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吃了沒?”
“沒呢,怎麽,有局?”
“有你妹!出來,請我吃飯。有事兒跟你商量。”
胡大胖子趕到小飯館的時候,“高總”已經點了一碟醬汁花生米,一盤青椒燒雞,一份糖醋裏脊,坐在那裏慢慢地吃喝了。
胡大胖子招呼來服務員,又添了倆菜,加了兩瓶啤酒,就坐到了“高總”的對面。
“怎麽着,老弟,你有轍了?”
“聽你這口氣,今天要沒轍這飯我得自己掏腰包了?”“高總”自顧自地拾掇着花生米說道。
“那不能夠啊!我來,我來!”胡大胖子嬉皮笑臉道。
“兄弟,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些。”“高總”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胡大胖子說,“我覺得,這件事情咱們還是算了吧。”
“這……”胡大胖子一下子哽住了。
“你先别插話,聽我說完。”
胡大胖子翻翻眼睛,隻得做罷。
“高總”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盲人瞎馬,夜班臨池’,這故事,你聽說過沒有?”
胡大胖子點點頭。
“‘以不變,應萬變’,這道理你也該知道吧?”
胡大胖子有些急了,但還是隻得點點頭。
“你想想,現在敵我誰強?我們現在這種狀态。往前一步,是萬丈深淵還是光明一片,誰都不知道。對方說不定已經編好了圈套,就等着咱們鑽呢!怎麽辦?隻能以退爲進,以守爲攻。”“高總”加重了語氣,接着說道:“隻要我們不動手,對方就搞不清楚我們知道了多少,也搞不清楚我們的底細,我們暫時就還是安全的。但隻要一出手,就會有空門,就可能緻自己于死地。”
胡大胖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我明白了。那我們就先耗着,看看再說?”他又轉念一想,“也不對啊,萬一對方已經槍口對着咱們後腦勺了,這不就坐以待斃了嘛。”
“我說算了,并不是就這麽混吃等死。若晴的信你白看了?”“高總”有些恨鐵不成鋼,“要斃也是先斃了鄭雪啊,你猴急什麽啊!”
胡大胖子似乎有些明白地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高總”想要發怒,看看場合又不合适,隻得咬牙切齒地說道:“婦人之仁!和你非親非故的,你要是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幹脆立地成佛吧!”
胡大胖子隻得作罷,把這許多煩惱都抛到腦後,一拍桌子道:“喝酒!去***,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将來是與非。”
倆人推杯換盞,灌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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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到酣處,“高總”壓下了胡大胖子手裏的酒杯,說道:“明天,我去海州女子監獄一趟。”
胡大胖子借着酒勁,瞪起一雙牛眼,怒道:“怎麽,你要當汪精衛?”
“高總”說道:“放你媽的屁,我之前就說了,我們要以守爲攻,這守也得有守的法子。我們現在已經被卷進去了,所以要守也得先脫了身才行。”
胡大胖子腦子明顯轉不過彎來,哼唧了幾句,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趁着我們現在糾葛的還不太深,我去和他們接觸一下,不管怎麽說,先把自己撈上岸,洗個幹淨身子再說。”
“你有什麽法子了?”胡大胖子問。
“事從權宜吧!”“高總”歎了一口氣。
胡大胖子似乎聽懂了,似乎又沒聽懂,隻得“噢”了一聲。
“高總”接着說道:“你也别閑着,胡不歸可是要交給你了,那小子莽得狠,動不動就要決一死戰的性子,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說完,用手拍了拍胡大胖子的肩膀。
胡大胖子苦笑,心說你要是知道了那小子在海天閣對我幹得那檔子事兒,指不定得愁成什麽樣子呢!
“高總”想了想,接着又說道:“鄭海東那條線,也别放過,可以迂回敲打敲打。我唱紅臉,你可以唱唱白臉,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胡大胖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胡大胖子突然覺得,自己一直都低估了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男人的實力。他的心機和城府,他對事物的觀察和分析,他對局勢的審度和取舍,都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智力的範圍。
他感到信心倍增,很爲自己之前的決策感到驕傲,能拉到這樣一個卧龍鳳雛式的智囊相助,事情的進展将容易得多得多。但他又隐隐有些擔心,夾在權勢顯赫和心機過人的兩個人之間,自己和胡不歸又能有多少勝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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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海州女子監獄,海天閣。
“高總”的心情很複雜。
他畢業于中央警官學院,當年是同學中的佼佼者,老師心目中的優等生。隻可惜,畢業以後,淪落在海州監獄這樣的化外之地,不僅沒能得到監獄領導的信任和器重,反而常常受到“軍轉幹”們的排擠。他隻能像一隻蜘蛛,不斷攀附上一個又一個關系,在一次又一次的爾虞我詐和攻讦欺騙之中,去掙紮自己生存的空間。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到成功的觸手可及。
在“高總”的對面,坐着的是海州女子監獄的監獄長雷烈之。
“聽說,大家給你取了一個尊号,叫‘高總’?”雷烈之嘴角帶着一絲賞識的微笑。
“高總”笑了笑。
他沒有說話。因爲他知道,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甚至做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無不在暴露出自己對權力的貪婪。他再一次發現了自己在權力的面前是如此的虛弱。這裏出現的一切——地上的鑲金線猩猩絨地毯,牆邊的紫檀雕花燙金太師椅,中堂“中正平和”的名人墨寶,正中的黃花梨底座昆侖玉靠山石,甚至雷烈之腕上那塊江詩丹頓馬耳他系列手表,桌上這個景德鎮青花小茶碗裏漂浮着的幾片香茗……無不極近渲染出一種至高權力下讓人幾近意亂神迷的恍惚。特别是雷烈之——面前這個五十多歲、頭發花白的老人,就像擁有上帝之眼,一舉手一投足間散發出的王者風範,每每擊中自己最敏感脆弱的神經,讓他欲罷不能。
“我喜歡你這個尊号!”雷烈之做出了判決,以無可置疑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