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大廳内,一道縱貫大廳的防彈隔音玻璃将一個個本就不幸的家庭一劈兩半。
電話機的聲音此起彼伏。
胡不歸身着警服,手持警棍,嚴肅地審視全場。
威嚴外表的僞裝之下,胡不歸覺得這一切都顯得非常滑稽——無論外面的親屬走過多遠的路程,無論裏面的犯人如何積極地表現,無論他們在這裏怎樣地手印相印、嘴唇相吻、靈魂相依,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跨越這道5厘米厚的防彈隔音玻璃,他們的一切交流還需要依賴電流和話筒的傳遞。——這或許也是刑罰的一部分吧!
如果貝爾得知自己發明的電話被用作如此短距離的溝通,會發出什麽樣的感想呢?胡不歸惡作劇般地想着。
他推開門,來到會見室外的草地上,點上一支煙。
上午的陽光溫暖地灑在地上,給翠綠的草地添上了一抹亮色。胡不歸蹲下身子,眯縫起眼睛,看着眼前一棵不知名的小草。葉子是很普通的長條狀,一頭挂着一棵飽滿晶瑩的露珠,在太陽的照射下如鑽石般璀璨奪目。
這潔白純潔的露珠,不去守護自己靈台的一絲清明,卻偏偏要自作多情地去反射太陽的光輝,卻并不知道這份奴顔婢膝隻會讓自己幹涸。
胡不歸對這顆露珠的未來感到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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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您好,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聽到聲音,胡不歸并沒有立刻擡起頭。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鞋,這是非常常見的白色帆布闆鞋,素雅可心、一塵不染,雖然顯見是女孩的鞋子,卻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密密的鞋帶編織得一絲不亂。鞋幫之上沒有襪子的過度,直接延伸出一對粉瓷纖細的小腿,幾乎透明的皮膚映射出血管淡淡的粉紅路徑,透出一種病态的奪人心魄的美。
這就是傳說中的“吹彈可破”?胡不歸微微有些發怔。
“警官?”聲音再次發問。
胡不歸用手指掐滅香煙,站起身子,說道:“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眼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一身長及膝蓋的淡青色連衣裙緊緊箍住了女孩青春期的身體,飽滿的線條彙入腰間緊扣的絲帶,向下怒放開來。裙擺在上午的寒風中輕輕搖擺,粉白的小腿在微風中時隐時現。渾身上下,裸露出的每一寸皮膚都同樣的潔白、透明。
唯一略顯刺目的,是清秀臉龐上的一頭短發,倔強地簇立着,顯得有些突兀。
“警官,您好!我……想見一個人。”女孩說道,又用手指小心地指了指胡不歸的胸前的警官證:“他就在您所在的監區。”
“哦!會見還沒有結束,我可以帶你去辦理手續。”對如此美麗的女孩,胡不歸很樂意效勞。
“這個……”女孩有些爲難地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并不豐滿,卻是極精緻的,仿佛一件精美的稀世藝術品。她的眼睛卻是直直地看着胡不歸,顯見堅定的目光。
看着女孩爲難的模樣,胡不歸竟有些不忍:“你要見誰,我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聽到胡不歸的回答,女孩的眼中閃耀着興奮的顔色,她忙不疊地從肩頭的挎包裏翻出一張便簽紙,埋頭認真地寫下幾個字,雙手遞到胡不歸的手上:“他的名字叫鄭海東。我,叫若晴。”
接過便簽紙的一刹那,胡不歸與女孩的手指相觸——這是一種冰涼的柔軟,如同雪山上的融冰,一觸即化的感覺。
胡不歸接過便簽紙,紙的觸感緊緻,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高檔香水的味道。紙上的字迹圓潤,一筆一劃工工整整,還帶着一些稚嫩,在紙背上印下微微的凸起,寫着兩個字“鄭海東”、“若晴”。
胡不歸看到名字,打趣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莫非閣下是林徽因轉世?”
女孩臉頰绯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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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汽車喇叭的長鳴。伴随着一個很不客氣的聲音:“問個人怎麽這麽磨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廢什麽話!”
在監獄裏,胡不歸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無禮。他有些惱怒地看過去,陽光下,正停着一輛藍紫炫光色的科爾維特g7敞篷跑車。一個穿着華貴的小夥子帶着墨鏡,手上掂着一根非常誇張的棕色雪茄,正偏着腦袋惡狠狠地看着這裏。
倆人視線相觸,胡不歸頓感厭惡。
這個貌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隻身前來詢問,其實隻是爲了騙取自己的同情吧?
這些有錢人,靠着自己父輩肮髒的交易,換來自己炫耀的資本,并以此肆無忌憚地踐踏别人的自尊!
戲弄的屈辱感、職業的自尊心一起湧上心頭,胡不歸回過頭來,看着若晴。他收起笑臉,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職業化表情:“對不起,同志,如果我沒有記錯,您不在鄭海東已經登記的親屬名單之列,不符合罪犯會見有關規定。所以——”胡不歸兩手一攤:“我無能爲力。”
說完,胡不歸準備返身離開。
不遠處的小夥子似乎也從胡不歸的肢體語言中看懂了談話的結果。科爾維特馬達轟鳴,直接沖上草坪,一個漂移閃到女孩身邊,小夥子探出頭來對女孩說:“走吧,晴!别說我沒滿足你的要求哦!”
女孩似乎很不甘心,定定地站在那裏,手指用力地絞和在一起,兩隻眼睛怔怔地望着胡不歸。
胡不歸的心中閃過的一絲柔軟被他強壓下去,他一咬牙關,不再猶豫,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小夥子不耐煩的催促和女孩上車的聲音。
科爾維特報複般地緊擦着胡不歸的身體呼嘯而過。車身撕扯的強大氣流帶得胡不歸的身體一個踉跄。
胡不歸穩住身形。他看到,原本整潔的草地上,被跑車狂躁的輪胎碾壓出兩道深深的傷痕,泥土深深翻起,草坪屍橫遍地。
媽的!有錢人皆可殺之!胡不歸狠狠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