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委環顧四周,集團董事長莊重和副董事長趙夢梁分管經濟,向來對獄政工作缺乏興趣,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江上卿這個老狐狸則最是狡猾,每次都是遇到好處就拼得面紅耳赤,遇到問題就躲得無隐無蹤。王政委的話還沒說完,他就一個人拎着茶杯跑出去添水,這樣親力親爲的事情倒很是罕見。
左嘯和徐心向來是攻守同盟,王政委雖然對這樣的山頭主義殊無好感,但也不願意去輕易招惹。
而副政委張揚雖然一直與自己貌合神離,但畢竟還是手下的兵,這種敏感的事情,要是交到他手上辦砸了,自己還是得跟着倒黴。
王政委想來想去,隻好先拿“高總”和秦凱豐祭祭旗了。他看向兩人所坐的位置,說道:“高主任,你可是殷處的前輩,這段事件以來,監獄的獄政工作都是你在主抓,對于這件事,你是不是該先說兩句啊?還有,秦凱豐,你作爲駐監監察室主任,這麽敏感的執法問題,做好建議和監督工作也是你的職責所在,有什麽要說的嗎?”
秦凱豐在聽到“高總”被點名時尚且暗自慶幸,沒想到拔出蘿蔔帶出泥,王政委居然來了個回馬槍,他咳嗽了一聲,剛要推辭,卻聽旁邊的“高總”已然搶先開了口:“我不過是其間幹了幾天蕭規曹随的守成工作而已,連頭帶尾算起來還不到十幾天的時間而已,就算是真想開展開展工作,也是有心無力。秦主任可就不同了,您幹的可是‘特務’工作,方方面面哪有不知道的事情,論明察秋毫、見微知著更是沒人比得上,我正也想聽聽秦主任的高見呢。”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秦凱豐的身上,一時間竟成騎虎難下之勢。秦凱豐深恨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了一緊張就喉嚨癢的壞毛病,但卻是木已成舟、無計可施。想到這裏,秦凱豐感到喉嚨裏更加地幹澀難受,不過事已至此,他幹脆連咳幾聲,來了個痛快,然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這個……這樣工作嘛,首先要肯定他是一件好事,可以讓一部分對社會無害的犯人重新回歸社會。這些犯人呢,大多也是老弱病殘……留在監獄裏,既不能産生經濟效益,還經常性可能出現猝死等意外事故,造成社會對監獄工作的誤解,破壞我們在人民群衆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秦凱豐兜着彎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鬓角卻因爲緊張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由于事先沒有充分的準備,他這一手拙劣的“和稀泥”,在衆人眼中簡直無異于嘩衆取寵的跳梁小醜。
看秦凱豐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卻始終不切正題,王政委終于按耐不住,說道:“秦主任,我們大家可都是在犧牲休息時間開這個會,所以請盡量簡短些。”
王政委的本意是想催秦凱豐倒出點“幹貨”,沒想到秦凱豐竟然就坡下驢,當下截斷了話頭:“我要說得就是這些。”
說完,又舔着臉笑着說道:“我這點淺見薄識在各位領導面前可真是班門弄斧了,看得不深、說的不透,有什麽不到之處,還請大家多多包涵、批評指正。”
王政委氣得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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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徐心卻是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要不是左嘯一直攔着,可能已經針尖對麥芒,開始貼身肉搏了。這會,抓住了這個難得的間隙,她再也忍不住,當下不顧左嘯的勸阻,也不等王政委點将,就先開口說道:“我來說兩句吧。殷處到我們這裏工作才幾天,就已經能拿出這樣一份高質量的報告,對于同樣作爲女性的我來說,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更深感自愧弗如。”
即便是暫時成功脫離到戰局之外的“高總”,也能明顯地感受到徐心的恭維話裏所流露出的言不由衷。她的話說得很急,口氣也很生硬,像是在履行一個儀式,如同一個心懷鬼胎的奸商急不可耐地試圖推銷出自己劣質的商品。
果然,話還沒幾句,徐心就已經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雖然能力比不上,但既然王政委提出了要求,我就談一點自己的看法,有不到之處,請大家批評。”
這種先禮後兵的表達方式,往往開始越是客氣、言辭就越是犀利。
“我首先想說的,是内容的可靠性。雖然還沒有有幸見到報告的全本,但從剛才的彙報看,這份報告至少也有3萬字左右吧。倘若要支撐起這樣一份報告,其背後需要查閱整理的基礎資料覆蓋海州監獄一萬多名犯人并20多年的時間曆程,從事過一線工作調研的同志都應該能夠想象,面對這樣一批浩如煙海的曆史資料,整理調查工作的複雜程度和工作量達到什麽樣的規模。”
“那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對如此多材料做出分析并得到如此肯定精确的判斷,我們是不是應該對此抱有一些慎重的懷疑,是不是還存在瑕疵、不足和需要改進的地方,這一點值得商榷。”
徐心的話說得非常高明。
她在報告的真實性問題上虛晃一槍,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印象了報告作者的身份問題上。其實,以現場與會人員對海州監獄工作的了解,完全可以掂量出材料本身的含金量。但另一個問題卻随之而來,以殷姿的能力和她對海州監獄的了解,即便是日夜趕工,24小時連軸轉,也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完成這份報告。但如果這份報告并非殷姿所寫,那麽又是誰的傑作呢?又怎麽會轉移到殷姿的手上?背後的操控者是殷姿本人還是另有其人?她或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