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清理冰窖隻完成了一部分,今日還得繼續,所以白蔻也得過去照應着,居然從一堆巨大的冰塊當中發現了幾個凍成冰坨的瓦罐器皿,裏面還裝着也已凍成塊的食物,可見是以前放進來冷藏或者冷凍,結果就被遺忘了。
有人開起惡劣的玩笑說别又翻出具屍體來,白蔻在邊上聽見就覺得背後發涼,然後那嘴賤的家夥也被大家一塊罵得狗血淋頭。
翻出來的無用之物都堆在院子裏照例先登記造冊,白蔻曬了會兒太陽,把在冰窖裏帶出來的寒意都給曬沒了,才往東廚房去。
東廚房裏居然也在打掃衛生,閑置了十餘年的大烤爐正在雜工們的清洗下顯露原本的顔色。
“這是要重新啓用大烤爐嗎?”白蔻走到魯豆豆身邊問她。
“嗯,大夫人上午派人來說的,今天要把灰塵弄幹淨,明天工匠就過來。”
“太好了,終于不用在烤炙房裏烤肉了。”昨天那份罪受一次就夠了。
“對呀,大家都很高興,用烤爐烤肉方便多了,還幹淨。”
“要靈活使用這麽大的烤爐是個技術活,你們好好練着,把學坊傳授的手藝撿回來。”
“放心啦,我們心裏有數。”
魯豆豆拍着白蔻的肩膀咯咯直笑,目光卻不經意地掃到白蔻身後,然後白蔻就見她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
“怎麽了?”白蔻回頭去看,見是夢梅跟着一個二等廚娘走來走去。
“昨天大家不是吓唬夢梅嘛,也有人同情她了呢,覺得她太可憐了,你看看,有人撐腰她立馬就活過來了。”
“這是人家想要個使喚丫頭呢。”白蔻安撫地拍拍魯豆豆,“别對她念念不忘了,她犯的錯,沒人救得了她,她就是把罪全推到溫谷山身上她也是要被送走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和溫谷山有一腿的人,不止夢梅一人,那她說不定就能逃過一劫。”
魯豆豆驚愕地張了張嘴,最終歎口氣,搖了搖頭。
“我隻是覺得可惜,我們一同進來的二十四個新人,隻留下五個女孩子,我想不通夢梅怎麽會一步步變成現在這樣子。”
“何止你一個人想不通,我也想不通,本來我和她的矛盾最多屬于口角紛争,怎麽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白蔻和魯豆豆相互對視一眼,無奈搖頭,結束這注定沒有答案的話題,與别的廚娘們集合等待盧梅花分派任務。
幹完活,吃完飯,白蔻就匆匆走了,照舊是先去冰窖看了一眼,然後才回文菱院,從美輪美奂嘴裏得知她請三少爺轉交的那份章程草稿大夫人退回來了。
白蔻連忙走進房間,那份做了紅批的草稿就放在她窗下的桌上,娟秀的筆迹不知道是誰的手筆,批注的内容當然是針對她的各方意見提出了幾條新問題。
有問題很正常,何況白蔻也沒給出一個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的完善章程,她得在大夫人面前表現出每一次都有一點進步的形象,把自己塑造成孺子可教值得栽培的人才。
自己這個官婢的身份,除非翻案,否則生生世世都不得脫籍,哪怕大赦天下都輪不到她,而普通奴婢和家生子都有恢複自由身的機會,加之女人婚後從夫,所以爲了防止官婢利用婚姻翻身從良,律條寫得很清楚,官婢隻準與官奴通婚,不得嫁與其他男子,倘若因此有了孩子,也是随母而非随父,生女爲婢,生子爲奴。
這讓人絕望的現實反倒産生了一個優勢,官婢不會主動勾引男主人,因爲毫無意義,所以女主人會很放心的使喚官婢,甚至培養成頭号心腹。
先前爲了丫頭們放良嫁人的事,三少爺可是許諾了讓自己明年做臨時管事的,如果大夫人真的内心裏想讓自己日後接龐媽媽的班,那麽現在正是讓她看到自己更多價值的大好機會。
打定了主意後,白蔻放下草稿上床睡覺。
小睡片刻後,白蔻拿着草稿去找嚴伯,向他請教怎樣将章程制訂得周密和完善,一老一少就在嚴伯的管事小屋裏讨論得熱火朝天,筆記都寫了幾頁紙。
聊完了這正事,見時間還早,白蔻給嚴伯續了杯茶,和他聊起閑話。
這閑話自然就是美輪的婚事。
嚴伯還真有好消息,他給了白蔻一張合八字的批紙,在兩條生辰八字的下面,寫了幾行看不太懂的釋語,白蔻唯獨看懂了最後的四個字——美滿良緣。
“咦?這麽快就找到人家了?是什麽人呀?長得怎樣啊?本身有什麽本事啊?配不配得上我們美輪姐姐啊?”
