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妍！”
“趙老師！”
地面的十幾個鄰居，隻有眼睜睜地看着趙妍一點點下落，惋惜間，又把期盼的目光放在了她正下方的王剛身上，他們希望這個中學生能拯救趙妍年輕的生命。
可……
太遲了。
真的太遲了。
他們也知道，既然這三床被子全部攤開在地面，也根本無濟于事，棉被的厚度顯然無法承受這等高度，而且，那個下面發呆的中學生，僅僅是個小孩子，趙妍的落點恰恰在他頭上，連自身都難保，怎麽可能救人呢？
衆人全都放棄了希望。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面對那高高墜下的身軀，面對那一齊滑落的碎石，面對那飛速而至的死亡，這個中學生竟然一躲也不躲。
趙老師被王剛的舉動弄得一呆，下意識大呼一聲：“小同學！快躲開啊！”衆鄰居也不明白王剛在想着什麽，難道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吓傻了？
氣氛一下子緊張到了極點。
四米……
三米……
就在衆人駭然的視線下，王剛用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将剛剛接在手裏的棉被抖了開來，他抓住被子的兩角高舉雙手，刷，被體就這麽在空中滑落到了布滿碎渣的地面。
而後，王剛迅即邁出右腳，死死踩住垂在地上的被角，雙手再次向上用力，讓迎着趙妍落點的被面位置緊繃起來！
左手，右手，右腳，三點支撐下，被身立刻與地面斜成四十五度角！
趙老師還在大喊着：“那樣不行的！快躲開！”
看着王剛的動作，衆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要稍稍有些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這樣做，根本是自尋死路，非但救不了趙妍，反而會把他自己的命搭上！
這個小孩……瘋了麽？
但……
王剛又何嘗不知道？
可他沒有辦法了，真的……沒有辦法了！
兩米……
一米……
留給他的時間太緊了，王剛還未來得及擺好姿勢，讓被面正對準她的時候，宛如千金的重量已然狠狠壓了下來！
呼！
在被面偏右一些的位置上，趙妍的左臂與左肋便和被面的綠色綢緞接觸而上！
衆人均是屏住了呼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們。
“啊！”王剛臉色痛苦地慘叫了一聲。
他本是幻想着借用斜斜的角度将這份重量化解，讓趙妍的身體直接順着被面滑到地上，以将傷害降低到最小。
然而，王剛太高估自己了，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那一瞬間的沖擊力根本不是他手臂力量可以支撐的，趙妍連一絲角度都未改變，垂直而落！
碰！
棉被脫手！
趙妍橫着身體死死砸在了王剛身上，甚至，左胯骨竟活生生埋進了王剛的腹部！
噗！
腸胃在沖擊下，倒流出一口酸水，王剛一吐，與趙妍一起應聲倒地！
氣氛驟然停滞，兩秒後，呼啦一聲，衆鄰居飛快圍了過來。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哎呀！别問了！先叫救護車吧！”
“對對！打120！”
怕樓上還有碎石掉落，兩個較壯的男子趕忙将昏迷的王剛與雙目緊閉的趙妍擡到了旁邊。
趙老師此時也被兒子攙扶着下了樓，略微顫抖地看了看一動不動的兩人，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老伴有些哽咽，根本不敢看向兩人。
他們不知道王剛與趙妍是否生還。
……
王剛雖然身體素質好，，也感覺腹部一陣痙攣似的抽痛，豆大的汗珠自腦門滾滾而落，連呻吟聲都無法發出。
除了腹部，腰部右端也陣陣火辣。
記得幾秒鍾前倒地的瞬間，後腰處似乎軟綿綿的，大概是趙老師兒子丢下的尚未攤開的棉被頂住了自己，幸好如此，不然若是直直砸在地面，後果不堪設想。
可，饒是這般，那條疊起的被子也沒有完全接住王剛，他撐着趙妍落地後，便順被子滑到了地上，這才導緻腰部右端受傷。
嗯，大腦尚能思考，自己似乎沒死。
“醒了！小夥子醒了！”
“那姑娘也醒了！太好了！兩人都沒事！”
包圍住兩人的鄰居們爆發出陣陣呼聲，緊接着，不知是誰帶的頭，掌聲漸漸響了起來！
劉老師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他看着緊捂住腹部的王剛，“小同學，好樣的！好樣的啊！”他老伴也跟一旁不住點頭：“這回多虧了你啊！不然悅言……”
已和王剛分離的趙妍半靠在牆壁，腦子迷迷糊糊的，墜落之時，她就已經失去了思考，此刻，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動了動身體，雖然四肢稍有疼痛，可卻活動自如，沒什麽大礙。趙妍不由奇怪地張開眼睛……
耳邊，傳來鄰居們稱贊的話語，趙妍眨了眨眼睛，這時才明白，自己被王剛救了。
看着躺在不遠處神色掙紮的王剛，趙妍心中一酸，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剛要開口問他，可王剛卻率先說話了。
明顯連睜眼都很是費力的王剛，醒來以後根本沒有先觀察自己的傷勢，而是用盡力氣擡起頭，看着趙妍：“您……咳……沒……沒事……吧？”
聲音斷斷續續，全無底氣。
趙妍呆住了，張了張口，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自成年以後，趙妍便很少有情緒上的波動了，氣憤、傷心、歡快、興奮，這些情緒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她甚至一直以爲，既然面對死亡，自己也可淡淡一笑，不帶有一絲恐懼地安然離去……
死對她來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現在，趙妍才霍然發現，自己把所有人都騙了，是的，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其實……
趙妍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看着王剛那擔憂的目光，看着頭頂那朦朦的夜空，兩行清淚……已是悄然而下。
趙妍哭了。
自老公死後以後，第一次哭了。
或許是鄰居在之前便已打過120，或許是消防隊聯系的救護車，在趙妍墜樓兩分鍾後，消防車與救護車同時到達了。“我是小傷，不用去醫院的。”
氣喘籲籲的王剛強撐着身體慢慢站直了起來，緩了一會兒，臉上稍稍有了些血色，扭着胳臂瞅了瞅右肘的擦傷，王剛搖頭拒絕了随行大夫的提議。
趙妍不動聲色下，抹去眼角的淚滴，神色迅即恢複的往日的色彩，毫發無損的她慢慢走去王剛身邊，闆着臉輕聲道：“去檢查檢查吧，走，我跟你一塊去。”說着，就挽住了王剛的手臂，想扶着他上救護車。
然而王剛卻是臉上一燙，瞥了眼右臂，“不用了，您看，我真一點兒事都沒有。”王剛故作随意地動了動身體。
這麽會兒時間，胃部的痙攣已然恢複，唯有右臂和腰部隐隐作痛，王剛估摸也不是什麽大傷，這才不想去醫院的。
又來到趙老師家裏
“随便坐，我去給你找東西消毒包紮。”
兩室一廳一衛，标準的格局。王剛在客廳吊燈下的實木椅子上忐忑地坐了下，旋即四下觀察起她家。
這裏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嚴肅。
棕褐色的桌椅，黑白相間的家具，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家的書櫃竟然有四個之多。客廳角落一個，南邊被當做書房的卧室兩個，趙妍的閨房還有一個。
書櫃裏擺放的大都是資料書籍，沉重而古闆，根本不是王剛這個看了十幾年小說的家夥瞧得進去的。
他唯一感覺好奇的是書房正中的一個畫闆，上面夾着張趙妍的自畫像素描，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