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學徒的表現都落在了旁觀席上各位主子的眼裏,看背影和動作就能看出來,誰是胸有成竹,誰又在猶豫不決。
兩刻時間内,所有人的食材選取都結束了,旁觀席前,一張條案擺了出來,上面隻放了一個香爐,龐媽媽親手點燃一支特制線香,插在了香爐上。
半個時辰,計時開始。
白蔻的次選菜譜叫荷包豆腐,用料簡單,烹饪也簡單,既是一道家常菜,也能用在宴席上。
定下這個菜譜的出發點,是白蔻盯上了三年孝滿當天的出孝宴,那是隻有族親才參加的宴席,這才是府裏最急迫要辦好的大宴。
府裏下人之間傳得再熱鬧,說大老爺日後會怎樣怎樣發達,但是畢竟禮部和吏部現在尚未正式下旨和發文,那麽襲爵和升官就都是未知數,因此唯獨這場族宴才是正經事。
從這個方面考慮的話,豆腐往往是這類宴席必用的一道食材,所以做個有新意的豆腐菜說不定就能搏到好感,給加分了。
荷包豆腐是一道快手菜,從處理食材到成品出鍋,兩刻時間内必能完成。
白蔻心無旁骛地專心做菜,搗豆腐泥,切火腿丁,生火燒水焯青菜,每個步驟不慌不亂,至于其他二十三個人此時此刻就各有表演了。
既是各廚藝學坊的優秀學徒,本該對廚藝比試也有一些經驗,可今天這次實在是規格太高級,所有主子全部到齊,怎麽可能讓人不緊張,白蔻的鎮定才是顯得最異類,旁觀席上的主子丫頭們沒少往她那邊看。
既然緊張,就會慌亂,自然而然會有忙中出錯,于是時不時地就看到有人要麽被滾油濺到而痛呼,要麽拿不穩炒勺,甚至還有掂鍋失手灑了半鍋菜的可憐蛋。
這些或大或小的失手和意外,自然就都是減分項了。
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絲毫沒有影響到已經全神貫注的白蔻,當她從鍋中端出蒸好的荷包豆腐,滴上香油,完成最後的菜品整理時,她擡頭環顧,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是第一個結束的。
負責傳菜的丫頭适時地走過來,白蔻端起盤子輕輕地放入對方手中的托盤中,看着她走上旁觀席将菜品展示給主子們看,然後回到台前,把托盤放在另一張擺着餐具的條案上,分裝到七個食碟中,然後老太君和老爺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過來,把食碟送到自己主子手上開始試吃。
到這個時候,白蔻才終于真正地有些緊張了,前面的工作都在她的掌控中,唯獨這最後的試吃和打分全掌握在别人手裏,她又是第一個完成的,能不能入選成爲正式廚娘隻能靠祈禱了。
台上的七位裁判試吃完畢就開始陸續打分了,然後将打分紙交給龐媽媽計算總數。
一直安靜坐在大夫人身後的三少爺這時向他的婢女輕輕揮了揮手,于是一個看上去有二十歲的大姑娘走向龐媽媽,看到了剛剛算好的總分數,然後回到她少爺身邊耳語了幾句。
三少爺馬上伸頭與大夫人和大老爺聊了幾句,又與老太君說了幾句話,從白蔻的視角看過去,隻是祖孫三代人聊得正歡。
白蔻收回目光,沒有再死盯着旁觀席,而是着手開始清潔竈台,去牆邊備下的一排水桶裏取水洗鍋,将竈台恢複原狀。
旁觀席上人數太多了,她死盯着三少爺不放,總會被人發現的,要是給主子們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利于她留在府裏了,還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做,省得幹站着無聊。
在她這善後的時間裏,陸續又有人完成了菜品,傳菜的丫頭來來回回,旁觀席上也慢慢熱鬧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時限内完成了自己的菜品,分數排名也随後有了結果,夢梅的糖醋活魚排名第一,主子們試吃的時候就一緻地點頭,面帶喜色。
白蔻的荷包豆腐排名第四,當她聽到成績長出一口氣的時候,龐媽媽緊接着又宣布,這道菜入選爲出孝宴菜單上的一道菜。
龐媽媽拿着紙條語氣平淡地照本宣科,但這條一念完,就引起了學徒們的嘩然,望向白蔻的目光裏情緒複雜,羨慕嫉妒恨不一而足,旁觀席上倒沒有太多聲音,顯然是七位大主子一緻商定的結果。
白蔻趕忙走到旁觀席前,向主子們謝恩,興奮激動和喜悅的心情讓她整張臉都紅彤彤的。
她隻是想投機取巧,給自己掙一點加分,沒想到居然入選菜單,這真的是意外之喜。
再往後,魯豆豆的脆皮肉卷排在了第六,她捂着胸口一副差點緊張過度的樣子,眼角閃着淚光。
如果還是照着老規則,這次比賽隻取前六的話,到魯豆豆這裏就算結束了,可是想想一個優秀的廚藝學徒的身價銀子超過五十兩,府裏光是買人就最少花了一千二百兩,當家的大夫人自然無論如何也要看看這筆錢花得到底值不值。
入選的十二人名單很快就念完,淘汰的人裏面一多半是出現了各種失誤和意外的,隻有二三個人是以一兩分之差被擠了下來,哭成了一個淚人。
夢梅領着其餘十一人一起站在旁觀席前向主子們行禮謝恩。
禮畢之後,主子們開始起身離開,新人們站在一邊,低頭恭送。
等主子們都走完了,溫谷山招招手,帶着他的新手下們回廚房燒午飯。
失敗的那十二個人也沒浪費,在大夫人的處置命令下來之前,他們得做雜工來給自己賺飯吃,廚房的份例跟他們無關了。
在廚房大院裏,溫谷山把夢梅他們留下,向其他的廚子廚娘們宣布他們是獲勝者,然後再把三等老廚們叫過來,與新人們站在一起。
“明天上午同一時間,你們這批三等廚還要再比一次,獲勝的前十六個人才是正式的三等廚,失敗者都将送出府去。”
溫谷山面容嚴肅地宣布了一條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