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将茶杯放我手上,轉身佛袖而去。
晚飯之時,師父問我,白天是不是覺得很委屈,我見師父心情不錯,便訴苦道:“豈止委屈啊,師父,簡直是天大的委屈!”
師父說,他這一生,活了幾百年了,除了睡懶覺,便沒什麽喜好,但厭惡之事特多,斷袖之情,便是其中最厭惡之事,是以白天,才會如此反常。
我說,“師父,您真誤會了,徒兒白天想問的,不是這個,而是……”
我話說到一半,便被師父打斷,他說,“你是想不明白,爲師爲什麽,讓你偷窺他人心理和生理反應吧?”
我連連颔首,師父說,“人心險惡,人的生理反應,往往決定了心理反應,簡單說便決定了人心,你偷窺人的生理和心理反應,便能學着掌控人心,若有一日,你能肆意掌控人心了,爲師便不必再擔心,你被渣男拐跑了。”
我對師父說,“掌控人心這事,使個魅惑之術便行了,至于我被人拐跑了一事,你真多慮了,你将我以一個男子養大,就算如今得了副女子的身子,心還是個大男人啊!怎會被男人拐跑了?”
師父說,真的不會嗎?我颔首示意不會,師父說,“那就好,那就好!”又補充道:“妖姬,記住了,人心險惡,魅惑之術隻能改變人心,并不能真正的控制人心!”
我将師父的話在心中掂量一番,覺得師父說的着實是句廢話,自作聰明道:“師父,改變一個人的心,難道不等于,掌控了一個人的心嗎?”
師父說,若改變了一個人的心,便等于掌控了一個人的心,隻怕他再活一千年,我都成不了他的徒弟。
師父這話,那個時候,我着實不大懂,如今想來,感慨頗多!
師父的話,我不僅不大懂,還誤解了,心裏傻傻想:“師父是不是說,我将改變人心和掌控人心混爲一談,心智太弱了,不夠格做他的徒弟啊!”
這個問題我糾結了大半夜,始終沒想明白,第二日天未明,師父便将我叫起。
我在床上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寒顫,睜眼望了望窗外西邊天的一輪明月,着實想不通:天啊!這才幾更天啊!師父……師父今日,吃錯藥了?
我着實郁悶,佯裝半睡半醒,手伸得老長指着窗外道:“師父,今日這日頭,怎打西邊出來了?”
師父平日裏最愛睡懶覺,常常一睡便過午時三刻,即便今日我們要進宮辦大事,也着實不該這般早才對。
但等師父又将我幾聲,我睜開眼看清他的形容之時,立馬沒了一點質疑,他頭發淩亂,眼中布滿血絲,顯然一宿未睡。
我無精打采說,“師父,你昨個夜裏,跑去偷雞了?”
師父衣衫不整,撓頭郁悶地望着我,“爲師昨夜仔細想了想,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這楚宮啊藏龍卧虎,你入宮前,若不了解幾個重要人物,隻怕到時候你在爲師頭上忍不住跑出來露了螞蟻腳,被某個楚宮裏的高人看了出來,那便麻煩了。”
師父這一日,計劃是将我變作一隻蝼蟻的,露了螞蟻腳這事,以爲平日裏大大咧咧的習性,倒也極有可能,隻不過……
隻不過師父這披頭散發的樣子,着實,着實好笑。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師父,您現在的樣子啊,真真像個乞丐!”
師父卻一本正經,“爲師沒與你說笑,爲師昨晚夜觀天象,見楚宮西面的東南天上,突降下股紫光,東南面乃右尹唐勒的府邸,若爲師沒猜錯,隻怕是右尹唐勒的門客唐碧,昨夜從昆侖虛回來了。”
“唐碧?師父,這個唐碧很厲害嗎?”我焦急問。
師父皺了皺眉,“唐碧乃右尹唐勒去年收納的一個門客,本叫太虛真人,爲師未曾交過手,不大清楚,不過從昨晚那股紫光的波及範圍來看,這個唐碧,道行絕對不在爲師之下。”
我安慰道:“師父,或許這個唐碧,并沒有師父想象的那麽厲害呢”
師父望着窗外,良久歎了口氣,“或許吧!”
師父望着窗外的當口,我心裏突然想起一事,這事便是我一個大男人,今日入宮得偷窺宮中人的心理和生理反應,偷窺宮女和美婦的生理反應倒也算了,但今日祈福少不了許多男人,一個大男人偷窺一堆大男人的生理反應。着實……着實郁悶啊!”
師父見我郁悶,問我怎麽了,我心想就等你問了,嘴上急道,“師父,今日入了宮,徒兒可不可以,隻偷窺衆人心裏想什麽啊?”
師父瞅了我一眼,嚴肅道:“沒出息的家夥!”又語重心長,“奸臣當道,你這次入宮,若不乘機好好學習掌控人心,隻怕……”師父搖頭,眼神中帶着些許無奈,“隻怕兇多吉少!”
我将師父的話咀嚼了一番,恍然大悟,師父不會今日,今日便想将我送入宮中吧?心中罵道:“好個面上說了舍不得我,還不是與子淵一丘之貉,都想坑我讓我早一日入宮。”
心隐隐作痛,卻哭不出來。
我無父無母,師父于我,既是父親,又是母親,試想一下,你本以爲父母舍不得讓你冒險,滿心歡喜不想讓父母糾結,準備做個好孺子去冒險的時候,你的父母卻對你說,“早對你的冒險有規劃了”,這種心痛,大概隻有真正遇到過這種事之人,才能體會。
我低着頭,默默不語。
“怎麽了?”師父的一隻袖向我眼睛飄來,“若你今日不想入宮,爲師與子淵去便好了。”
我抱着師父,哭着說,“師父,妖姬舍不得你!”
師父身子一顫,愣了愣,爾後輕輕掙脫開我,後退了半步,郁悶道:“妖姬,你今日不過是去學習的,就哭得如此傷心,改日若真要嫁入楚宮了,還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