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匆匆扔了一地的紙本,等晴蘭拿着燈火進來時,看到的景象就是世子和白管事做了一下午的案頭事,腦力消耗巨大,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晴蘭點好房間各角落裏的大型落地燭台,然後體貼地換了一個茶盤進來,顧昀一邊喝茶,一邊看白蔻默默地把她剛剛扔出來的紙本重新理好順序放回矮櫃上,等她整理完畢,把她拉回自己身邊一起喝茶。
晚飯後兩個人終于開始做正事,一個溫書,一個盤賬,二更之後各自歇息。
顧昀本來還想故伎重施,但今晚白蔻比他動作快,先洗漱完畢鎖了房門,顧昀在門外吹了一陣冷風,見敲不開門,隻好一肚子委屈地怏怏回屋自己睡。
次日一早,還在吃早飯,顧昀就讓人去吩咐車夫做好準備,放下飯碗漱口更衣完畢,就帶着白蔻匆匆出了門。
馬車駛出了天水坊的坊門後,顧昀就再不老實坐着了,迅速撲倒白蔻,親。
車上現在用的是冬季厚窗簾,有很強的遮光性,雖然車外跟着騎馬的侍衛,但隻要車裏兩人不發出太大的聲音,加之街上的嘈雜,基本上不會引來侍衛的過多關注,更不會看到車裏面有什麽。
“昨晚上居然敢把我晾在外面吹冷風,嗯?還敢裝沒聽見?”
“我睡着了,真沒聽見。”
“好,我信你這一次,今晚補償我就好。”
白蔻翻着白眼很鄙視地看他,“大色狼。”
“你就是叫我老色鬼都可以,反正不改變任何事實。”
“哼!”
顧昀咯咯輕笑,再親兩口,這才終于老實了,隻是抱着白蔻,慢慢抵達了夷人坊。
還在坊門外頭白蔻就吩咐靠邊停車,顧昀拗不過她,隻得下車步行入坊,與侍衛和車夫約了在坊内碰頭的地點,就散開來了,他們自行去找地方停馬車和安置馬匹。
白蔻到夷人坊來主要目的是想打聽那些食用香料的種植方法,順便再買一些種子回去,以防種植失敗後還能随時補種。
兩人進了坊,顧昀還在四處打量看看周圍又多了哪些新東西時,白蔻已經認準了一個方向,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左右穿梭,顧昀一回神發現人不見了,連忙擡頭眺望,隻來得及看見白蔻的背影在人群中隐約出現,趕緊追了上去。
“丢了人你不知道?一個人走那麽快做什麽?”反正夷人坊裏以外國人居多,夾雜一些本地客商,難碰到熟人,顧昀大膽地牽起白蔻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以示懲罰。
“啊?我以爲您想自己逛逛?”
“你再跟我裝傻信不信我當街打你屁股?”
“信不信我當街大喊晔國公府顧昀世子是天字第一号臭流氓?”
“信,這世上哪有你幹不出來的事情。”顧昀牽着白蔻的手,拉住她的腳步,兩人在人流中慢慢走,“我們各退一步,好不好?”
“您要是有什麽特别想逛的,其實可以自己去的。”
“夷人坊街道太複雜了,我怕迷路。”
“臉皮真厚。”
“你總是想甩開我自己行動,難不成是要背着我做什麽小動作?”
“哪能呢!”白蔻馬上谄媚地笑笑,“我哪敢瞞着您弄什麽小動作。”
“這就對了嘛,我們今天在這裏好好逛一逛,好久沒這麽輕松了。”
“是,世子。”
兩個人都是各懷心思,但表面上達成了一緻意見,白蔻也就不再耍小心機,認認真真地四處逛街,看到有什麽好玩有趣的都買下來,買種子的時候也不避着世子。
顧昀見她買種子,想起工場裏正在建的四方大框架,分隔成一格格的,不适合做鏡子的瑕疵玻璃都嵌在了上面,雖然暫時沒弄懂建這種玻璃房子能做什麽,但看她現在買種子,看樣子是真有用處。
白蔻每買一樣種子都認真詢問種植方法,還做筆記,店家見她态度認真,而且買得又多,自然有話也會好好說,基本上有問必答,白蔻甚至連人家手中積壓許久的種子都買走了。
在這種類似掃蕩似的購物過程中,白蔻打聽到了她最想知道的那幾種食用香料的種植方法,而且也終于走累了,兩人這才走進碰頭的酒樓,與侍衛們會合,并且開始享用充滿了異國風味的午餐。
飯後,侍衛們把白蔻買的東西先拿去馬車上放好,約好下午返程的時間,大家各自散開繼續逛街。
白蔻這次隻買了她要用的墨水,雖然她表現淡定,但是顧昀在踏進這家烏法紮吉的商人開的雜貨店時,腦門青筋情不自禁地爆突了一下,再次想到了上午買的種子、工場裏在建的玻璃房子。
以及年前,在查辦了邵一平後,宮裏賜還給白蔻的白家菜譜。
顧昀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炸了,他發現自己和宮長繼上次的讨論結果可能是錯的,與聖人達成的密約有可能根本不是上稅萬兩的承諾,而是另一個誰都沒想到但更符合白家身份的條件。
白蔻與店家有說有笑地寒暄攀談,等着店家給她包好商品,然後付錢道别。
出了門,顧昀從白蔻手中拿走沉甸甸的墨水瓶子自己拎着,另一隻手牽着她的手,有說有笑地繼續随意逛街,看到有什麽好吃的就停下來買兩份嘗一嘗。
走着走着,在經過一家客棧的時候,突然有個大絡腮胡的棕色長卷發的男人從裏面被轟了出來,幾件沒有打包好的行李亂糟糟地一并扔了一地,路人們連圍觀的興緻都沒有,這種事在夷人坊裏天天有。
顧昀眼疾手快地拉開白蔻,這才好險沒有被那些東西砸中,但白蔻看清地上散落的零碎時,馬上掙開顧昀的手走上前去。
“喂,這小玩具是你自己做的還是哪裏買的?”
