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原本就沒有打算回老家,但留在辦公室裏加班,無疑還是所有境遇中最人感到郁悶的一種。
小王今年已經29歲了,老家是在偏僻的西部,從家鄉考入江南省政法學院,又被分配到這裏,俨然已經成爲山窩窩裏飛出的金鳳凰。
但這隻老家人眼中的金鳳凰,卻在一次次挫折和磨砺中體會出了自己的渺小和世事的艱辛。
剛畢業那會兒,小王因爲勤勉能幹被選入了組織科工作,作爲一個“機關人”,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天生我材必有用”,小王甚至時常憧憬着自己能夠一步步沿着組織科副科長、科長,政治處主任、副政委、政委的道路走下去,直至有一天成長爲領導這個一萬多個男人的封閉世界的巾帼女英雄。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小王很快發現,這個圈子根本就沒有女性生存的空間,她的相貌并不出衆,也缺乏女性應有的魅力,所以在做事的時候,常常被與男人劃上了等号,而在表彰的時候,又被劃入女性的群體。
在生活的諸多不如意中,唯一讓女幹事小王感到滿意并充滿憧憬的,是她有一個非常成功的男朋友,雖然他們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但兩人的感情卻毋庸置疑。
今天,她本來想去與男友共度的,但男友那邊卻突然有了急事,這也成爲她說服自己在接到“高總”臨時工作安排時留下來的理由。
女幹事小王一邊做着手頭上的工作,一邊嘟囔着:“你總是那麽忙、那麽忙、那麽忙……”她雖然在埋怨,語氣裏卻還是透着濃濃的幸福感。
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女幹事小王看了看手表,已經夜裏11點半了,2009年的除夕就這麽過去了,實在是有些不甘心。想到這裏。她再次撥通了男友的電話。
電話那頭過了很久才接聽了電話。
“有什麽急事嗎?”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啦?今天……”女幹事小王很想在男友身上訴訴苦、撒撒嬌。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卻冰冷而急促“我這邊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回頭再說。”
電話挂斷。
女幹事小王無奈地歎息一聲,起身出門。
走在寂靜無人的黑暗樓道裏,她的心裏才感到了一絲恐慌。今天是除夕夜,機關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回家過年了,即便是留下值班的人也大多跑進監區和獄警聯歡或是躲在宿舍裏睡覺。偌大的行政樓裏,竟然沒有一絲光亮和聲音,像一棟與世隔絕的黑暗城堡。
之前被工作的疲倦和情感的漣漪所掩蓋的孤獨和恐懼此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高跟鞋與地面撞擊的回響聲,屋外樹木婆娑的沙沙聲,風吹過牆縫發出的嗚嗚聲……這些原本微弱的幾乎不能聽到的聲音此刻都像震雷一般撞擊着她的耳膜。女幹事小王甚至隐約可以感到背後有一團黑影正拿着皮鞭狂奔着驅趕着自己,使她産生了一股想要奪路而逃的沖動。
但她還是忍住了,女幹事小王知道,一旦開始逃跑,此刻已經脆弱的心理防線将會崩潰。她咬緊嘴唇、穩住心神,一步一步地緩慢地朝前走。
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在心裏暗暗罵着強迫她今晚加班的“高總”,這個方法的效果非常好,她把所有能想到的肮髒詞彙一股腦地安在了“高總”的身上,感到一股暢快淋漓的清爽,緊繃的心情也漸漸地松弛了下來。
走出行政樓後,她長籲了一口氣,看了看天,不禁又陰郁了起來——天上沒有月亮。
除夕,在女幹事小王的老家,還有一個非常隐晦的說法,叫“黑心天”。這種說法的産生,是因爲每年的這個時候,月亮的亮度最小,與滿月是幾乎等同白晝的亮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家鄉老人口口相傳的神話故事中,這一晚不僅有叫“年”的怪獸出來禍害人間,也是各種各樣妖魔鬼怪出沒橫行的日子。
女幹事小王盡力想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驅逐出去,但卻适得其反,剛剛放松的心情難以承受再次繃緊的壓力,她不由自主地向停車場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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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的大型射燈今晚居然也沒有開,女幹事小王暗暗咒罵着,她遠遠地就看到自己的那輛小雨燕孤零零地停在了停車場的角落裏——今天早晨的時候,這裏還擠滿了獄警的私家車。
女幹事小王一直跑到車邊,才停了下腳步。她換亂地從手包裏拿出車鑰匙,剛要開門,突然聽到背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女幹事小王手上的動作僵住了,整個人木立在那裏。她想起了幾年前發生在海州女子監獄的一樁慘案,一對青年獄警情侶在深夜被一個剛剛刑滿出獄的犯人殘忍地報複性殺害,死無全屍。
她對自己豐富的想象和聯想能力十分無語,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鼓起勇氣扭過頭去——什麽也沒有。
或許隻是風吹落葉的聲音吧,女幹事小王自我安慰道。她決定不再耽擱,趕緊開車回家。
就在鑰匙插入鎖孔的一刹那,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沒有等到女幹事小王回過頭去,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經貼在了她的脖頸上。
匕首在漆黑無月的深夜依然泛着青冷的寒光,刀口鋒利而冰冷,在它與身體接觸的那個細微的小點,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在此凝結,極度的寒冷和恐懼也由此擴散到身體的全部。
“你……你……你……”女幹事小王感覺嘴裏一點水分也沒有,聲音也變得沙啞得自己都認不出。她本想回過頭去看一眼,但剛剛想要扭動脖子,就明顯感到對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小美人,不要亂動,哥哥一激動,手可就不停使喚了啊。”身後傳來一個非常輕佻的男性聲音。
“你是誰?”女幹事小王鼓足了勁,才沖破恐懼對語言的障礙,蹦出了三個字。
“我是誰不重要,你聽不聽話比較重要哦!”男人說道。
“你……你要幹什麽?”女幹事小王的腦子裏再次浮現起之前發生在海州女子監獄的那樁慘案。她曾經因爲好奇而看到過一眼死者的照片,而現在,似乎那些傷口都将烙刻在自己的身上,想到這裏,她的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
“女人啊,真是讓人沒有辦法,永遠都是這麽啰嗦。”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爲什麽要這麽做?你怎麽可以這麽做?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做?嗚嗚嗚……”他模仿女性說話和哭泣的聲音非常地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女聲戛然而止,與之同時匕首的力道再一次加重,男人的聲音變得兇惡起來:“你隻需要回答,聽話,還是不聽話!”
“我……我……聽話。”女幹事小王感到自己的身體幾乎要癱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