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個子不高,但身材顯得臃腫和肥胖,走路的時候身子一晃一晃,汗水順着臉頰上的橫肉肆意地流淌,一雙渾濁的眼睛從一進門,就死死地盯着小若晴,使她坐立不安。中年男人手裏牽着的小男孩倒是非常瘦削,看上去和小若晴年紀相仿,清秀的面容與旁邊的肥大身軀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四處亂轉,也不時地朝小若晴的身上打量。
出于禮貌,小若晴想要站起來和對方打招呼,這是她在學校時學習到的一條重要禮儀。但太師椅實在太高,想要下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若晴還在努力,中年男子就趕緊笨拙地往前走來,空出來的另一隻手連連擺動道:“别别,别下來,小心摔着。”
中年男人突然又變了臉色,對旁邊站着的女傭猛地甩上去一巴掌,吼道:“瞎了你的狗眼,沒用的東西,杵着賣騷那!沒看見小姐差點摔着啊!”
女傭的半邊臉頰頓時像發酵了的饅頭一樣紅腫起來。
小若晴吓得目瞪口呆,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中年男人又低下頭,笑眯眯地看着小若晴問道:“你剛才在說話?說什麽呢?”
“我……我餓了,想……想吃點東西。”小若晴的話有些顫抖,她對面前這個喜怒無常的中年男人充滿了恐懼。
果然不出小若晴的預料,中年男人再次暴怒起來,他連連甩了女傭幾個耳光,直打得她的嘴角沁出鮮血,卻隻是低着頭,一棟也不敢動。
門外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聽到屋裏的動靜,連忙跑了進來,中年男人對他吼道:“王叔,把這個廢物給我拖出去,趕走!趕走!别讓我再見到她!這種白癡、智障,還想賺我的錢!”
那個叫王叔的老人連忙一邊答應着一邊把那個兩頰紅腫的女傭給拉了出去。
中年男人餘怒未消,呼哧呼哧地喘着好一會粗氣,才平靜了下來,他找了個位子坐下,肥大的屁股把屁股下的紅木太師椅擠得滿滿當當,楔杵轉角間發出痛苦的吱呀聲。
原本站在身後一個穿着紅夾襖的小姑娘趕緊抱着小男孩端到了中年男人的懷裏,中年男人筆直地向前伸開雙手,接住了小男孩,抱坐在自己的懷裏。
另一個穿着紅夾襖的小姑娘則把坐在太師椅上的小若晴抱了下來,放在了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細細地打量着面前的小若晴,不停地點點頭,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他自言自語道:“看了這麽多,就這一個滿意。那些個一個個長的歪瓜裂棗的,怎麽看也不像老子生的!”
中年男人又無限溫柔地看着懷裏抱着的小男孩問道:“你看看,這個小妹妹漂亮不?”
小男孩又認真地看了小若晴好長時間,才偷偷地趴在中年男人的耳邊,輕聲地耳語了幾句。
中年男人側着耳朵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他伸出手,朝小若晴招了招,說道:“别離那麽遠啊,走近一點,讓我好好看看。”
小若晴并沒有動,但身後穿着紅夾襖的小姑娘還是推着她走近了好幾步。
中年男人湊近了身體,對小若晴說道:“知道我是誰不?”
他的肥胖的臉龐離小若晴隻剩下不到20公分的距離,覆蓋了她視線的全部範圍,小若晴幾乎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粗黑的毛孔和裏面沁出的渾濁汗珠,濃重的體味和粗重的鼻息嗆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小若晴驚恐地搖了搖頭。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露出了滿嘴的黃牙,小若晴甚至看到了他喉嚨裏順着氣浪不停顫動的肥大腭垂。
一個聲音從這裏響起:“我是你爸爸!”
小若晴至始自終也沒能吃到桌上的那盤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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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虎車上的疲勞駕駛提醒響起,打斷了若晴的叙述。
胡不歸想要關掉它,但卻找不到開關。
“開了這麽長時間,要不休息一下吧?”若晴提議道。
“好。”
車駛進了最近的服務區。
車加滿了油,胡不歸從便利店裏買來了兩罐飲料,兩個人把座椅放倒,躺在車上小憩。
車窗開着,服務區外山區的冷風吹了進來,空氣寒冷而清新,滌蕩着車裏渾濁的空氣。
這樣的情況,在胡不歸和邢小羽之間發生過無數次,但若晴身上特有的香味和路虎車寬大厚實的座椅提醒着胡不歸,這一次與過去不同。
“那個小男孩,就是你哥哥?”胡不歸試探着問道。
“嗯。”若晴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有幾個哥哥?”這個問題問出後,連胡不歸自己都感覺有些好笑。他其實隻是想核實他第一次遇到若晴時的那個年輕男子是不是就是故事裏的小男孩。
若晴搖了搖頭,說道:“你爲什麽總有問不完的問題,這樣的聊天,未免也太沒有意思啦!”她的語氣中,再次出現了那種她這個年紀應該出現的調皮的腔調。
“那你覺得應該怎麽進行呢?”胡不歸隻好遷就道。
“這樣吧,你給我講一個故事,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怎麽樣?”若晴提議道。
“好啊!”胡不歸表示了贊同。
“那好,我剛才的故事已經說完了,現在該輪到你了。”若晴狡黠地笑着說道。
胡不歸感到自己被戲弄了,但竟無法辯駁,他實在不忍心打擊若晴難得出現的快樂心情。這個經曆了太多痛苦的女孩子,就像一個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薄瓷花瓶,任何對她的傷害都會讓他心碎。
胡不歸想了想,向若晴講起了他和邢小羽共同策劃“1.17”毒品案的故事。他沒有對她有絲毫地隐瞞,他對她的信任沒有任何理由。
胡不歸的遷就還在于,他發現每一次提到若晴哥哥的時候,都像是觸動了她情感深處最敏感的一根神經,他不知道爲什麽,但決定探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