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奇由此,想到了師父。他探清師父背景幹淨,常偷偷出沒風月之地,便派人找來些西域美女并着一堆金送來給師父。送禮而來那一日,我湊巧撞到,師父見了三個美人色眯眯笑着,又見一堆金,差點沒把持住,我神思暗罵師父嗜色,師父許被我罵醒,想起了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故事,搪塞了來人。
師父想起黃鼠狼給雞拜年這事,着實是我瞎蒙,不過來人一走,師父便與我坐實了此事。
起初,我并不知給師父送禮的是昭奇,更不知道後來昭奇又來過一次,并且是親自拜訪,帶着更多金和四個更美的美女,這時師父已将昭奇第一次過來之意,說給了子淵聽,子淵讓師父欲情故縱,師父便故意推脫,昭奇的策略是先禮後兵,闡明了利害關系,師父依舊面不改色,假裝不畏強權,昭奇再三努力,師父勉爲其難答應了。
師父那一夜與子淵說哦此事時,對子淵說,“子淵,這昭奇并不是省油的燈。我這廂剛一收禮,昭奇那廂便給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故意說我不過浪得虛名,我便大袖一揮,觀内頓時陰雨霏霏,昭奇露得意離去。”
子淵與師父坑我這個美人計,便是想借楚王橫祈福的契機,讓我觀微神魂出竅入楚王橫的夢中勾引他,而楚王橫必定會找時爲議政大夫的子淵解夢,他便可以将事先準備好的,先王夢與神女交歡一事牽出,等楚王橫欲罷不能時,再将我獻給他作妾。
我對子淵這個計劃邏輯,有些質疑,且不說楚王橫會不會喜歡上我這個風流美少年,單就祈福那一日,楚王那麽多議政大夫,子淵如何就能确定,楚王橫一定會找他而不是找别的大夫解夢一事,我便大爲質疑。
畢竟,子淵是個政治家,而不是個小說家,若他是個小說家,我倒不大擔心,因爲師父說過,這世上所有小說的成型,都是從沒有邏輯到邏輯嚴密的一個過程,而即便再沒邏輯的故事,經過了小說家無數次調整修繕,終究會變得很有邏輯。
不知何時吹起了風,雪花飄打在我的臉上,感到一絲冰涼,我從神思中醒來,想起師父問我的問題,微微一笑“師父,你從小教導妖姬,凡事當以天下蒼生爲重,妖姬豈會不這樣想?”
師父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麽,卻又沒說,我能體會這種心境,若将我比作一場買賣,師父救了我并給了我人的身子,養育并培養我做個風流美少年,爲的是完成師祖的一個遺志,如今還沒完成師祖的遺願,必然覺得很虧本。
那一夜,徹夜未眠,心中各種千回百轉,讓我感覺比極北的一萬年還漫長。
數日後,子淵和師父将計劃向我和盤托出,我裝作很驚訝,子淵說,若我不願嫁給楚王,他決不強求,我望着子淵,想起了我們初見那一日,他說,“姑娘家要是沒個名字,怎麽出門?”
他說,“美若姣姬,膚似冰雪,肩若削成,……實乃天地陰陽造化之妙!
他說,“夫何此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若翡翠之奮翼。”
他又說,“柯有徒,匪夷所思,其美,稍遜巫山神女瑤姬,其魅,勝似千年妖狐妲己……妙哉!妙哉!”
他還說,“子宮兄,你這徒兒,便叫妖姬,你看如何?”
許多年後,我坐在九重天大司命的府邸摘星台的蓮池畔,望着滿池綻放的紅蓮回顧這段往事之時,心中略有傷感,更不禁感慨:當初讓我飛蛾撲火的,不僅僅是那雙夜一樣的眼睛,着實還有子淵的幾段溢美之詞!
我望着子淵,心中難免有些不舍和失落,卻勉強擠出笑來,“先生,其實妖姬很久前,便仰慕楚王的威風了,怎會不願意嫁給他呢?”我眼中帶着笑意,心裏卻滿滿的淚,我的心在說話,它說,“子淵,爲了你和師父,我會嫁給楚王,一定會嫁給楚王的。”
師父不知爲何,身子微顫了下,退卻了小半步,子淵肉體凡胎,自然看不出來,我瞟了師父一眼,他微微低着頭,眉頭緊鎖着,俊俏的臉上,寫着個偌大的“郁悶”,子淵見狀,眉頭微皺,一本正經道:“子宮兄,你若真舍不得,子淵決不強求!”
師父擡起頭,勉強笑了笑,“當真有點不舍,但、”師父望了望我,似笑非笑,“但孽徒既然仰慕大王已久,我這個做師父的,怎能壞了徒兒的一段天賜良緣呢?”
子淵神色郁悶,嘴角微微動了下,想說什麽,卻又忍住沒說,我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師父,行禮道:“師父,妖姬這廂,謝您老人家成全!”
師父面無表情,冷冷道:“你該謝的,不是爲師,爲師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說罷,望了望子淵,神情默然。
面上雖未變色,心中早已百轉千回,淚水自心底噴湧而上,蘊在瞳仁後面,擠得眼睛疼得似爆出來般:師父,你就這樣,這樣想我嫁給那隻色熊?
一時三人無話,子淵心性聰慧,自然看出我與師父鬥氣,似想說什麽,卻又忍住沒說,隻微微低下了頭,我看見他皺着眉,嘴唇抿了抿,眼中似蒙上了層霧氣。
子淵走後,師父問我,爲什麽口是心非,明明不想嫁人,卻又要說仰慕楚王橫,我冷笑了一聲,眼睛再忍不住,噴出淚來,“師父,那麽你呢,你明明舍不得我,明明知道我口是心非,爲什麽還要答應子淵?”
師父望着我,似有難言之隐,背過身去,束手道:“妖姬啊,你不知道,爲師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啊!”
我冷笑道:“身不由己?呵呵,師父,難道我不身不由己嗎?”
師父望着我,眼神冷漠,“妖姬啊,許多事情,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