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是典型的一體兩翼的歐式風格,别墅的建築材質是非常罕見的花崗岩,沒有了油漆畫彩的裝飾,反而更加顯得古樸莊重。正中的大門高達數米,整齊的台階排列而下,正中是一條寬大厚實的紅色地毯。以此爲中軸,一列列筆直的門廊和整齊的窗戶如枝葉般向兩邊分散開來,更加烘托中正門的華貴不凡。
璇子對這裏早就已經非常地熟悉,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在地毯上踩一腳的沖動,隻要踩上一腳就好。這個厚實的、紅彤彤的散發着誘人光彩的地毯,離她是如此地近,卻又是如此地遠,她夢想着自己能踩着它拾階而上,再拾階而下,這樣的場景曾經無數次在她的夢境中出現。但夢境終究隻是夢境,她是多麽希望能現實地、真實地、用力地踩一腳這片地毯。
但是她不能,這片地毯、這些石階和這個大門,統統與她無關。
璇子像之前的曆次經曆一樣,理智抑制住了内心的躁動不安,她遙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夢想,然後堅決地扭頭走進了旁邊的暗門。
雖然是暗門,但同樣可以稱之爲藝術品,門是用沉重的橡木拼接而成,接縫處貼合得透不出一絲縫隙,清漆塗抹的表面保持着木質的細密紋理,暗黃色的銅質鉚釘整齊排列着,把木門裝點得像是一面古戰場上的盾牌。
但暗門卻并沒有看上去那麽沉重,打開門的時候,璇子隻用了很小的一點力道,門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璇子閃身進門。
暗門關閉之後,璇子的眼睛有一瞬間短暫的失明,這扇制作精良的暗門隔絕了外部的一切光線,裏面的這一條巷道沒有窗戶,隻有頂部每隔一段出現的小型射燈。
璇子沿着射燈照亮的巷道向裏走去。她走得很快,在每一個岔路口都沒做停留,顯得對這裏非常熟悉,身形敏捷得就像是一直下水道裏穿梭的老鼠。
走到一個房間門口,璇子停了下來。房間的門大敞着,一個男人正坐在屋子裏等她。
“小九,你又遲到了!”男人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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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子的神色有些緊張,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才不服氣地說道:“你看看時間,剛剛正好!”
男人用手指了指牆面的某個地方,說道:“遲到了就是遲到了,我又沒有怪你,你何苦要詭辯呢。”
璇子無奈地走進房間。
房間顯然不是會客的地方。裏面整齊地排列着一堆堆的貨架,上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和麻布口袋,空氣裏充斥油鹽醬醋的味道,隻有靠邊的地方擺着一張古舊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桌椅上都很幹淨,賬簿也碼放得整整齊齊。照明的依然是圍繞牆角整齊排布的射燈,隻有其中的一面牆壁靠近屋頂的地方開着一排不到兩寸寬的氣窗——那裏應該才是地面的高度。
男人似乎還很年輕,他個子不算太高,身材卻很健美,白皙皮膚下微微隆起的肌肉把身上穿着的黑色西服撐得非常飽滿,淩厲的眼神從戴着的金絲眼鏡後射出,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而那一頭與年齡不相符的灰白色的頭發,則顯出一些他這個年齡不應該出現的沉穩。
在男人剛才指着的地方,是一排led監控顯示屏幕,其中的一塊屏幕上定格在璇子站在房間門口時的畫面上,畫面左下角的時間也同樣靜止。
“二哥,你還是這麽認真。”璇子無奈地說道,證據擺在面前,她也無可辯駁。
爲了化解自己的尴尬,璇子折轉話題道:“你好歹也是這裏的大管家,就不能換個地方見面麽?每天和這些油鹽醬醋攪合在一起,你不覺得晦氣嘛。”
“管家就應該呆在管家應該呆着的地方。”這個被璇子稱爲“二哥”的男人說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小時候那麽多書,都給你白念了!”
男人繼續說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知足’和‘惜福’,呆在自己該呆的地方,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要老想着與衆不同、不要老揣着非分之想。”
“好啦!”璇子不耐煩地揮揮手,“找我過來,有什麽事?”
男人歎了口氣,說道:“小九,你不要嫌我啰嗦,從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們當中最不聽話的一個,有的事情要注意尺度,就像你那輛車……”
璇子驚愕道:“你怎麽知道車的事情的?”
男人說道:“這件事,你做得這麽草率,又能瞞得住誰?”
璇子緊張地問道:“那他……打算怎麽辦?”
男人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現場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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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璇子的聲音有些撒嬌,“這一大家子裏,就你對我最好了,這件事情,你會幫我的吧?”
男人看着璇子道:“能幫的我自然會幫,但你也知道,我隻是個管家。重要的原則性的問題,我們都應該聽老爺的話。”
“你爸做了一輩子管家,你也指望做一輩子管家?大家都姓王,族産誰都有一份,你比他能幹,爲什麽不……”
“不要亂講!”男人粗暴地打斷了璇子的話,似乎這句話觸及到了他的禁忌。
但璇子的聲音更高:“誰都知道,他已經是個廢物,隻是你們不願意承認而已!”
好幾分鍾之後,男人才再次開口道:“上次交到你辦的事情,結果怎麽樣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語氣中的焦躁不安卻無法掩飾,似乎他之前絮絮叨叨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爲了這句話做鋪墊而已。
璇子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下來。點點頭,沒有說話。
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鼓起勇氣似的追問道:“到底是完成了……還是沒有呢?”
璇子覺得有些好笑,回問道:“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确嗎?難道你就這麽想聽聽故事的細節?”
男人顯出與他氣質不相符的局促不安:“我必須……要得到确定的答複,這是我的工作。”
璇子的眼神中透出一絲鄙夷的眼神:“那你可豎着耳朵聽好了!”
她用戲谑的口氣說道:“那天我從這裏回去之後呢,就用你給我的藥水沖了一杯水,結果還真像你說的一樣,無色無味,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就把這杯水放在了茶幾上,這叫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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