒曾問過母親,爲什麽父親總是不回壽春,爲什麽他總是領兵在外,難道他一點都不想念兒女?
母親給他的回答隻有四個字,那就是家國天下!
幼年的曹恒還不懂什麽叫做家國天下,如今的他卻已經懂了,不僅懂了,他還希望能爲父親分憂,能讓父親少幾次征伐,多在家中一些日子。
不爲陪着已經快要成年的他,而是多陪一陪後宅中的母親和諸位夫人。
從曹恒口中得到答案以後,曹植微微眯着眼睛,再也沒有說話。
人數不多的隊伍行進的速度當然不會是人數衆多的大軍可以相比。
他們一路上策馬飛馳,走了沒多少天,從身旁流過的景物漸漸變得蒼涼。
終于離開了中原,來到相對蒼涼的北方。
“長公子,我們離雁門關不過隻有三百多裏。”景色變的蒼涼以後,曹彰對曹恒說道:“過了雁門關,就是異族時常出沒的塞外,長公子無論如何都得小心提防,可千萬不要離開我們太遠。”
“三叔放心,我不會離你們太遠。”曹恒回道:“我也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更清楚要是羯人把我給擄了去,會給大魏和父親帶來什麽。”
“長公子明白就好。”曹彰點了下頭,可他心裏卻還是有些擔憂。
離開壽春的時候,他曾向嫂嫂們下過保證,即便是他死了,也絕對不會讓曹恒有半點閃失。
可是距雁門關越來越近,他反倒對當初的保證沒了多少信心。
羯人的兇殘他是聽說過,也曾經追随曹铄讨伐過羯人。
可以算做是匈奴人的一部,羯人的長相卻與匈奴人大不相同。
匈奴人的相貌和中原人其實想差不多,隻不過常年生活在塞外,過着遊牧的生活,他們臉上的皮膚十分粗糙,給人一種很肮髒的感覺。
而羯人卻不同。
被認爲是匈奴人的一支,他們的皮膚确實十分白皙,眼睛也是淺淺的棕褐色,和中原人還有匈奴人在相貌上大不相同。
匈奴人強悍兇殘,可他們擄掠了俘虜,往往都隻是帶回去作爲奴役驅使,并不會随意把俘虜給殺死。
至于被匈奴人搶去的女人,則是由勇士領回去,爲他們生養孩子繁衍後代。
可羯人卻不同,羯人擄掠了俘虜,多半都是用來砍殺着取樂。
他們對從中原擄掠去的女人根本不懂得憐惜,女人對他們來說,僅僅隻是玩物和食物。
食物充足的年份,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各種羞辱擄掠過來的女人。
而食物一旦不足,他們就會把那些擄掠來的女人給殺死,把肉風幹了用來充饑。
邊塞的平民,雖然懼怕匈奴人,卻不向見到羯人那樣恐慌無限。
沒有人願意被羯人擄去,被匈奴人帶走,他們或許還能活下去,可被羯人帶走,他們的命運則是早已交給了死亡,區别僅僅在于什麽時候死而已。
曹恒提出來到雁門關,爲的就是對付羯人。
他要在見到曹铄之前,立下一場功勞,給父親看見他已經長大成人。
不一定要比當年的父親更強,可他也不允許自己比曾經年少的父親差的太遠。
既然父親十四歲就能領兵,就能擊破張秀爲曹家建立功業,他爲什麽不能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率領将士們把羯人給擊破?爲什麽不能在這個年紀,達成父親曾經想要做到卻一直沒能徹底完成的大事?
曹彰說了距雁門關還有三百多禮,曹恒不由自主才催着坐騎又走快了一些。
催馬前行,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畫戟。
這柄畫戟還是當年父親令工匠爲他打造,那時的他提着還覺得沉重,如今提在他手中,卻是再趁手不過。
“長公子,你慢一些。”曹恒加快了速度,曹彰等人也跟在他身後催馬快走,隻有曹植反應慢了半拍,他一邊催着坐騎加快,一邊喊道:“離雁門關還有那麽遠,就算催着馬走的再快,今天也是不可能趕到。我覺着還不如走的慢一點,反正早晚也是能到關卡……”
“早一天到就早一天讓羯人嘗嘗我畫戟的滋味。”走在最前面的曹恒回道:“他們既然敢來中原,我就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