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聲音洪亮地向禮部官員表達了她對三老太太的誠意，那将近上百道的素宴菜單就是最好的證據，就連這官員在粗略地看了幾頁之後都連連贊歎老太君費心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讓老太君勃然大怒的那個細節，三太爺被參一本的最大理由是不敬長嫂有違孝道，但其中原因外人并不知道，當事的兩家人誰也不會說出去，但這時候就隐瞞不了了。
得知三老太太身邊的下人敢如此口出狂言，這位禮部官員都驚訝到趕緊捧起茶杯掩飾臉上的表情，就在繼續詢問後續過程時，下學回家的顧昀得知消息後趕到了老祖母這裏。
同樣的證詞，世孫陳述的效力比龐媽媽更有力，這位禮部官員了解了詳細經過後就打算告辭，正做最後的寒暄時，守在門外的大丫頭悄悄地繞到老太君身邊耳語幾句，老太君點頭應允，過會兒那丫頭就捧進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個用紙繩綁緊的油紙包。
那是文菱院剛剛送來的新鮮點心，還帶着燙手的熱乎勁兒，時間也趕得正好，老太君就這麽順水推舟地送給客人作爲人情禮，感謝他走這一趟問話調查。
既然是長者賜，自然不敢辭，那禮部官員大大方方地提着點心起身告辭。
顧昀代父送客，一直送到大門口，禮數周到，反倒弄得對方誠惶誠恐，一再請世孫留步，但顧昀還是堅持目送對方走下台階登車離去。
大老爺還坐在母親房裏，母子倆一番讨論之後達成一緻意見，都認爲三太爺一家人在年内怕是不太好過，恐怕早有人存了心要整他，不然這不敬長嫂的罪名可大可小，幾十年的老妯娌之間哪會沒有矛盾呢，這本該被遮掩下來的家務事卻還是被左禦史在早朝上公開捅了出來，隻能猜測是三太爺不知在什麽時候惹惱了什麽人。
顧昀送完客就往己誠堂走，與母親和弟弟一塊聊了聊，然後才見父親回來，一家四口于是又讨論了一番，十歲的六少爺聽得半懂不懂，卻始終相當沉穩地安靜旁聽，直到該說的都說完了，他才跟哥哥回文菱院吃點心。
今天白蔻正好做的是各種餡料的酥皮小烤餅，每一個都是一口食的大小，但餡料複雜，素餡肉餡都有鹹甜辣三種口味，外表卻做得一模一樣，幾十個小烤餅，用個竹片小盤盛了擺在桌子上，口味全混在一起，在吃到嘴裏之前根本不知道會咬到什麽餡。
六少爺吃得很開心，他把這個當成了遊戲，吃到什麽餡的都是驚喜，顧昀就吃得有些不爽了，他連吃三個都是甜豆沙餡，果斷收手再不碰了。
随後小茜和小菁端上來兩大碗水冷面，碗底沒放冰塊，隻是用冰水浸了面條，做面湯用的高湯從冰窖拿回來後重新加熱過，再放在冰碗裏冰鎮，除了沒有泡菜，别的配菜一樣豐富多彩。
白蔻還特别按照兩位少爺的飯量給了不同的分量，保證他倆都吃得舒服。
六少爺雖然饞肉的瘾頭過去了，但這幾天已經吃慣了嘴，越發覺得老祖母那邊的飯菜吃膩了，哼哼唧唧地跟哥哥撒嬌，想讓哥哥去跟娘親說，就讓他每天晚上在文菱院吃。
“别做夢了，我過了十二歲遷院另住才終于自己吃飯，你還有兩年呢。”顧昀有那麽點幸災樂禍。
“那我們換廚子吧，那個廚房總管燒了幾年的菜，新菜越來越少，還留着他幹什麽呀。”
顧昀挑了挑眉毛，想起幾天前父母也起了撤換溫谷山的念頭，覺得正好是順水推舟的機會，留着那家夥繼續在府裏，遲早有一天得鬧出大醜聞來。
“他又沒做錯事，沒理由撤換他，下一次管事升等比試還在明年，他隻要老老實實不犯錯就能做到那時候。就算他比輸了被拽下總管的位子，還能做個管事。”
六少爺噘起嘴，“好吧。”
在桌邊侍候的美輪美奂悄悄地對視了一眼，她們正好有一件大八卦沒有告訴少爺呢。
兄弟倆吃完冷面，六少爺把吃剩下的小烤餅盡數打包一起帶走，今晚上他就不過來吃了。
顧昀在院裏練了一趟劍後回到書房看書，整理書袋時拿出一盒香料來，那是要放在薰香爐中使用的塊狀香料。
“這是今早一位族兄給我的，說是能提神醒腦，半夜看書不瞌睡，等夜裏你點一塊給我試試。”顧昀把香料交給美輪如此吩咐道。
美輪應下，收走香料，順便準備好薰香爐。
秋闱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有資格參加考試的族中男人們都在加緊用功，自家少爺自然不敢有絲毫松懈。
美奂在姐姐的示意下，趁着去小廚房喝水，跟白蔻耳語了幾句，把兩位少爺都有意撤換溫谷山的事告訴了她。
白蔻眼珠子一轉，看到爲今晚預備的菜肴，決定釜底抽薪，先下手爲強，打破老太君對溫谷山的信任，再要撤換他就容易多了。
晚餐時間，白蔻把糖醋脆皮豆腐和香煎梅花肉分成兩份，一份端上三少爺的飯桌，一份裝在食盒裏送榮恩堂，跟着東廚房送來的飯菜一塊上桌，算作孫兒們孝敬長輩的加菜。
酸甜口的脆皮豆腐很得老太君喜歡，香煎梅花肉就成了老爺們喜愛的下酒菜，六少爺反而吃得不多，但長輩們吃得高興他也很開心。
晚飯後，顧昀到榮恩堂來請晚安，得知叔叔和嬸子們對白蔻的廚藝都很滿意，心裏頓時有了主意，在回到己誠堂向父母請安後，出來進了弟弟的房間，給了他一個做小探子的任務，隻要他陪老祖母吃晚飯，文菱院就每晚送兩個加菜過來，六少爺負責觀察長輩們對菜肴的評價。
“想撤換溫谷山，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主子們挑剔他的廚藝是個好理由，下人間有閑話也隻會沖着溫谷山去。”
“好，我明白了，交給我！”顧晨拍着小胸脯一口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