“哎喲喲,這麽多問題呀?我得從哪開始講呢?”嚴伯摸着胡子開始搖頭晃腦。
“嚴伯,明天婢子給你做兩隻烤雞腿。”白蔻馬上許諾。
嚴伯立馬就樂了,“好啊,我可就等着了。”
“明天保證有。”
“行,那我給你講一講。”
白蔻趕緊正襟危坐,不想聽漏了什麽要緊的内容,她回頭還得原樣學一遍給美輪聽呢。
“咱們晔國公府從莊子工坊鋪子一應俱全,生意興隆,其中一間開在興安坊,叫誠義祥綢緞莊的趙掌櫃,有個侄子和美輪的年紀正好相當,自小讀書,到了十來歲之後,他們幾個堂兄弟先後都跟着這個伯伯學做賬房,就數這年輕人學得最好,已經能靠這個謀生了。”
“喲,有前途。那他怎麽還單身的?”
“唉,說起這個就是他命苦了。本來他是跟姨媽家的表妹有婚約,兩孩子年齡相差五歲,等女孩能嫁人的年紀這男孩不就二十多了麽。”
“那這表妹呢?”
“說起來還是前年夏天的事,那女孩的一個好姐妹要出嫁了,約了一幫姐妹乘車去城外寺廟上香,一起求個婚姻幸福姻緣天成。結果誰想得到,半路上這女孩中暑了,到了廟裏就已經不好,廟裏僧人雖有出手急救,但沒有起色,隻好趕回城來就醫,捱了兩三天,那孩子還是沒了。”
“啊,原來這麽不幸,這年輕人現在心裏是不是還惦記着表妹啊?那我美輪姐姐多吃虧啊。”
“還輪不到你有這想法呢,那女孩沒了之後半年,坊裏的媒人又介紹了一戶住在另一個坊的人家給這男孩,女方家長輩過來看人,一開始都聊得挺好,等那長輩告辭回家,車子才駛到正街,車輪子莫名其妙滾了一個下來,車子立刻就翻掉了,車裏的人摔得半死不活。長輩重傷,女方家肯定就沒心思再談婚事,街坊四鄰就開始流傳說這年輕人克妻,從那以後再沒人上門說媒。他娘就求别處的媒人幫忙做媒,但人家女方家也會來打聽的呀,一聽這事掉頭就走,他娘急得沒辦法,天天求神拜佛,求老天賜一個兒媳婦。”
“……這可真是叫人說什麽好。”白蔻嘴角抽搐兩下,低頭看手上的批紙,“所以這上面的八字是那個年輕人的?”
“是啊,他家都笑壞了,又是世孫身邊的大丫頭,家裏求之不得,那趙掌櫃也很看好這門親事。”
“他家地址給我抄一個吧,接下來輪到女方做事了。”
嚴伯立馬起身拿紙筆,不但寫了那年輕人家的地址,還把綢緞行掌櫃的名字也寫給白蔻,白蔻一起收好就告辭回文菱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