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方圓近百公裏的制高點,由此向東,一覽無餘。雷烈之常常就這樣站在這裏,看朝霞升起、夕陽落下、漫天繁星。壯闊磅礴的視野常常讓他産生唯我獨尊的豪邁氣概,麻痹他因權力鬥争而千瘡百孔的靈魂。
今天,天地依然壯闊,心情卻難以平靜。
大廳旁通往卧室的那扇暗門依然緊閉,“高總”還沒有起床。
雷烈之的手指深深地扣住了落地窗前的檀香木扶手。“貪得無厭的東西!”他在心裏狠狠地詛咒,“今天,你所占有我的,将來,我一定要你加倍奉還!”
秘書感覺到雷烈之身上旺盛的怒意,他小心上前,輕聲說道:“監獄長,是不是……去請一下高監區長?”
雷烈之怨毒的眼神瞪了一眼秘書,冷冷道:“你倒體貼了?”
秘書身子一顫,趕緊低下頭,遠遠地退了開去。
雷烈之回過頭來,繼續看着初升的朝陽。
陽光刺激着他脆弱的視膜,他卻強睜着眼睛,仿佛在與它爲敵。他對着太陽肆意宣洩着自己的怒意,卻在人面前守護着身爲一個監獄長的寶貴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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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總”終于出來了,他睡眼惺忪,一臉疲倦,向秘書要了一杯水。
秘書卻并沒有動,隻是扶開了雷烈之的沙發。
雷烈之轉身,坐下。
他雖然已經顯露出衰老的疲态,但一舉手、一投足,所散發出的強者氣概,仍然壓得“高總”喘不過起來。
雷烈之收斂霸氣,一臉慈祥地朝“高總”微笑着擡起手,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高總”本能地産生了一絲不想被操控的抗拒意識,身體卻還是不自主地落到了椅子上。昨夜……他卻是太累了。
看着眼前一臉倦容的“高總”,雷烈之的心裏更加厭惡,臉上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你有什麽東西要給我嗎?”雷烈之溫和地說。
“高總”打開身邊的公文包,從最裏面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這是若晴寫給鄭海東的信。
雷烈之接了過去,并沒有看,直接拿出打火機,點燃了。紙的灰燼在一片死寂的房間裏卻打着旋四處飄落,仿佛破碎的精靈,努力地掙脫惡魔的手爪。
雷烈之一直等到火焰灼燒到自己的手指,也沒有扔下這張紙片——他爲此付出了太多,決不能浪費一絲一毫。
爾後,雷烈之再次微笑着看着“高總”,像一個純真的孩子,在等待下一個禮物。
“高總”精細地盤算着,一點一點拿出了自己的價碼:“從已知的情況看,胡海軍和胡不歸對你的了解并不多,鄭海東也知之甚少,若晴那邊的底子倒是還沒有摸清。不過,現在總體是平穩的。”
雷烈之一付認真傾聽的表情。他的心裏卻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看來,郭子欣那丫頭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高總”接着慢慢地說道:“至于下一步,我會幫你控制住相關人等。所以,隻要有我在,雷監獄長大可高枕無憂。”
“高總”的意思很明白——我是你的安全帶,我在你在。你要是害了我,就是魚死破。
雷烈之似乎很明白地點了點頭。
這卻并不是“高總”想要的結果。
“你提出的要求,我都做了。你的承諾,也該兌現了吧?”“高總”說。
“我的承諾?”雷烈之似乎不明所以。
“高總”有些急了,他在心裏暗罵這老狐狸老奸巨猾,難道用一個女人就想打發我?雖然,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确是難得的尤物……
“雷監獄長,您當時可是承諾過……”“高總”不得不委曲求全,“你”也換成了“您”。
“承諾?當然沒有問題。”雷烈之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仿佛看着一隻垂死掙紮的老鼠,“不過,年輕人,你的誠意可不太夠哦?”
“我能做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雷監獄長,這一點您應該相信我。”
“是嗎?”雷烈之微微一笑,他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地聞着。他的身體已經不容許他觸碰煙草之類的東西,這樣做,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奢侈。
雷烈之依舊保持着面容慈祥的微笑。他沒有讨價還價,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這種市井行爲是非常有**份的事情。
“高總”實在無法可想,臉漲得通紅,說道:“你這是坐地起價!”
“你不也是麽?”雷烈之笑眯眯地看着“高總”,像一個慈祥的長者看着一個優秀的晚輩。
“高總”明白,雷烈之指的自然是郭子欣的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暗暗地歎了口氣,爲自己一時的貪婪而懊悔:“那你還想要什麽?”
雷烈之哈哈地笑了,他确定,自己已經赢了。
勝者總是比較慷慨的。雷烈之爽快地說道:“‘高總’,我是很看好你的,隻要你老實做事,是不會虧待你的。政治處副主任,完全沒問題,你要是覺得呆在這裏不習慣,想留在海州監獄,也沒問題。崗位不變,我還能把你老婆也調過去,照樣讓你們夫妻團聚。”
高總雖然心動,但作爲與雷烈之同一類人。他很清楚,利益越豐厚,代價越沉重。“高總”沒有急着表态,更沒有欣喜若狂,他平靜地注視着雷烈之。
雷烈之很親切地俯近了一些,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鄭海東”三個字,又輕描淡寫地一手抹去。
“什麽?”“高總”拍案而起,“這不可能!”
他拎起地上的公文包:“雷監獄長,我想我們還是各自認真考慮考慮,再談下面的事吧!”,随後轉身離去。
雷烈之慈祥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阻止。
等到“高總”的聲音遠了,雷烈之才撥通了秘書的電話——
“寄出去了?”
“是的,雷監獄長。另一份也已經放在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