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搏雙手用力一握,咬了咬牙猛然一擡頭,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大踏步走了出去,望着沈襄的後背抻着脖子大聲喊了起來。
“你想學什麽?”沈襄身形一頓,頭也不回問道。
“您能教什麽我就學什麽。”傅一搏斷然回道。
“那你明早來吧。”
沈襄頓了頓邁步前行。
“長老,那我們呢?”
蘇九文看到沈襄答應了傅一搏的請求不由着急了,一個箭步竄了出來大聲求道。
“呵呵。”沈襄笑了起來:“都來,都來,隻要你們喜歡學那就都來吧。”
語氣一緩,沈襄轉過身來看着他們兩個:“不過,我可不教功夫。”
聽到說不教功夫,幾個孩子臉色有些猶豫,不過傅一搏和蘇九文卻高聲叫道:“行,長老您教我們什麽,我們就學什麽。”
沈襄微微颔首道:“不用叫長老,叫我先生吧,明兒早來。”說着轉身進了中堂。
孩子們一半開心一半沮喪的從山路往小村跑去,不過今天他們明顯的沒有了往日的朝氣,稚嫩的小臉上都充滿了憂慮。
終于到了兩個村子的岔口,一個略大點的孩子猶豫着回頭看了看蘇九文,臉上帶着幾分遲疑站了下來。
“怎麽了景文??”
蘇九文看着這個孩子遲疑的小臉不禁問道。
“九文,你說我們明天去嗎?”
“爲什麽不去?”
“可是,長老說了不教功夫的。”景文仍然滿臉的遲疑:“長老說了讓叫先生,我聽大伯說過,山下教書的才是先生,我...”
景文面帶困惑的道:“我有學文識字的時間還不如打些柴禾貼補些家用呢?”
說着他喪氣的道:“我學文識字也不當什麽用,也考不了狀元當不了官,有什麽用。”
“是啊,是啊。”
顯然景文的話引起了孩子們的共鳴,在沈襄的希真院裏面色猶豫的幾個孩子都叫了起來。
在貧苦的村子裏長大的孩子顯然立世得早,對于自己什麽該學什麽不該學顯然都有自己的主見,當學文識字和貼補家用之間會做出自認爲對的選擇。
“不是的,就算長老教得是學文識字還是有用的,要不山下那些教書先生的私塾爲什麽要收錢,多學些字還是有用的。再說長老現在不教功夫不代表以後不教功夫的。”
蘇九文臉上明顯的有幾分着急,兀自掙紮着想要勸說這幾個孩子。
“不了,我們還是不學了。”景文搖了搖頭:“如果我們能學功夫傳功長老早就教給我們了。”
看到蘇九文還要勸解幾個孩子的時候,傅一搏伸手拉住蘇九文,這時他已經從景文的話中聽出來,顯然沈襄的年齡給不了景文幾個人信心。
蘇九文呆呆的看着幾個孩子散去,頹然的低下了頭,平時一直都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似乎從現在開始有了分歧,以後恐怕不會在一起玩耍了。
“正一道長說過,人各有志,我們決定不了别人的人生,走好我們自己的路就行。”
年幼的傅一搏說這個話的時候,稚嫩的小臉顯得是那麽的成熟,成人都沒有的剛毅此時卻早早的在他身上體現出來,直看得蘇九文心神恍惚不能自已。
蘇九文茫然的點了點頭,他今天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這些好朋友似乎一個個的都變得不熟悉了,景文自己人的主見和執拗,傅一搏今天驚人的表現明顯的超越了他,甚至他知道,剛才如果不是傅一搏決然出擊的話,他根本大動不了那個小長老,這個自己無比珍稀的求知機會也會從手邊倏然而過,可以說,自己未來的人生就被身邊這個默默的從來不多話的朋友給改變了。
讪讪的笑了笑,蘇九文十分認真的看着傅一搏:“好兄弟今天可是多虧你了。”
傅一搏也笑了笑:“明天别忘了叫我。”
“嗯,絕對忘不了。”蘇九文擁着傅一搏向身邊的五六個小家夥笑道:“傅一仲、傅一辛,蘇建文、蘇廣文,明天都别忘了。”
四個小家夥年齡都比蘇九文和傅一搏小,沒有蘇景文那些大孩子有主意,平時都是以蘇九文和傅一搏馬首是瞻,而在兩個村子裏蘇九文和傅一搏又比蘇景文這些孩子有威望,眼看着蘇九文和傅一搏同時定下來要和那個小長老去學習,自然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追随蘇九文和傅一搏。
這幾個小家夥恐怕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人生至此發生轉折性的改變,在未來,在他們成長之後的歲月裏每當想起這件事都會忍不住的唏噓不已,同樣也後怕不已。
