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珠就在廳堂裏坐着，一邊在紙上整理好九月中旬數日的菜單，一邊等着幹活時間的到來，聽到院門嘎啦一響，擡頭發問。
“誰呀？”
“是我，白蔻，曾管事。”
白蔻合上院門，笑眯眯地出現在廳堂外面。
“快進來，快進來，我這正安排菜單呢，你也幫我出出主意。”
“曾管事的菜單還要我來幫忙？說笑話呢吧。”
白蔻一邊笑，一邊跨進屋裏，拉開椅子在曾珠手邊坐下。
“自從你當上監督，就沒再見過你寫日常菜單，既然你今天到這來了，可由不得你再逃了。”
曾珠擱下筆，把已經寫好的菜單推給白蔻。
白蔻拿起來看了看，不出新主意，隻是把菜單上現有的菜重新排過順序，兼顧到每一位主子們的口味，曾珠邊看邊樂，拿筆做下記号，回頭等有空了再謄抄一遍。
“哎呀，不愧是白監督，實在是佩服佩服。”
白蔻抿嘴微笑，看上去腼腆乖巧。
曾珠把紙筆拿進卧室放好，給白蔻端來熱茶和點心。
“這麽早過來找我，看到了昨天遞去的紙條了吧？”
“是的，一看就是曾管事的筆迹，這不就趕緊過來了。”
“昨天你不在，所以不知道，她們四人把跟你的關系誇上了天，别人聽得津津有味，我卻覺得好像有問題。”
“是有問題，我和她們的關系，你往相反的方向去想就夠了，她們有多誇，實際情況就有多糟。”
“她們誇你上了天，實際上你在泥地裏？”
“差不多吧。”
曾珠的臉色變得有些僵硬，端起茶杯擱在嘴邊又不喝，呆了一會兒後好像想通了，放下茶杯望着白蔻的眼睛開口說道。
“二夫人找人給我通過氣了，讓我好好調教她們一些學坊裏沒有的新菜，将來跟小姐們出門不至于丢人現眼。”
“其實話裏意思就是我曾經做過的拿手菜，對不對？”
“我是二夫人的陪嫁，我到死都是她的人，我不能背叛她。”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爲難你的意思，隻是要你記得一條規矩，各房仆傭不得兼任公中差事。你和溫谷山，其實都是破例讓你們參加升等比試，他已經因爲健康原因被趕走了，那麽你想繼續拿總管的月例，還是拿普通廚娘的？”
沒有料到白蔻會講得這麽直接，曾珠面色一白，深吸了一口涼氣，再次沉默不語。
“白蔻，你和那四人的關系真的惡劣到如此地步？”
“有她們就沒我，就這麽簡單。二夫人要是從别的坊買人，或者買我别的師姐妹，她要你傳授我的拿手菜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她們四人絕對不行。”
“那就直接回禀二夫人，說明你和她們的關系呀！”
“那我不是傻麽？二夫人要是以換人爲條件，點明了要我的私房菜譜呢？我給是不給？倘若最終鬧得夫人們之間心生隔閡，最後還不是我倒黴？！”
“白蔻，實話說，二夫人買廚娘就是日後想給二位小姐做陪嫁，三小姐的婚事到現在都沒有着落，二夫人頭發都急白了。”
“府裏守孝整三年，二位小姐都不曾磨練廚藝，現在她們急得火上房，怪我不配合咯？”
“白蔻，我不是這個意思！”
“府裏的規矩就是如此，各房仆傭不得兼任公中差事，你自己考慮清楚要怎麽辦。東廚房屬于公中，我現在也仍是公中的人，所以我樂意把私房菜譜拿出來跟大家分享。但是，道理擺出來，二夫人買的人，是二房的私仆，對我來說是外人，我憑什麽要把我安身立命的資本教給外人？”
“二夫人隻是希望女兒們能找個好婆家，她沒有惡意的。”
“難道她們不會買幾本菜譜，讓她們的廚娘們一道道菜練熟來？既然東廚房要代爲調教新人，就把小竈間借給她們好了，記得叫她們用完了收拾幹淨，别惹我發火把她們踢出去。”
“我知道了，我會向二夫人建議的。”
曾珠當然不想就此失去管事的身份和總管的月例，又不能在得知了往事真相之後還要逼着白蔻向二夫人妥協，唯一能做的隻有勸說二夫人不要死盯着白蔻，真的不如自己買幾本菜譜練熟做法，小姐們背熟了菜譜叫丫頭們做才是常事，像童明俐和葉君婷那樣自己會動手的極爲少見。
“我過來就是爲這件事，曾管事，我本意不想讓你爲難，畢竟我現在不是天天到東廚房來，你偷偷傳授别人菜譜我也管不着你，但她們四個人絕對觸及我的底線，我若是在這裏讓步，我對不起我那些年在她們手下吃的苦！”
“你别急，我來想個折中的法子，一定有辦法兩邊平衡的。”
“那我就不打擾曾管事了，我去找豆豆談談，聽說她們昨天受到騷擾了。”
“她們四人的确對豆豆她們很感興趣，想來應該是有人背後提醒過了。”
白蔻微微點點頭，起身告辭走了。
三等廚娘的小院裏，秀蘭和錢嫂子都不在，她倆早幾天就請了今天的假，結伴上街去了，魯豆豆她們三個女孩子洗完了各自的衣服，坐在院裏喝水聊天曬太陽，聽到有人敲院門的聲音，宛秋起身去應門，很開心地将白蔻迎了進來。
“咦，白管事大駕光臨，我們正聊起你呢，快坐快坐。”
魯豆豆笑眯眯地站起身，回自己屋裏拿了個幹淨茶杯出來，給白蔻倒了杯水，紅素則去搬了個杌子來。
“我今天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白蔻接過茶杯，一屁股坐下。
“是因爲二夫人的新廚娘的事嗎？她們昨天主動找我們說話來着，可熱情了。”宛秋爽快地說道。
“她們的話随便聽一聽就好，她們也就吹牛厲害，廚藝水平不怎麽樣的。”
“呃，有問題？”三個女孩面面相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那四個人，誰是師姐誰是師妹，你們都弄清楚了吧？”
白蔻飲了一口水，把杯子拿在手上，目光在她們三人臉上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