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監監察室是監獄内的一個特殊部門,部門的級别不高,屬于中層科室。但卻不歸監獄直接管轄,而是向上級紀檢監察機關負責。其性質類似于清初的地方巡撫或者欽差。身在這種崗位,工作常常是兩頭受氣,也可能正是因爲這個原因,40多歲的秦凱豐早早的謝了頂,帶着一副黑邊眼鏡,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會議室裏,坐着獄政科長、特警隊長、“高總”、胡大胖子、醫院院長和教導員。會議的主要議題是,讨論孫小孬死亡善後事宜。
孫小孬死了。
他是自殺的。昨天從倉庫出來後,孫小孬被直接帶到了監獄醫院,進行了簡單的傷口包紮。由于當時天色已晚,胡大胖子也懶得再去接回來,就和監獄醫院教導員打了個招呼,留在了監獄醫院。結果當天夜裏,孫小孬竟然把包紮傷口的繃帶撕了下來,挂在窗框上,自殺死了。
“這件事情,主要原因在我們監區沒有做好思想教育工作,我們應該做深刻檢讨。”雖然人是死在了醫院裏,但畢竟是因爲醫院教導員多管的閑事兒。胡大胖子實在不忍心看着朋友被批得那麽慘,隻得硬着頭皮站出來。
“喲呵,我的胡大教導員,你倒是挺仗義啊!要不,司法廳調查組下來的時候,你也替我抗一抗?你以爲你多長了二兩肉,就能多扛兩斤米啦?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副監獄長趙新東再一次暴怒了起來。
趙新東感到不可遏制的憤怒,他今年已經58歲了,很多與他同時代的例如雷烈之等人都已經早早地走上了正處級領導崗位,自己卻還在副處級的位置上掙紮。眼看着快退休了,指望着最後這段時間平穩度過,爲自己争取正處級退休待遇積累一點資本,卻又在關鍵時刻出了這樣的事情。
“趙監獄長,雖然人是死在醫院裏,但這件事……”看事情越鬧越大,院長不願意再抗責任了,他有些愧疚地看了胡大胖子一眼,說道,“這個孫小孬爲什麽到醫院來,也是可以讨論的。”
趙新東一下子感覺到了其中的蹊跷,他沒有找胡大胖子,而是直接問“高總”道:“高翔遠,這又是什麽情況?”
面對趙新東的詢問,“高總”卻是始終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趙新東氣急敗壞,指着胡大胖子:“關鍵時候,全他媽慫蛋!你給我個解釋!”
胡大胖子嗫嚅道:“這件事情,我們會認真調查。”
“調查個屁!你們這群王八蛋,誰不知道内情!現在是7點鍾,8點鍾之前,每個人交一份報告到我報辦公室。誰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去找監獄長解釋吧!”趙新東一拍桌子,氣急而去。
秦凱豐笑得有些尴尬:“大家就都趕緊回去準備吧?”算是宣布了會議的結束。
胡大胖子本想和醫院教導員打個招呼,可看看醫院的兩個領導也在較着勁,隻得跟着“高總”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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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啊,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啊?昨天就知道出事兒了,也不提前通知我。整個讓我來了個措手不及。”“高總”一臉的不高興。
“我這也是……”胡大胖子想了半天,也實在是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解釋。從昨天到現在,他也一直深陷困擾之中,胡不歸的分析對他産生了很深的影響,他也不确定“高總”到底還值不值得信任。但孫小孬的事件又一次證明,單憑他自己,又不可能解決問題。
“都怪我太大意了,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
“那孫小孬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鄭海東住院又是怎麽回事?昨天不是胡不歸的班麽,怎麽又換成了你?”“高總”接連發問,讓胡大胖子無言以對。
“我……”胡大胖子想來想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總不能告訴“高總”,我不信任你吧?
“高總”察覺出了異樣,他停下了腳步,看着胡大胖子,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們……不信任我?”
胡大胖子連忙擺手:“不不不,沒有,隻是……這事該怎麽說呢?”
“高總”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就不說吧!道不同,不相爲謀。老胡,如果你們不信任我,當初又何必告訴我那些。不過這樣也好,以後,你們好自爲之吧!”
他拍了拍胡大胖子的肩膀,轉身離去。
胡大胖子心如刀絞,他和“高總”相識已經十多年,兩個人都是從小杆子一點一點熬出來的,雖然“高總”爲人刻薄、待人生冷,但卻常常在胡大胖子遇到過不去的坎時伸出一把援手,兩人也常常在酒後痛砭時政、揮斥方遒。難道,十多年的友情就要因爲這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畫上句号嗎?
胡大胖子緊跟幾步,追上“高總”,攔住了他。
“事不是不能說,隻不過我老胡嘴臭,話裏話外你擔待着點。”胡大胖子把昨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高總”。他沒有絲毫的避諱,隻是在表達懷疑時,可以淡化了胡不歸的态度。無論如何,他不希望這兩個人之間産生直接沖突。
“高總”聽完,思考了一會,說道:“這件事情雖然棘手,怎麽處理我心裏已經有譜了。趙監獄長那邊你就不要去了,我來應付。”
“至于信件的問題,我是清楚的,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你忙活了這麽長時間,先回去休息吧。
胡大胖子心頭一松,關鍵時候,“高總”永遠不會讓他失望。至于胡不歸的懷疑,“高總”應該會有自己的解釋吧。
胡大胖子正要轉身離去,“高總”說道:“謝謝你還信任我。”
胡大胖子感到自己的眼眶在這一瞬間竟然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