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伯一在衙門外面露面,門口的衙役們馬上熱情地抱拳行禮問安,李老伯走上台階,猶如看待晚輩一般與他們寒暄了幾句,接着就往其中一人的手心裏塞了塊碎銀,讓他們機靈點候着,等大人準備升堂時,出來吆喝一聲。
“李伯這是要告狀?”衙門望了望站在台階下面的白蕊,雖然不認得她,但之前都看到她與老人家說話來着。
“是啊,接了個狀子。”
“能請動您來打這官司,這得是多大的冤情啊。”
“可不是嘛,底下站着的那人是個寡婦,就帶一個獨養女兒,一對絕戶母女,居然有人不肯放過,要把娘倆往死路上逼,你們說說,這是正常人幹得出來的事?”
“啧啧,可憐人呐,難怪您老人家出手幫忙呢。”
“哎呀呀,看上去是個柔弱女子,又年輕,難爲她有這勇氣。”
“就是這樣說啊,她一個女人進這地方告狀,已經是莫大的勇氣,我就欣賞這一點,她都豁出去了,我有什麽理由不盡力相幫呢。”
“李伯就是仁義,我們做晚輩的在您面前都該汗顔。”
“有日子沒見,這張嘴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李老伯哈哈大笑地拍拍年輕人,“你們幫我留意着,我帶人去附近茶樓坐着,聽見動靜就過來。”
“李伯放心,等大人升堂理事,一定讓您第一個進去。”
李老伯呵呵笑了兩聲,轉身下了台階,招呼白蕊去附近茶樓歇腳,等着這邊的府尹大人下早朝回官署理事
添了第二道水的時候,街上終于傳來了鳴鑼開道的聲音,大人回衙。
白蕊有些激動地就要結賬,李老伯攔住她,兩人繼續歇着,他熟知衙門慣例和規矩,大人才下朝回來,還得收拾一番才會升堂理事,等裏面傳出動靜,他們這邊再過去正好,衙役們會把他們排第一個,到時狀紙一遞,又要給京城百姓增添新的談資。
兩人喝完這第二壺茶水,李老伯看到了衙門口的衙役向茶樓方向打的手勢暗号,這才喚人結賬,下樓過去,擊過鳴冤鼓後,在衙役的引領下,繞過儀門,徑直往公堂上走。
李老伯就是迎天府出去的老人,就連現任府尹都還記得他,底下一衆皂隸好奇地打量着一進大堂就跪拜的女原告,而李老伯則從懷中掏出厚厚一卷狀紙,呈堂鳴冤。
府尹大人從衙役手中接下狀紙,一邊慢慢展開一邊閱讀,開頭幾行字就點明主題,白蕊狀告大理寺評事周宏守一家買通他人光天化日之下到天水坊強搶民女逼迫嫁人,而在後面的内容中,也寫明了白蕊曾經是周家的二兒媳,同時她還是白蔻的胞姐,以及晔國公府的世子顧昀的長約雇工。
一看又跟晔國公府有關,府尹大人馬上想起去年的那樁案子,最終結果是顧三太爺丢官去職,因爲找不到失蹤長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虐待妻女又是事實,因此那長子最終被判了幾年流刑,去礦上做苦役去了,誰知道有沒有命服完刑期。
狀紙上的内容寫得很詳細,李老伯在與白蕊碰面的時候,她說了很多隻有她知道的細節,李老伯挑了一些有用的都寫在了狀紙裏,包括她投奔白蔻并最終定居在天水坊的過程,使得整篇内容每一個字都是血淚控訴,府尹大人還沒看完就已經心生同情。
“周宏守身爲大理寺評事,掌的就是審理案情,他熟知律法,竟然知法犯法,枉爲他身爲朝廷命官多年!”府尹看完狀紙,氣憤地一拍桌子。
“懇請大人爲民婦作主,替民婦申冤。”白蕊眼中帶淚,端端正正伏地叩頭。
“念在你孤兒寡婦的份上,民告官的那幾十闆子暫且記下,等官司打完,你若敗訴再一并還上。”
“謝大人。”白蕊伏地再叩首。
“來人,去大理寺傳評事周宏守。”府尹向堂下扔下一支綠頭簽,馬上就有兩名皂隸出來撿走簽牌出門辦差。
府尹大人接着又讓人把白蕊送去後宅,交由夫人招待幾杯茶水,等皂隸從大理寺傳人回來得需要些時間,并趁此機會宣布退堂,叫上他現在的刑名師爺和李老伯一起,三人到議事辦公的二堂合議案情。
“老李啊,你這嘴可真夠嚴實的,一點都不給我們先透透風,我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府尹笑着搖頭,并不是生氣。
“大人誤會了,是我們真不敢,而不是故意讓大人吃驚。”李老伯笑呵呵地拱拱手。
“不過也是,衙門裏面嘴巴嚴的人數得出來,底下的皂隸雜役的嘴跟篩子似的都是洞,萬一走漏消息讓周宏守一家有了防備,這官司就有得打了。”
“原告這邊正是如此考慮,所以才希望能趕在年假前将這案子結束。”
“看狀紙上所寫倒是事實清楚證據确鑿,應該不會拖延太久。”
“那就有勞明日大人二審,原告帶證人過來。”
“可以,就這麽步步緊逼,讓他們沒有準備的時間,看看被逼急了會不會再招出别的人來。狀紙上寫是被告要逼迫原告改嫁,不知道有沒有查知那個想做新郎的是誰?”
“有晔國公府的支援,幕後指使自然是查到了,隻是不好寫在這張狀紙裏,得想辦法逼周宏守和他家人在公堂上自己說出來。”
“你先說說那人是誰?我這衙門治得了他嗎?”
“府尹大人堂堂正三品大員,自然是治得了區區一個吏部郎中王辰安了。”
“一個吏部郎中要娶一個寡婦?”坐在一旁的刑名師爺有幾分詫異,“沖白蔻去的吧?那小姑娘這些天可是風頭正勁,天天都有人說她的事。”
“沒錯,那個王辰安打的就是這主意,他的元配發妻都去世好幾年了,身邊隻有個小妾照顧起居。冬狩那幾天,白蔻在龍帳中惹得聖人暴怒卻毫發無損,照樣每日入帳侍茶,說白蔻身負聖恩一點不誇張吧?這王辰安年紀都這麽大了,總要做些養老的準備,娶了白蕊不就是白蔻的姐夫了麽,白業宏留在京城的子孫隻有這對姐妹了,好不容易團聚,姐姐受如此欺負,做妹妹的豈會善罷甘休?白蔻那可是敢殺人的性子。”
李老伯以手比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