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小兒媳婦手帕捂嘴痛哭,她知道自己的家保不住了,肯定要賣了房子來賠償白蕊,新房的錢就來自白蕊的嫁妝,當初怎麽吃下去的如今要翻倍地吐出來。
這位周家唯一的無辜者心裏升起恨意,恨夫家沒有一個好人,還不停地蒙騙她,給她灌輸白蕊不是好女人的印象,如今案發,不光連累他們這些大人,孩子們的前途隻怕也跟着搭了進去,還要飽受街坊鄰裏的恥笑,當年白蕊所經受的羞辱都會原樣地落在他們身上。
宣判完畢,李伯接了判詞,叩謝青天,府尹接着宣布退堂,師爺給了李伯一個暗示的眼神,李伯會意,拉着白蕊的手腕立刻離去。
直到出了衙門上了馬車,兩人坐定了,白蕊才終于有空問一問怎麽突然走得這麽快。
“府尹要辦正事了,我們不走還在那看熱鬧嗎?”
“哦。”白蕊緩緩點頭,明白府尹的正事是什麽,“周宏守和王辰安他倆會有多慘?”
“那不知道,不過現在他們兩家都已經圍起來了,衙役們在清點财産吧。”
“啊?這麽快?”
“不然你以爲上午那麽快就退堂休息呢?就是要擠出時間好在背後做事,要是在他們家查抄到大量不屬于他們官職俸祿享受的物品,罪名就更重了。”
“王辰安家有沒有我不知道,但在我被趕出周家前,周家的确日子過得不錯,畢竟大理寺七品評事,想要巴結他的人多如牛毛。”
“所以,你放心,等朝廷把周家财産清點完畢,你該得的賠償一文錢都不會少你的。”
“隻要我能拿回我的嫁妝,其餘的錢我倒是不在乎,我隻擔心時隔這幾年,周家還能不能找到我當初的嫁妝清單。”
“你這幾日也好好回憶一下當初都陪嫁了哪些東西,依他們還能拿你嫁妝買個新宅子來看,這筆錢肯定不少,盡可能地拿回來,别便宜他們。”
“嗯,謝謝李伯,我會的。”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天水坊去,衙門裏頭則是另一番景象,周家小兒媳婦死死抱住自己丈夫的腿不肯放開,被衙役們強行掰開手指擡到儀門外頭,然後再被門房扔到大街上,要她獨自回家,任憑她在趴在門外台階上聲嘶力竭地大呼冤枉,也沒人理會她,隻有圍觀民衆對她指指點點,還有混混痞子靠過來摸她的鞋子和腿,又吓得她尖叫,四處躲避,惹得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陣的哄笑。
當中不少人渾水摸魚,等這小兒媳婦終于逃出人牆時,她身上已經狼狽不堪,頭發淩亂,滿頭首飾一個都不見了,連耳環都沒有了,胸脯上多了一隻油乎乎的手印,也不知道是誰吃了油餅沒擦手在她胸上摸了一把。
好在除了損失一身首飾以外,衣裳倒還整齊,又羞又驚又怒的婦人在街上徘徊了一陣子,想起家中的孩子們,這才恢複了一些神智,攔了一輛馬車,哭哭啼啼地先回家去。
被留在公堂上的周家父子三人和王辰安,一個個都如喪考妣的模樣,身子搖搖晃晃都站不穩,衙役們剝去他們四人的外衣,将他們帶去監牢暫時關押。
他們自己家裏也已經如李伯所說,衙役們守住了所有出入的大門小門,家眷們都被關在了一個屋子裏看管起來,其餘房間裏抄檢出來的值錢物都扔在大院子裏,在王辰安的家裏還發現了藏錢的密室,搜到好幾箱的現銀。
王辰安的小妾和兒媳婦們被單獨關押當場審問口供,女人們過慣了不缺錢的好日子,經不住衙役們的吓唬,哭哭啼啼地什麽都說了。
小妾管着這些黑賬,她見衙役不問男人,隻問女眷,就知道編不了瞎話,擺明了官府早就知道自家真實情況,爲了免于皮肉受苦,于是老老實實什麽都說了,還供認了藏黑賬本的地方,這重要的證據立刻封箱打包帶回迎天府衙。
男牢中的王辰安得知小妾供認了自己,知道什麽都晚了,面如死灰地坐在監牢一角,一言不發,等到稍晚些時候,獄卒例行巡牢,才發現王辰安用褲腰帶綁在牢門的欄杆上,上吊了。
牢裏連忙施救,忙成一團,隔壁牢的周家父子見這情形,吓得瑟瑟發抖,周家小兒子跪在地上以頭撞地,磕得滿臉血,連聲嚎叫,大喊冤枉,不停地喊着以前家中欺淩二嫂不關他事他沒有做過都是爹娘和長兄長嫂容不下二嫂,如此的内容不停地反複大喊大叫。
他喊得聲嘶力竭嗓音嘶啞,卻無人理會他,府尹的注意力也都在王辰安身上,他若在牢裏自殺死了府尹要擔責。
好在府尹今天運氣不錯,昏迷不醒的王辰安還是成功地被大夫救了回來,也是幸好他勒住自己脖子的時間不長,又趕上獄卒巡牢及時發現,最終沒有死成。
府尹一肚子火氣,吩咐把王辰安關小牢,那小牢裏除了地面鋪着稻草以外,連個床都沒有,要睡隻能睡在稻草堆上,高高的氣窗上裝的是鐵絲網,就算有功夫跳上去扒住窗台,也鑽不出去,更挂不住繩子,牢門雖然沒變化,可外面随時有兩個看守,一動不動地看着王辰安,不會再給他半點自殺的機會。
王辰安被灌了一肚子的藥,昏昏沉沉地躺在小牢的地上,陰暗的光線下外面的看守看不清他的臉,隻以爲他藥力發作已經睡着,就在将睡未睡的時刻,王辰安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怎舍得死呢,不過是場苦肉計罷了,不然的話,這衙門裏有的是能讓他死的人,現在他被移到這小牢裏,任何人要殺了他再僞裝自殺都不容易了,隻要他真的咽了氣,馬上就會引出新的案子。
上頭那位真正的幕後指使怎麽可能一而再地自找麻煩。
王辰安笃定自己死不了,這一夜他睡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