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君峥沉浸在飄香的茶水中的時候,店家老爹一臉沉重的走到石基身前,雙目帶着堅決望着他。
“怎麽了,老人家。”
石基猜到了老人的用意,臉色也緩緩的露出幾分嚴肅。
“我...需要...您的解釋。”
老者緩慢而又十分堅定望着石基。
“雖然我是一個小人物,但是我想,我們也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象。”
說着老者的語氣緩了一緩,不過随即他渾濁的雙眼中怒射出精光來。
“王總管曾經說過的話還清晰的在我的耳邊響起,‘國君應保國愛民,臣民應忠君守義,現并州軍民以大宋國爲重,甯死而不作金鬼。’而我晉陽百姓軍民也曾誓言而道‘願随王總管堅守并州,與城共存,決不退卻!’,我想知道,現在王總管到底想要幹什麽?”
石基緩緩的站了起來,很認真很認真的看着老人家,眼中帶着十分的尊重點了點頭:“老人家,你放心,王總管沒有辜負您與并州與晉陽父老鄉親軍民的厚望,可惜,八個月了,二百五十多天,漫長的時間王總管光憑晉陽十幾萬部隊抗衡大金七十萬攻擊,而内無糧草,外無救援,晉陽城實在是守不住了。”
“怎麽會守不住。”老者暴戾的叫了起來:“十幾萬大軍不是還在嗎?五十萬百姓不是還在嗎?剛剛我還看到勇武的黑鷹鐵騎嗎?”
石基痛苦的一笑,無力的搖了搖頭。
這時一隻大手輕輕的拍了拍石基的肩頭,一個樣貌普通但是卻擁有着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神的年輕人從他身後轉了過來。
石基回頭看了看年輕人,眼中帶着一絲疑惑,但沒有說話。
“大哥,事情是我做的決定,還是由我來和老人家解釋吧。”
充滿了磁性的聲音讓人忍不住信服而聽從。
老人大力的喘着,沒有說話,雙眼忍不住看着對面過來的年輕人。
年輕人普通的臉上帶着十分的真誠向老者笑了笑:“老人家,我是牟攻,嗯,太越十四友的老三。”
“哦,牟大俠,我知道您,據說您是太越十四友中最有智慧的人。”
老者點了點頭。
“最有智慧,不敢。”
牟攻溫和的笑了笑,輕輕的擡起手,寬大的袖袍直接從手背滑落到肘臂,露出還慢慢往外滲着鮮血的傷藥布。
滴着鮮血的傷藥布襯着年輕人平和的臉,看得幾個老人心中異常的痛心,忍不住的酸楚,眼中幾乎落下淚來。
“老人家,你恐怕還不知道,剛才,包括少将軍在内的一百四十三人沒有人身上沒有傷,我這,呵呵,應該是所有人裏傷勢最輕的。”年輕人慢慢的轉過頭,伸手向後一指,指着一個身體矮壯的漢子笑道:“我二哥左戰,上了戰場就發狂,殺起人來不要命,如果不是十四弟醫術了得,幾條命都沒了。”
轉過頭,牟攻眼神異常認真的看着老者:“十幾萬大軍,老人家,你可要知道,晉陽城這十幾萬大軍可是已經抵擋金賊七十萬大軍兩次輪番攻擊八個月了,二百五十多天,您想過嗎?還能剩下多少人了。還能抵擋住金賊下一次猛烈的攻擊嗎?”
說着說着,牟攻心情似乎異常激動起來。
“就算抵擋住這次攻擊,可下一次呢?”
“王大人帶領将士浴血奮戰,一個月内金兵連續九次全力攻擊皆都被擊退。整個大宋的人馬都去援助燕雲了,那裏還有人會來救助我們。”一個一直沉悶不語的漢子突然冷冷的笑了一聲:“不見朝廷派來援兵,也不見糧食接濟,城中存糧早已斷絕,守軍饑餓得都有扶不住兵器的了。”
牟攻伸手拍了拍沉悶漢子,歎息了一聲扭頭看着老者。
老者呆呆的半響不語,他萬萬沒有想到晉陽城裏竟然窘迫到了如此地步。
“晉陽城内無兵無糧,已堅守八個多月了。”牟攻淡淡道:“城中牛馬驢騾全部食盡,最後沒有辦法又将弓上的牛筋及盔甲上的牛皮部分用大火炖煮充饑,城中所有樹上的綠葉,糧庫中的糠麸全部被吃光,逐漸連樹皮草茭也作爲口糧。糧斷、絕援,城中軍民已傷亡十之**了,已經到了不得不撤的地步了。”
“可,就算沒有人救助我們也不能随便撤兵呀?”
老者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不撤兵!”牟攻冷然道:“那晉陽城裏的五十萬百姓怎麽般?完顔宗望八個月七十萬大軍攻不下一個晉陽城,早已惱怒異常,昨日在晉陽城前舉兵發誓如果攻破晉陽城定然屠城已做回報。”
“什麽,屠城??”