不過時間回到現在這個時候,這些稚嫩的孩子們,該回家的還要回家,該回報的還是要回報,并且在家長的欣喜中吃飯、休息、睡眠,好準備明日的早起。
樸實的村民百姓不清楚清微山新來的小長老到底能夠傳授給他們什麽,但是,能在清微派擔任長老的都絕對是了不得的人物,要知道,整座清微山,整個清微派長老級的人物除了南珪道人之外沒有他人,而在南珪道人之上的隻有掌門蘇從化,這樣說,這個新來的小長老就是整個清微派的第三人。
不用猜也不用問,樸實的村民掰着手指一算就知道,身爲清微派第三人想要傳授的東西就算不是最好的也絕對不是最差的,對于什麽都沒有連吃住都要依靠清微派的人來說,這絕對是彌足珍貴的東西。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有亮,習慣早起的母親們比往日更早的起來了,取出家裏平時舍不得多吃的口糧爲孩子們做了一頓雖然不好,但絕對能夠吃飽肚子的飯菜,催趕着孩子們起來,吃飯然後早早趕到清屏峰。
雖然沈襄站在清屏峰向山下望去能夠看得到山下的兩座村子,可老話說的好,望山跑死馬,這話絕對有道理,也絕對是真實的。
從清屏峰上看村子,一眼就能看得到,可如果要算上那起伏不平的需要跨越的幾道不算高也不算矮的山巒,兩者之間的距離絕對在幾十裏,這幾十裏可不是直線順暢的山路,這可是還有幾道需要攀爬跨越的山坡和溝壑,沒有點好體力,不熟悉道路的一天都未必能夠趕到。
當然這些對于常在山裏玩耍的孩子們來說不過是勞累些而已,
寅時末,也可以說是寅時正,平旦,又可以稱之爲黎明、早晨、日旦等等,反正就是是夜與日的交替之際的三時至五時的時候,六個孩子們終于感到了沈襄的希真翠園,而這個時候,沈襄、裴述、項羿和程伯也早已經洗簌完畢等着這些孩子們的到來,當然沈襄的身旁少不了粗犷的正一道人。
沈襄他們沒有表達什麽,正一道人卻對于六個孩子的到來感到十分的滿意也十分的欣慰,不過六個孩子在看到五個大人物站在院子裏等着他們的時候卻從内心裏感到十分的惶恐和不安,畢竟在他們眼裏,在他們的心中讓大人物等他們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好了,不錯,路上跑了多久呀?”
沈襄沒有在意這些,和藹的拍了拍傅一搏的肩頭看着蘇九文問道。
“長老...”
“嗯,叫先生。”
“是,先生,我們寅時初起來的,吃過了飯就跑了出來,大約跑了一個時辰正吧。”
蘇九文看到沈襄和藹的樣子,漸漸的膽氣也大了許多,從一開始說話的磕磕絆絆到最後已然流利了許多。
“嗯,不錯,都喘口氣,喝點水,然後我們開始。”
沈襄一揮手,項羿在一旁就拎過一桶水來,水還冒着熱氣,顯然是剛燒開的。
傅一搏看着冒着霧氣的熱水不由心中一暖,擡頭望着沈襄,又看了看還在燒水的裴述頓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蘇九文也是心中大恸,連忙拉着傅一搏向沈襄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沈襄笑着擺了擺手:“起來吧,不過一碗水而已。”
“呵呵,小師叔啊,這可是應該的,我學武那陣師父和師叔對我可沒這麽好。”
正一道人看到熱水也感到十分驚訝,心中也是暖暖的。
六個孩子恭恭敬敬的一禮之後,蘇九文又拉着傅一搏走到裴述身前躬身一禮。
裴述笑了笑:“好好的學,我天天給你們燒水喝。”
蘇九文連忙笑道:“不敢,不敢,明日我來燒水。”
“我來吧。”傅一搏闆着臉眼中帶着十分的堅決,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不容置疑的樣子讓蘇九文輕咳了下,沒在說什麽。
裴述笑着點了點頭,擡手給兩個孩子倒了滿滿的一碗熱水。
等着六個孩子休息過後,沈襄領着孩子們走到唯一清閑下來的西廂房,那裏整整齊齊的擺放着裴述昨日做好的桌凳。
“先生,我們先學什麽?”
剛坐好,蘇九文看着小桌上放着的筆墨不禁問道。
“識字。”
沈襄微微一笑說出了蘇九文、傅一搏他們早就猜測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