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之記得,這樣的審訊室一共有十間,分布在一道狹長走廊的兩側。他甚至還走進其中的一間參觀過。不過,是不是自己現在所處的這間,雷烈之自己也不能确定——畢竟,這裏的每一個房間都差不多。
可以确定的是,那一次他和周華副廳長的交流并沒有取得預計的效果。誠然,他們之間的相處非常愉快,在酒桌上的暢飲也很盡興,但每當雷烈之好不容易烘托出氣氛,試探着進入周華副廳長的“圈子”的時候,總是被堅決且毫無餘地地阻隔。
實際上,這樣的結果也是在雷烈之的預料之中。他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周華副廳長之間建立類似他與王政委之間的關系。畢竟,周華副廳長和王政委是一起從軍營裏走出來的戰友。“一起扛過槍”,這種在年輕而未曾發迹時建立的友情才是最真誠和可貴的,而當手握權力之後,身邊的朋友到底有幾個真、有幾分真,都很難揣度。
在參觀活動即将結束的時候,雷烈之送給了周華副廳長一盒雪茄——由于對周華副廳長的個人生活了解不多,雷烈之唯一可以确定的有關周華副廳長的愛好也僅有香煙。但香煙這種東西,在他們之間的交往中實在是很難作爲禮物拿出手,所以雷烈之隻好權宜變更,選擇了雪茄。
雷烈之當然不會告訴周華,這種雪茄的價值。但當他發現自己送出去的雪茄很快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之後,雷烈之放棄了争取周華副廳長的最後努力。
正因爲如此,當雷烈之看見周華副廳長走進審訊室時,内心的驚訝與愕然竟至難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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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地腳步聲悠遠而近,審訊室的門随即被打開,但也隻是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身影從其間一閃而入。
周華副廳長穿着一身呢子大衣,但仍然無法掩飾雜亂的内衣和濃重的煙味。
雷烈之立刻站了起來,這看上去像是在履行下級面見上級時應有的禮儀,卻更像是在掩飾自己的驚愕和不安。
出現在這裏的人,無論是敵是友,都沒有周華副廳長的名字。而在這種情況下,最不應該出現的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雷烈之第一次對此行的危險性産生了憂慮,他把手放在桌面下,用力地握了握,舒緩了緊張的情緒,盡量用平靜地聲音說道:“周華副廳長,您……”
周華副廳長卻沒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非常直接地用力揮了揮手,制止了雷烈之的話。
周華副廳長快步走到審訊桌前,滿是疲倦的臉龐上擠出了一絲潦草的微笑,算是打過招呼,便立刻坐了下來。
坐下來的周華副廳長,整個人反而立刻緊繃起來,像一個随時蓄勢待發的獵豹,淩厲的眼神直盯着雷烈之,示意他坐下。
雷烈之無聲地坐了下來,心情突然覺得有些冰冷。
“時間緊急!”周華副廳長壓低聲音說道,“我簡要說明。”
“首先,必須向你說明,現在向你傳達的意見不代表我個人觀點,而是受委托向你告知。告知期間,你不需要說話,隻需要點頭确認。”
“可是……”雷烈之指了指屋頂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
周華副廳長再次用力揮了揮手,顯得很不耐煩。
雷烈之也不再多說,按照周華副廳長的要求,點了點頭。
“請認真記住我說的話,在我走後,審訊會立刻開始,但不論對方提出任何要求,拿出任何證據,一定要堅決矢口否認,有把握的、可以舉證的問題可以回答,沒有把握、不能舉證的問題一律保持沉默。請放心,隻要你這邊不出纰漏,這件事一定可以解決。”
“那……”
不等雷烈之開口,周華副廳長再次強調道:“否認一切罪名,無論是否與你有關!記住這一點,其他的事情,等你出去以後,我們再詳談。”
說罷,周華副廳長立即起身,向門邊走去。
走到門邊的之後,周華副廳長敲了敲門。和來時一樣,門被打開了一個很小的縫隙,周華副廳長的身影從縫隙裏閃了出去。
安靜的審訊室裏,傳來了屋頂角落裏監控攝像頭轉動時的微弱齒輪聲,看來,剛才這隻“眼”已經被關閉了。
雷烈之重新調整了坐姿,他這才開始認真考慮起這件把他牽扯其中的神秘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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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周華副廳長與他的接觸非常短暫,所傳遞的信息也少得可憐,但雷烈之還是可以從中得到很多寶貴的信息。
雷烈之首先可以确定的一點是,這一定不是一件簡單的民事或刑事案件,至少也是謀殺之類的大案要案。
俗話說“人命關天”。如果不是牽扯到人命官司,絕不至于毫無理由地就把他這樣級别的領導抓進審訊室,更不至于驚動司法廳副廳長傳遞信息。
雷烈之非常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經手過人命官司了。所以,對于案件本身,他并不擔心。更何況,有周華副廳長這樣一個領導作爲内應,自己又隻需要裝聾作啞,這麽簡單的任務對雷烈之來說完全不需要任何準備。
雷烈之感興趣的是,是周華副廳長爲什麽會冒着巨大危險過來提醒告誡自己。
以雷烈之和周華副廳長之間的關系,絕不可能是私人感情的因素。他自知沒有這麽大的面子,周華副廳長也向來對他沒有多少好感。而在私人感情之外,又有誰有如此強大的能力足以支配周華副廳長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