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妮痛快狂奔,隻在路口拐彎時才略略減速,到了下一條長街上加速,就這麽着一路跑回到了天水坊所在的長街,猶如沖刺一般的速度沖進了天水坊的坊門,坊内人流依然熙熙攘攘,做夜晚生意的樓堂館所都挂起燈籠吆喝開張,宵禁并不禁止坊内的夜生活,商家有生意朝廷有稅收。
顧昀拉了拉缰繩,棗妮緩慢減速,靈巧地避開街上行人,過十字路口拐彎進入西北角,從民宅間的小巷裏穿行,最終到了國公府側門外,在家丁的幫助下兩人安全下馬,步入八步巷,馬匹由家丁牽去馬廄。
回程其實是顧昀控馬,白蔻隻需身體放松好好坐着,所以就沒上午那麽慘,兩條腿還是屬于她自己的,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回了鍾鳴院。
侍衛們先到家,傳了話到鍾鳴院叫丫頭們做好準備,顧昀和白蔻一進院門就立刻被分頭扶走,素嬸闩了門就跟去照顧白蔻,其他丫頭侍候少爺。
大夫人自然也得了信兒,聽聞兒子到家了趕緊過來看望,見他确實不必着急看大夫才放下心來,叮囑兒子多飲茶多休息。
顧昀屏退丫頭,與母親在卧室裏單獨談話,将今日白蔻與葉君婷的丫頭之間發生的不愉快講了一遍,大夫人聽完就眉頭深鎖。
“葉君婷外号完美小姐,她手下丫頭說話不饒人這早有耳聞,你大姐的家信裏也幾次提到,跟白蔻吵架算她們倒黴,等她到了家還不知道會怎麽跟你大姐鬧呢。”
“她們還以爲白蔻是黃彬的丫頭呢,今天鬧不起來,要鬧也要等初九那天,吃過席了,見到人了,回家再鬧。就怕她們沒膽子把丫頭說的話原樣學一遍。”
“懶理她們呢,反正我們不是要高攀他們的人家。”
“咦?”
“你大姐家信裏早就說了,想讓葉君婷嫁皇室宗親,她那清高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隻有不走權力道路的宗室才看得上,我們作爲開國公侯,軍功起家,終究還是走實權路子的,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那娘親當初還把大姐嫁過去。”
“還不是看在你大姐夫會疼人的份上,要不然我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呢,你大姐也沒讓人失望,成親這麽些年,夫妻恩愛,持家得當,人人都誇,家裏已是她一人作主,葉君婷在她手上翻不出花來。”
“那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不然還想怎樣?真鬧成政治風波?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後娘娘和太子可沒得罪你。”
“行,聽娘的,就這麽着了。”
“你記得叮囑好白蔻,丫頭們之間有口角不奇怪,可千萬千萬不能動手打人,尤其她拳頭又重,那些嬌滴滴的大丫頭可經不住她一擊。”
“娘放心,一早就叮囑過了,白蔻有分寸的,不然她當時就一巴掌過去了。”
“行了,不跟你廢話了,你爹差不多也快到家了,我先過去了,你好好休息。”
“娘慢走。”
顧昀扶着母親出門送到廊下,目送龐媽媽挽着夫人走遠。
大夫人回到己誠堂,正好國公爺也剛進門,夫人揮退丫頭親自給丈夫更衣洗手淨面,順便把兒子剛剛說的那事就這麽告訴了丈夫。
國公爺聽在耳裏,心中有數,不過眼下更關心兒子又被人下藥的事,決定明天跟迎天府尹打個招呼,把那幫人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背後操縱賭球,年底農閑時節是民間馬球賽最熱鬧的時候,相應地就出現了五花八門的各種賭局,如今居然膽大包天地坑到公子哥兒頭上來了。
白蔻在卧室裏被素嬸從頭到腳好好地料理了一番,與馬鞍按摩的大腿内側做了熱敷上了藥,又休息了一會兒後換了裙子出去。
顧昀收拾停當,橫坐在卧室外間的羅漢榻上,穿着家常衣裳,腳伸在榻幾下面,腿上搭着柔軟的羊毛毯,一邊喝茶,一邊聽美輪禀報今日家中家務事。
少爺不在家,鍾鳴院裏能有什麽家務事,不過倒是有兩件别處的事情。
第一件是區家人來信告之正在三太爺家連夜收拾整理區雙蓉的嫁妝,一弄好就全送過來,作爲母親的遺産已經都劃到顧繪名下了。
“繪小姐真是夠可憐的,母親失蹤,父親坐牢。”美輪感慨道。
顧昀淡淡地點頭表示贊同,事到如今,區雙蓉的下落是打死都不能說的秘密。
“另一件呢?”
“另一件跟白管事有關。”
“什麽?”
“下午己誠堂的丫頭去東廚房拿點心,帶了紙條過來轉交白管事,婢子不小心看到了一眼,二夫人昨天買了四個廚娘,今天送到東廚房和大家見面,說是與白管事是同門師姐妹。”
“紙條呢?拿來我看看。”
美輪連忙從腰間摸出紙條展平遞給少爺。
紙條上簡單地寫了二夫人送來新廚娘的事,附有四個人名,楊金英、楊翠英、關秀梅、鄧金香。
白蔻就在這時候踏進門來。
“世子感覺好些了沒?有胃口用晚餐嗎?廚房該做晚飯了。”
“不想吃。”
顧昀擡起頭,用眼神示意美輪帶其他人下去,并把門關上,然後他沖着白蔻抖抖手裏的紙條。
白蔻一頭霧水地走上前去,才剛接過紙條,卻沒防備到顧昀那隻手馬上移到了她腰上,巧勁兒一帶,白蔻就跌坐在了榻上,整個人被圈在了顧昀的手臂之間。
“世子?”
“頭暈。”顧昀靠在白蔻肩胛骨上,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白蔻面朝房門正坐着,顧昀的左手從她左腰伸出搭在她右腰側,所以白蔻完全看不到這少爺的表情。
“要婢子喊人請大夫嗎?現在去請闵太醫大概正好能趕在關坊門前進來。”
“不要。”
“那去街上醫館請一個?”
“不要。”
“您不是頭暈麽?”
“現在不暈了。”
顧昀迅速擡頭,又把下巴擱在白蔻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