這兩個字頓時驚住了幾位老者。
屠城,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此時在老者耳中不亞于驚雷炸響,宛如兩把血淋淋的屠刀懸于頭頂。
“不錯,屠城,晉陽城此時能夠拿起兵器的将士不足三萬人,如何還能抵擋得了五十萬金軍的攻擊,不撤兵,那裏能守護得了晉陽城五十萬百姓的性命。”牟攻無奈的悲哀的歎息起來:“如有糧草,如有士兵,以王将軍之能,晉陽城再給他完顔宗望兩年時間他也破不了。”
“唉,時也,運也。”
半響,牟攻慢慢的轉過頭,目光飄向敦實的站在酒肆中那健壯的漢子身上。
“那,那撤兵又能撤到那裏去,沒有晉陽城的守護,大宋疆土豈不是任由金賊掃蕩。”
老者癡呆的看着牟攻,仿佛大宋疆土和金**馬的去由是由牟攻決定一般。
牟攻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道:“昨日已有信使傳命,朝廷已經任命檢校少傅種師道爲兩河宣撫使,任命熙河經略使姚古爲兩河制置使,率兵二十萬萬馳援中山府。同時任命種少傅的弟弟種師中爲兩河制置副使,率兵十萬增援河間府。另外兩員大将姚平仲和我晉陽太守張孝純的兒子張灏分别從隆德府和汾州北上。”
說到這裏牟攻眼中略略帶出一點希望道:“想來三軍互爲犄角,能夠守得住門戶,救得了我晉陽百姓的性命吧?”
“啊,難道牟大俠竟然會認爲三面大軍解不了晉陽之難,還救不了我晉陽百姓嗎?”
老者一愣,不敢相信的望着牟攻。
牟攻一臉苦笑道:“難,難啊。”
說着目光再度向健壯漢子背上的那個壯漢望去。
“王總管就是要舍命守衛晉陽城,誓與晉陽城共存亡,可是,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要知道完顔宗望可是在兵圍晉陽城時就拍下大将完顔銀術可以偏師先後奪取了文水、西都谷、祁縣、太谷、盂縣五城,五城合圍早已形成堅厚攻勢,直接就威脅到了隆德府和汾州以及中山府,僅剩下我們可以撤離的唯一要道河間府。”
牟攻低聲歎息一聲後道:“再說河間府是由兩河制置使出兵,種少傅的弟弟種師中爲兩河制置副使不假,但是麾下大将卻都是姚家的人。”
一旁沉悶的漢子再度冷聲笑道:“種氏,姚氏兩家向來都是晉州最大的名門望族,兩家弟子争強好勝,各不甘服下,如果增援河間府的是姚古到沒什麽,可如果是種師中,哼,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會是個什麽樣子。”
“啊!!”
聽沉悶漢子這麽一說,幾個老者頓時都明白了。
“十二。”
石基聽沉悶漢子這麽一說,頓時冷聲喝道。
沉悶漢子聽到石基喝道,頓時紮口不語。
“十二,哦,是霍宮霍大俠。”看到石基不豫的臉色,老者連忙向沉悶漢子一拱手,岔開剛才的話題:“那石大俠你們怎麽沒有和少将軍他們一起離開呢?”
石基擡頭看了一眼牟攻,牟攻上前一步向老者拱手道:“這正是我們想向老人家請教的事情。”
“哦,請教不敢當,太越十四友義助晉陽城,老朽等人感同身受,有什麽事情敬請細問。”
老者受寵若驚的連連還禮。
牟攻再度将眼神飄向身側的健壯漢子,低頭略一思索,随即毅然擡頭道:“真的不瞞老人家,我等想要從晉陽城撤兵其實王總管根本就不同意,是在下再三說服少将軍,而少将軍也不忍晉陽城五十萬百姓受此荼毒才忤逆作此決定,而王總管此時正在八弟久狴背上。”
“啊!!”
牟攻話音剛落,幾位老者頓時慌了神,雖然店家老爹已經從牟攻多次側眸中感覺些什麽,可萬萬沒有想到健壯漢子背上的竟然會是身爲宣撫司都統制晉陽城副總管,建武軍節度使馬步軍元帥王禀王總管。
此時聽到牟攻的話,老者不由得眉頭一立就要發火。
“老人家!!”牟攻冷然喝道:“王總管此時重傷在身昏迷不醒,請不要驚動他老人家。”
聽到牟攻的話語,幾位老者頓時一呆,伸出的雙手僵直在了那裏。
半響,店家老爹怔怔的回頭看向石基,又看向牟攻,然後緩緩的扭過頭問道:“那你們想要做什麽?”
牟攻正色望着老者道:“我們隻是想要請問老人家,您在此地生活多年,是否知道從這裏到河間那條路最近而又最爲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