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老令尹子椒終于耐不住了,氣憤道。
楚王橫道:“老令尹,真人哪裏胡言了?”
子椒道:“大王,這道士與淵大夫串通起來,意在蒙騙大……”
“老令尹,真人是昭奇的人,你這話,莫不是說,昭奇與真人聯合起來騙寡人?”楚王橫怒道。
子椒急道:“大王!……”,楚王橫打斷他道:“老令尹——!”,子椒一如我想,不再做聲,楚王橫又笑道:“真人,既然寡人便是神女的恩人,那麽神女何時回來見寡人?”
師父歎氣道:“隻怕……隻怕不會再來!”
楚王橫聞言,怒道:“真人,神女不是已知寡人是她前世的恩人了嗎?爲何不會再來?”
師父解釋道:“大王!大王,适才小人說過,神女乃一個精魂,修煉者吃了,便等于修煉百年,神女得知恩人有難,一心歡喜而來爲大楚施雲布雨,卻在到來不久便發現有人要抓自己,難免對大王心生了誤會,覺得是大王安排了此事,自是心傷欲絕。”師父頓了頓,繼續說,“加之神女多年前錯認了先王作了恩人而獻身先王,心中難免生出疙瘩,隻怕……隻怕會抱怨自己,從此不再入我大楚之地。”
聽到此處,不知爲何,心微微一顫,暗道:“師父,神女真的不回來了?”
師父心與我道:“閉嘴!這種鬼話,你也相信?”楚王橫歎道:“哎!神女一去不複返,巫山雲雨望斷腸!”
呵呵,師父這種鬼話,這隻色熊居然全信了,着實……着實一隻大色熊啊!
我正樂呵着,突聞楚王橫怒道:“唐勒,現如今你可明白,寡人爲何遷怒于這道士了?”
唐勒道:“這妖道胡言亂語,臣今日鬥膽替大王除了他,”話畢,隻聽劍出鞘之聲繞耳,然後“呲呲!”聲向師父逼近,師父卻一動不動,我大聲叫着,“師父!師父!”,師父依然紋絲不動,“噌!”一聲之後,是劍落地的“哐當”聲,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師父曉得師父對一個凡人使用法力。
師父法力高強,卻從不對凡人使法,這便是劍聲傳來之時,我急得大叫之因。師父說,這世上有神、魔、仙、妖、鬼、人六大種族,是爲六界,幾千年來,六界之所以和平,乃因最強大是神族制定了許多規則,這些規則當中最普遍的一條,便是不得濫用術法,何爲濫用術法?師父曾說,“在衆人跟前對不會術法之人用,便是濫用術法。”
我正想着師父這話,突然一聲怒斥傳來,俨然是楚王橫的聲音,卻多了幾分力道:“唐勒!你——!”
“大王!大王适才也看到了,這妖道法力如此之高,若不殺之,隻怕後患無窮啊——!”
“呵呵!”子淵笑聲傳來:“唐勒!若法力高強之人,便得殺之,那麽你這門客太虛道長,是不是也該……”
楚王橫怒道:“來人,将地上這個臭道士,拖出去砍了!”
“大王贖罪!大王贖罪啊!”唐勒急道。
楚王橫怒道:“唐勒,你還敢求情?,你這門生的法力,殺十個寡人,隻怕都綽綽有餘吧?”
唐勒無言,師父打岔道:“唐大人,你可知這世上,修行之人法力高深者,有多少?”
唐勒不屑道:“哼!”
楚王橫大聲道:“唐勒——!”
唐勒道:“大王,這妖道……這妖道妖言惑衆,不除之……!”
楚王橫怒斥着打斷道:“唐勒——!”
“大王……!”唐勒語氣沉重,楚王橫緩緩道:“來人,……”
楚王橫的話,是被老令尹子椒的一聲咳嗽打斷的,子椒緩緩道:“大王,唐勒雖沖撞了大王,卻也忠心耿耿,望大王三思!”
