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胖子走了進來,笑着說道:“喲,我們小胡同志這是‘爲伊消得人憔悴’啊!”
胡不歸無奈地笑了笑。
“嗨!我就這麽一說,你就這麽一聽,還真往腦子裏記。你丫什麽時候這麽多愁善感了?”
“誰不知道你是全監獄出了名的烏鴉嘴,好事百說不中,壞事一說就靈。”胡不歸不得不承認,胡大胖子的話對他産生了非常深重的影響。
胡大胖子砸吧砸吧嘴,想了想好像也真是這麽回事兒,隻好另辟蹊徑:“那女的就是再苦逼,跟你也沒什麽關系啊,你就是一獄警,又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南海觀世音菩薩。”
胡不歸看着胡大胖子,認真地說:“我也是這麽想得。可是……可是你不覺得……。”胡不歸本想告訴胡大胖子關于鄭海東案件中的蹊跷,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就去找她吧!年紀輕輕,要敢闖敢幹、敢作敢當,明天就去挂尋人啓事,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誓不回。”胡大胖子挺起胸膛,豪邁地說道。
“胡教導員!”胡不歸感激涕零、溢于言表。
“我靠!你還當真啊!”胡大胖子瞬間恢複了狡黠的表情,扔過來一沓信:“老老實實幹活吧,小夥子,人生的路還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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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歸氣得鼻子都歪了。沒辦法,理想再美好,也得有面包。他接過信,開始檢查。
檢查信件是獄警工作中非常有趣的一個環節。
作爲犯人,他們在失去人身自由的同時,言論自由和書信往來的自由也被剝奪了。寄出的每一封信或是即将收到的每一封信必須經過獄警的審核、把關,凡是出現任何違禁的言論或者詞彙,都會被一律扣留。
窺探别人的**,畢竟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能名正言順的進行,更增添了其中的趣味。這一封封字迹不同、材質各異的信件,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貼滿了各式各樣的郵票,裏面有世态炎涼、人情冷暖的滄桑,有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愛情,也不乏憤世嫉俗、怨天尤人的悲鳴,偶爾還能發現随信寄來的全家福、子女照片甚至妻子或是女友的一兩張豔照,在獄警之間互相傳閱,成爲緩解枯燥工作的一劑調料。
這一批信件是犯人家屬寄入的。胡不歸一封一封的拆開、檢查、分類。
張亞的老婆要起訴離婚,理由居然是自己和姘頭生下的孩子入不了戶口——扣留;
馬德華的兒子在村裏頭一個考上了大學——通過;
孫紅軍的母親死了——扣留;
趙國慶家的地拆遷,補償了五百萬,可老婆和兒子爲瓜分家産,鬧上了法庭。——這算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呢?待議!
……
胡不歸一封接着一封的拆閱着,漸漸失去了開始時的興緻,很多信件大概浏覽一下确認沒有敏感内容,差不離的就都給通過了。
信越看越快,還有七八封的時候,胡大胖子過來敲了敲門:“還沒看完啊,那邊犯人收工了,你過去管理現場幫忙看着點,剩下的信我來看吧。”
作爲農業型監獄,犯人們在冬天并沒有正經的農活可幹,大規模的冬季墾荒運動也在多年前就已經停止。爲了防止犯人們無事生非,也爲了增加一些經濟效益,犯人們就在臨時搭建的倉房裏幹一些零碎的貨品加工。現在,差不多正好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胡不歸應了一聲,丢下信件,拿起電警棍便出去了。
胡大胖子哼着小曲,坐到胡不歸剛才的位置上,拿起剩下的信件翻看了起來。
錢衛國的老婆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家長裏短——通過;
孫小孬的弟弟被抓了,他媽居然請這個哥哥多照應照應——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通過;
劉旺鄉的弟弟要和嫂子結婚了——“甯在大伯腿上坐,不從小叔眼前過”,老話真是不假,扣留。
拿起下一封信,胡大胖子的手突然停住了。
信封上寫着“寄江南省海州監獄鄭海東收”,寄信人“若晴”,寄信地址“江南省海州市海州國際酒店”。
“這不就是胡不歸那小子朝思暮想的‘凍美人’嗎?”胡大胖子驚愕道,原來那個犯人居然是鄭海東。好家夥!這個敏感的重點犯人難怪胡不歸那小子不肯說呢!
胡大胖子本想立刻拿着信去責問胡不歸,卻突然感覺整個事件似乎有些蹊跷——
鄭海東的情況自己是清楚的,沒有若晴這号親戚啊!
若晴既然已經來找鄭海東,爲什麽還要寫封信呢?
胡不歸會不會出于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故意隐下了鄭海東這條關鍵信息?
若晴這封信的寄件地址看,應該不是海州本地人,那麽她是從哪裏來的呢?
教導員的強烈政治思想覺悟重新占領了意識的高地,胡大胖子決定先核實一下信件的内容,再考慮下一步的動作。
他首先認真檢查了一下信件的郵戳,如果沒有記錯,胡不歸應該是在12月24日遇到若晴的,那麽郵戳的寄件日期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可惜打郵戳的地方似乎被一塊油漬污染了,胡不歸仔細辨認了許久,也沒能看出來。
胡大胖子打開信封,一張淡藍色的信紙帶着一抹清新的栀子花香從信封裏鑽了出來,胡大胖子感到心情有些忐忑,竟然産生一絲窺伺别人**的錯覺。他穩了穩心神,打開信紙。
一筆圓潤的字迹映入眼簾,與信封上一樣,雖然落筆有力但卻還帶着一絲稚嫩,顯見女性的痕迹。信的開始部分還算工整,越往後卻越見潦草,可見寫信者當時的緊張情緒。
胡大胖子看完信,長抽一口涼氣。他緊張地擡起頭,看四顧無人,把信迅速折好,塞回信封,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放進中間抽屜,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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