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與清羽正在廚房外頭處理食材準備做午飯,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她擡頭一看,立刻就驚訝地站了起來,手上抓着的一塊五花肉随即掉了下去,噗通一聲落在了洗菜盆裏。
“……大舅?!”白蔻認不到親戚,白蕊卻是能認到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就噴湧了出來。
“蕊兒,傻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章華生上前拉着白蕊走開幾步,站在沒有積水的地方,用他粗糙的手掌擦去白蕊臉上的眼淚。
“你當年出這麽大的事,怎麽不來找我們,外公家養你母女兩個哪裏費什麽勁。”
“大舅,你不要哄我,當初白家出事,雖不株連,近親屬們卻依然受到連累,我那短命的男人曾經打聽過,外公家的生意少了很多,好些老主顧都不上門了,你們那時掙的錢也就勉強吃飯。若隻是求口飯吃,我一定帶着孩子去找你們,可是我的虹兒又是早産兒,醫藥不能斷,何必去給你們添麻煩,這樣的念頭我從來沒有想過。”
“所以你就一個人扛?你一個人帶着孩子,過着無窮無盡的日子,你想扛到幾時才算完?死了爲止?要不是蔻兒突然得了勢,名聲大噪起來,全京城都知道她就是白家唯一被沒入官婢的女孩子,你們姐妹團聚,你才總算過上了安生日子。”
章華生撫摸着白蕊的頭頂,四五十歲的漢子同樣聲音顫抖眼中帶淚。
“你祖父一脈所有人流放的流放,沒官的沒官,你是唯一的自由身,可你卻與我們斷了聯系,我們也找不到你,你這麽大的人了,難道就不替外公外婆想一想,你不見了他們有多傷心,若不是這場官司,你還想過多久才告訴我們你的下落?”
“我沒想過不與你們相認,我隻想等身體養得更好些,不要病蔫蔫的樣子,然後我一定會帶着孩子去看望你們,卻沒想到大舅你卻先找來了。”
“我不來行嗎?白蔻出名後,親戚們倒是都知道她的下落了,卻誰也不敢上門認親,免得讓晔國公和夫人生厭,影響她在府裏的地位。”章華生抓着衣袖擦拭眼睛,向白蔻招招手,等她走近,厚實的手掌在她頭頂上胡撸了一把。
“小丫頭還真是經常讓人大吃一驚,每過幾個月就有驚人消息傳到我們耳朵裏,今年冬狩你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風頭。”章華生揉着白蔻的腦袋,爽朗地笑了起來,“沾了你的光,家裏的生意從去年開始又好起來了,不光走掉的老主顧回來了,還來了很多新主顧。”
“大舅,這就叫否極泰來,人不可能永遠走黴運的。”白蔻一臉乖巧地眨眨眼睛。
“對對對,你說得對。”
白蔻咧嘴一笑,将手上的東西遞給白蕊。
“姐,你絕對想不到,外公家居然保管了一份你的陪嫁清單。”
“咦?!”
白蕊驚訝不已,連忙在圍裙上擦擦手,從信封裏抽出那沓紅紙,看清封面上的标題,新的眼淚又下來了。
“大舅,怎麽會多抄一個副本?我對這事怎麽沒有印象?”
“既然你都不知道有多一個副本的事,那我們自然更不知道爲什麽你娘沒告訴你,但當初之所以你爹娘執意要多抄一份,是因爲我們這邊的親戚們給了你不少添妝和添箱的禮物,你爹娘一樣沒留,都作爲你的嫁妝給你帶走,又爲了以後好還禮,所以才多抄了一個副本由我們保管。昨日官司宣判,要他們周家返還你的嫁妝,我們猜想你自己留存的副本可能已經遺失了,就趕緊把這份給你送來,可又不知道你的地址,隻好厚着臉皮去晔國公府先找蔻兒。”
“也是大舅運氣好,我才剛從外面巡完了生意回府,前腳進屋後腳收到你的名帖,趕緊又出來,要不然這麽冷的天大舅可得苦等一番。”白蔻笑嘻嘻地說道。
“大舅怎知判詞的内容?消息傳得這麽快?”白蕊好奇地問道。
“你這場官司說是打了三天,可是第一天隻是遞訴狀,但消息傳開了,我們吉陽坊跟東林坊挨着,他們消息靈通,我們自然就不慢,确認是你們姐妹倆團聚了,後面這兩天正經堂審,你們兩個表哥輪流去聽了一天,昨天判詞下來我們就知道這份清單派上用場了。”
白蕊這才了然地點點頭,白蔻卻是瞠目結舌,拽緊了章華生的衣袖。
“大舅剛才說東林坊與吉陽坊挨着的?”
“是啊,你沒去過那邊吧?兩坊就隔一條街,東林坊在街北,吉陽坊在街南,我們章家住的曲樟巷靠北門,過大街就是東林坊南門。”
“東林坊有什麽講究?小妹怎麽這麽緊張?”白蕊不解。
“東林坊是工部所屬的鐵匠作坊,生産官用和禦用品。”白蔻簡短地解釋了一下。
“沒錯,東林坊的居民跟周邊幾個坊互相通婚,我們章家祖上也是得了這個便利才有了現在的章記鐵鋪。”
“大舅對東林坊可還熟?”白蔻笑彎了眼睛。
“熟啊,你外婆和你舅媽的娘家都是東林坊。怎麽了?”
“聖人允我在東林坊定制一切所需的廚具。”
“咦?!!!當真?!!!”章華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白蕊也是驚訝得捂住了嘴。
“比黃金都真,還有文書爲憑呢,隻是我太忙,冬狩回來到現在我都騰不出空去一趟。”
“不要緊,不要緊,東林坊我們熟,一定給你約到最好的師傅,等約到了人,你再請假去一趟,就比你一個人在坊裏亂轉好得多。”
“那就有勞大舅幫忙了。”
“舉手之勞,你等我們消息就是。”
“謝謝大舅。”
白蔻正經八百地行禮道謝,擡頭看看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