“我做的。”那人語速很慢,帶着初學者特有的濃重口音,但不知道他的母語是哪裏,反正白蔻也不感興趣。
“從外殼到裏面的結構,都是你自己做的?”
“都是。”那人沒去撿自己的行李,站起身伸出雙手,“我是個鐵匠,我還是個發明家,我很擅長做精細的小東西。”
在顧昀的瞪眼下,白蔻不以爲意地捧着對方的手翻來覆去的檢查,這的确是一雙鐵匠的手,與她外祖父和舅舅的手一樣,而他的大半張臉都藏在一臉的大胡子後面,除了一頭棕色卷發,還有一雙漂亮迷人的藍眼睛。
“發明家?你連客棧都住不起了,又是在哪裏做的這些東西?”
“有鐵匠鋪可以做這個,分成,我賣出去一個分錢給他們,但是沒人喜歡,很難賣,現在,窮,沒飯吃。”
“這到底是什麽?玩具?”顧昀忍無可忍地硬湊上來插嘴。
“發條玩具。”
白蔻瞥了他一眼,把自己手中的那個長得像青蛙的玩意兒上緊發條,擱在地上後,那小青蛙地蹦蹦跳跳地跑了。
“好像有點意思,但是一般人家不會買,全金屬的玩具,一看就知道太貴,現在小孩子的玩具還是以竹木居多。”
那人抓抓腦袋,讪笑了一下,可見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裏。
“你叫什麽名字?怎麽稱呼你?”
“我叫阿裏沙,就這麽叫我就可以了。”
“你既然會做這小玩具,那麽會做計時器嗎?這需要更爲精細的加工手藝。”
“我知道原理,這個不難,如果給我工具和材料,我想我能做出來。”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白蔻說着,從自己包裏摸出幾兩碎銀遞給阿裏沙,“天水坊知道嗎?不知道就叫輛車送你去,明天早飯後,我要在晔國公府外面看到你,家丁問你找誰的時候,你說你找白蔻。”
“白蔻?你叫白蔻?好的,我記住了,我雖然不知道天水坊在哪裏,但我保證一定會準時到的。”
“很好,那我明天等着你,你若是不來也不要緊,這幾兩銀子的損失我還承受得起。”
“我不是騙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去。”阿裏沙攥緊手裏的碎銀,“你給的這些錢足夠我付清欠債,我不會讓你失望,我明天一定去。”
“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我等你,帶上你全部家當,我要好好看看你這發明家都做過哪些東西。”
“好好好!”
“還有,把自己收拾幹淨點,頭發紮起來,胡子的話,是宗教信仰不許刮嗎?”
阿裏沙摸摸自己的胡子,連連搖頭。
“不是不是,是窮。”
白蔻翻個白眼,“行了,總之明天你得幹幹淨淨地來見我。”
“好好,一定一定。”
阿裏沙笑逐顔開,他知道機會來了,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至于臉上的大胡子,去他的吧,自從從國内逃出來以後,那所謂的國教與他再無關系。
白蔻友好的向他擺擺手,兩人互緻了道别,在邊上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的顧昀拉着白蔻的手立刻走人。
“一個窮得連客棧都住不起的家夥,手藝到底可不可靠都不知道,你别急着給他好臉色。”
“不會啊,看那些玩具做得蠻精緻的。”
“反正你就是一眼相中了?”
“嗯,一見鍾情。”
“喂!”
白蔻扭臉一笑,“若真是人才,可就撿到寶了,我們正缺擅長精細和精密制作的匠人。”
“從那幾個玩具就能看出來他是這一行的人才?”
“當然。”
“你真的隻是看中他的手藝想試一試?”
“如果藏在大胡子後面的是張帥臉就更好了。”
顧昀頓時被一口氣哽在胸口,用力地握了一下白蔻的手,聽到她啊呀叫了一聲,又在她要用力掙開手時緊緊握住,拉着她往會合的坊門走,快到了才松開手,然後白蔻将世子手上的東西一起抱回去自己拿着。
馬車和侍衛們早就等在那裏,見他倆回來了連忙迎上來接下東西,兩人在車廂裏剛坐穩,馬車就出發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