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晴沒有等待胡不歸對“哥哥”發表任何看法,直接抛出了下一個問題。
胡不歸猝不及防。他覺得若晴應該會圍繞母親的死問出一連串的問題,但她的第二個問題居然是這樣提問。其實,與其說這是一個問題,倒不如說這是一個請求。
“能。”
這是胡不歸所能給出的唯一答案。
“那我們就走吧。”若晴的立說立行讓胡不歸再次措手不及。
他問道:“就這麽走了?”
若晴點點頭:“難道還有什麽事嗎?”
胡不歸想了想說道:“我得和領導請個假。行李……”
若晴做了一個雙手攤開的姿勢,示意她也沒有準備任何行李。
胡不歸隻好掏出手機,和胡大胖子請了春節年假。
胡大胖子倒也沒說什麽,爽快地答應了。
胡不歸就這麽樣和若晴并肩走了出去。
他們來到招待站前噴泉廣場上停放的三輛越野車前,若晴問道:“選哪個?”
胡不歸從來沒駕駛過這樣的豪車,根本沒辦法作出選擇。隻是好奇地問道:“我們開車回去?”
若晴沒有回答胡不歸的疑問,隻是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她指着其中一輛黑色路虎攬勝說道:“就它吧。”
三輛越野車上的人都下了車,每輛車上都是兩個帶着黑色墨鏡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随着若晴一聲令下,沒有人提問和發表異議,六個人很麻利地将三輛汽車後備箱内的物資進行了重新分配。
在搬運東西的時候,若晴指着一個人手上抱着的黑色箱子對胡不歸說道:“我的母親,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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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距離海州監獄招待站不到100米的地方,監獄長辦公會會議室裏的氣氛達到**。
随着二十二監區監區長拍案而起,會場中幾乎有一大半的人都開始借機暴起發難。大家在批判的時候也不再含糊其辭“監獄領導”,而是直言不諱地将矛頭全部指向了“高總”。
“高總”一言不發,他一直在認真地記着筆記。
這種規模的群體性暴動,絕不可能是某一兩個人的即興之作,必然已經經過了周密的串聯和精心的謀劃。這裏的大部分人,甚至包括坐在自己身邊的左嘯和徐心,很可能都參與其中,甚至擔當着主謀的角色。
對于這種事件,如果不分青紅皂白一律亂棍打死,那麽即便今天的事态能夠平息,長遠的影響也将是極其恐怖的。所以,最關鍵的工作其實在于,如何盡快地把“極少數破壞分子”從“大多數不明真相的群衆”中挖掘出來,并使之形成對立,從而内部瓦解。
這就是“高總”長時間沉默的原因。
在傾聽的過程中,他已經鎖定了幾個重點對象——九監區教導員孫世傑負責挑頭起事,十四監區監區長錢克用負責煽風點火,二十二監區監區長王明陽負責起哄鬧事,另外還有五六個呐喊助威的幫手,也都被“高總”一一腳注。
鎖定對象後,應對方案迅速炮制出爐。
首先是調虎離山。九監區一名獄警的家屬來監獄鬧離婚,摔碗砸杯潑皮耍賴,造成惡劣影響,作爲主管隊伍工作的監區教導員,孫世傑隻得暫時離會。十四監區、二十二監區幾乎同時爆發犯人打架事件,兩個監區長雖然極不情願,也隻得離場。
随後時敲山震虎。待三名首腦離場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高總”突然全面爆發:“自毒品案發生以來,監獄一直處于風口浪尖。試問如果不采取高壓措施,能保證事件的平穩度過嗎?能維持監獄的持續安全嗎?能獲得上級領導的諒解嗎?”
“高總”連珠炮般的質問讓現場所有人啞口無言。
“高總”怒聲道:“你們覺得這樣做太苦太累,但有沒有想過不這樣做的後果。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算我們自己想舒服,特别調查組能答應嗎?與其别人打我們闆子,我們自罰起碼還保存了面子!”
威吓過後,“高總”打出了親情牌:“我在海州監獄也工作了這麽多年,全監獄1000多個兄弟大半我也都認識,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要不是不得已,我犯得着和大夥兒作對?”
現場安靜了下來,幾個剛才還躍躍欲試的監區中層領導此時也不再說話。
“高總”趁勝追擊,甩出一招苦肉計:“各位,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這麽長時間了,我每天加班時間比上班時間還要長,家裏更是一次都沒回去過,我也想休息。但爲了我們自己的未來,也應該同心協力把這段最艱苦的時間熬過去。這樣的非常時段不會太久,大家再堅持一下,行不行?”
說完這些,“高總”的眼眶已經噙滿淚水。
會場裏先是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呼應,變成了雷鳴般的稱頌!
“高總”的臉上終于浮現出誠懇而欣慰的笑容。但在内心,卻對眼前的人們充滿了鄙夷——沒有人知道,即便是最先鼓掌的那幾個人,也是計劃安排的一部分。
“沉默的大多數”,實在是一群卑微且愚蠢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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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得意滿的“高總”回到辦公室。
由于受之前自殺事件的陰影影響,“高總”從政治處主任辦公室裏搬了出來,移到了原分管獄政的副監獄長趙新東的辦公室。
副監獄長辦公室比政治處主任辦公室要大得多,但在堆積如山的文案和擁擠人群的填塞下,還是顯得異常擁擠。
找“高總”辦事或批閱文件的人已經在走廊上排成一列長隊。
看到“高總”回來,每個人都熱情地上前打着招呼,“高總”向大家一一颔首緻意,分外地和藹可親。
辦公室裏的幾個座位,也已經被前來辦事的中層領導占滿了。
“高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杯熱茶和幾份緊急文件已經擺到了他的面前。
忙碌的公務開始了。
“高總”幾乎是以每5分鍾一件事務的速度處理着,但等到忙完,已經快到下午上班時間。
組織科女幹事小王把一份熱騰騰的盒飯送到了“高總”的面前。
“高監獄長,您才三十多歲呢,可别太累了,要多注意身體呀。”女幹事小王的話極近溫柔。
“高總”對此卻毫不在意,他快扒了幾口,把飯胡亂地塞進肚子裏,甚至沒有注意到吃下去的是什麽,抹抹嘴,就又開始準備下午的工作了。女幹事小王隻好讪讪地把杯盤狼藉的飯盒端了出去。
監獄辦公室主任這時走了進來,湊到“高總”的身邊說道:“周華副廳長請您去一趟省廳,對‘1.17’吸毒案做個了結,并聽取春節安保工作的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