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若晴住的筒子樓下停了下來,車身過于龐大,胡不歸試了好幾次才把車歪歪扭扭地勉強靠邊停下。兩個人疲憊不堪地上了樓,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各自沉沉睡去。
胡不歸醒來時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斑駁屋頂上水迹浸透腐蝕的痕迹,像是一副年代久遠的印象派油畫。他睡的是客廳的沙發,在這種老式的筒子樓,防水塗層早就已經失去了功用。看着龜裂線條毫無規律的拼接,胡不歸忽然發覺,背景神秘的王老闆和酒吧工作的若晴、破舊的筒子樓和豪華的越野車之間顯得那麽的詭異和不真實。
爲什麽擁有顯赫身世卻甘願從事酒吧值夜這種辛苦的工作?爲什麽擁有富貴榮華卻甘願屈居貧民窟中?
但很快胡不歸的思緒都被一陣撲鼻的飯菜香味打斷了,與之相伴的還有廚房裏的鍋碗瓢盆聲。胡不歸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吃東西,早就已經饑腸辘辘。
最讓胡不歸感到興奮的還不是食物的美味,而是這種類似于家的溫馨感覺。盡管從昨晚若晴的講述中,他已經隐約猜到了若晴未來的命運,但即便是飲鸩止渴,他也在所不惜。
對幸福感的錯覺讓胡不歸産生了惡作劇的沖動,他赤着腳,悄悄走到了廚房的門口,準備進行一次突然襲擊。
這是胡不歸童年時經常和小朋友們玩的一種遊戲。最簡單的玩法,就是找一個對方必經之地上的隐蔽點,躲在那裏等到他經過的時候突然出現,吓他一跳。後來,随着孩子們年齡的增長,這種遊戲也被賦予了更多的諸如平型關大捷、智取威虎山之類的故事情節。
但這一次,胡不歸并不想太過複雜,他采取了最原始的遊戲方式。
廚房裏的炒菜的鍋鏟聲逐漸慢了下來,胡不歸聽到了碗瓷之間摩擦的聲音,他猜想,她應該是在準備盛盤了。胡不歸的心砰砰地跳動起來,她會以什麽樣的動作來回應自己的唐突呢?胡不歸的腦海裏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種猜想。
燃氣竈關閉的聲音之後,是鍋鏟與瓷器觸碰的聲音。若晴應該是在裝盤吧。胡不歸又有些恐懼起來,自己和她指間關系的親密程度能承受這樣的善意玩笑嗎?如果若晴爲此而生氣怎麽辦?如果又像上次一樣,所有的光明和熾熱在一瞬間徹底消退,自己又該怎麽辦?
胡不歸的内心掙紮不已,他像是握着末日之戰中足以毀滅整個世界的核按鈕,面前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竟可能毀滅自己的整個世界。
胡不歸想要退回去,但卻已經來不及,他的猶豫耽誤了最後的寶貴時間,所有廚具器皿的聲音都已經停止,他聽到廚房裏已經響起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這在平時幾不可聞的聲音此刻卻像是角鬥場上的号角,每一聲都在催促着自己做出最後的抉擇。
胡不歸終于還是硬着頭皮,在那個身影剛剛出現的時候沖了上去。
——————
身影發出一聲驚呼,手裏端着的菜盤摔落在了地上。
那一聲驚呼剛剛響起的時候,胡不歸就知道自己完了!
面前的這個人竟然不是若晴,而是她的室友——璇子。
胡不歸對自己的魯莽和失誤既尴尬又羞愧,他一邊慌不擇言地向璇子道歉,一邊手足無措地伸手去擦濺在璇子身上的湯汁。
正在一切都亂成一鍋粥的時候,若晴的房門打開了,她睜着惺忪的睡眼,探出頭來問道:“你們……”表情卻凝固了。
胡不歸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慌亂間,居然放在了璇子身上一個男人不該觸碰的位置。
他想往回縮,卻又覺得這麽做似乎更加欲蓋彌彰,他想去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況且,現在如果急着要撇清關系,對璇子而言,無疑也是一種傷害。
在思考的時候,胡不歸就這麽木木地看着用同樣的眼神看着他的若晴。
突然,胡不歸又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原本隻是輕輕觸碰到的位置,竟然具有了真實的柔軟,胡不歸目瞪口呆地回過頭,與璇子充滿濃重暧昧的眼神四目相對。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若晴撂下一句話,房門“砰”得一聲關上了。
盡管身爲當事人,胡不歸自己也無法理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
午飯在極其尴尬和沉默的環境中進行着。
剛才的尴尬過去了大概二十分鍾,若晴就從房間裏出來了。她神态自若,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分别與胡不歸和璇子打了招呼,就鑽進衛生間裏洗臉刷牙。
璇子也恢複了常态,非常大度地接受了胡不歸的道歉,又非常勤快地打掃起地上的碎碗殘羹。
看着眼前的一切,胡不歸恍然覺得剛才璇子的眼神和動作是不是錯覺,但他總不能盯着一個并不算很熟的姑娘刨根究底地問她“你到底愛不愛我”,也隻得坐下,隻是仍舊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
璇子吃完飯,看了看表,說道:“已經快三點鍾了,我也該去上班了。你們吃完了就不要收拾了,我晚上回來洗。”
若晴嗯嗯地答應着,也沒有說太多的話。
胡不歸本想攔下剩下這點家務活,但考慮到之前的尴尬,還是忍住了決心當一回木頭人。
璇子放下碗筷,站起身子,準備要走。臨走之前,卻又對胡不歸說道:“那天下午,你能陪我,我很高興,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她的臉頰绯紅,胡不歸再次看到了剛才剛剛見過的那種暧昧的微笑。
這一次,胡不歸非常确定,他看到了璇子臉上的暧昧的微笑。
雖然胡不歸并不是什麽情場老手,但以他的閱曆,他還是可以清楚的讀懂這微笑其中的含義。但是他卻無法讀懂這含義背後的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