楚王橫咳了幾聲,緩緩道:“老令尹莫急,寡人自有分寸!”子椒聞言,不再說話,楚王橫道:“昭奇,祈福的吉時到了嗎?”
鴉雀無聲,半響我聽子椒道:“大,大王忘了,昭奇身子不适,讓人送回宮去了。”
楚王橫笑道:“哦!對,好像确有這事,哎,寡人這記性,是一日不如一日咯!”
子淵道:“大王諸事繁多,記不得些許小事,實屬正常!”
楚王橫繼續笑道:“還是淵大夫體諒寡人啊,淵大夫,吉時到了沒?”
過了一會,才聽子淵道:“吉時尚早!”
楚王橫道:“唐勒啊,如今祈福吉時尚早,但巫蜀内亂可不等人啊!”
唐勒道:“諾!隻是……”
師父笑道:“唐大人,小人适才與大王回話,倒是忘了解除太虛的禁锢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唐勒還未說話,楚王橫便道:“真人無須多禮,隻消放了這道士便是!”
師父擡手道:“諾!”
我急與師父心道:“師父,放虎歸山留,後患無窮啊!”
師父念着術語,心與我道:“妖姬啊,你每日茴香樓吃的兩隻炸雞都長膘去了嗎?這麽傻啊!”
我反駁道:“師父,我都快瘦成一道閃電了,沒有長膘啊?”
師父道:“心智堪憂!心智堪憂!”
這一日,唐勒走後不久,師父便将我放了出來,我又一次回到師父額頭的劉海下,偷窺着衆人的生理和心理反應,楚王橫始終不甘心神女的離去,又問起神女回去那裏,師父說了不知去了哪,卻不知爲何又補充道:“大王,若大王應允,給小人四年的時間,小人定将神女尋回!”
子淵聞言,神色大變,身子微微一顫,退卻半步,目眦欲裂地望着師父。
這一幕楚王橫沒注意到,卻被他身旁的子椒看得清清楚楚,他露出了一個不易覺察的詭異微笑,我試着觀微入心,想看看這老頭想什麽,卻不知爲何,什麽都看不到。
後來我問師父,老令尹子椒是不是使了什麽術法阻止了我的這次觀微,師父說,在這世上,并不是每一個人的心裏想什麽,都會在心裏暗暗說出來的,而觀微之術的最高境界,便是神魂出竅入心,通過觀察心髒的跳動節奏窺探那些,那些不會将心裏想什麽在心裏暗暗說出來之人的想法。
我似懂非懂,“師父,徒兒明白了。”
師父瞪我一眼,“妖姬啊,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啊!”
我笑眯眯,“是智也!”
師父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這一日,祈福之時,師父爲了忽悠楚王橫,爲高唐觀下了場小雨,楚王橫賜予了師父三百金,卻不是因這場小雨,而是給師父尋找神女經費,師父謝了楚王橫,出了宮未曾與子淵告别,更未曾回天道觀,隻将三百金收入墟鼎便帶着我曬着日頭往南荒逃,我問師父爲什麽跑,師父說,得罪了老令尹子椒和昭奇兩大宮中重臣,不撒腿就跑隻怕會有一場惡戰了。
對此,我不大理解,凡人這般弱小,師父竟怕凡人啊?
我與師父禦劍逃了大半日,入夜之時大楚下起了場大雨,百年不遇的大雨,我本以爲這是師父送給大楚百姓甘霖,但多年以後的某一****問師父之時,才曉得自己着實想錯了。
師父說,“那一夜……那一夜的大雨,着實湊巧而已!”
我說,“師父,你騙我,這世上,哪來這麽湊巧之事。”
師父望着我,神情莫名的悲傷,沉思了良久,才淡淡道:“這世上,有許多的事情,偏偏就湊巧到一起了。”
那個時候,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師父這話,但許多年後的一日,我站在十九重天魇魔地獄的囚牢裏,望着牢外凄涼的月色,哭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