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一更————————
轟隆隆……遙遠的天邊,傳來一陣悶雷聲,天色突然間陰暗了下來。狂風挾着砂石呼嘯而來,從深深的溝壑間穿過,發出凄厲悲凄的嗚咽聲,丘陵間的細沙碎石被刮得嘩啦啦直響。
跑在最前邊兒的李援勇突然停下步子,扭頭喊道:“保國哥,滿屯哥,要下雨了吧?”
“沒事兒沒事兒,沖上去,革命戰士還會在乎這點兒艱險麽?想想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路上……”劉滿屯興奮的喊叫着,他好像巴不得老天爺趕緊下大雨,也好讓他們能夠深切的體會下在狂風暴雨中戰鬥的感受。
趙保國也激動的直喊叫:“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不要慌,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考驗我們的時候,沖啊!”
李援勇深以爲然,内心裏對兩個哥哥無限崇拜,覺得自己确實有必要回去再好好學習下毛主席語錄了,聽倆哥哥信手拈來的話,真是讓人佩服。他決定要堅決的貫徹執行,不顧狂風裹夾着砂石打在臉上的生疼,揮着柴刀向丘陵上沖去。
剛登到半山腰上,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打的幹燥的丘陵上塵土飛揚,頃刻間便被鋪天蓋地的雨點砸落下去,路面上濕透了。
三個人馬上就被淋成了落湯雞,不過這并不能阻止他們的步伐,三個人依然鬥志昂揚的向上走着,隻是比之前稍微慢了些而已。
劉滿屯走着走着,心裏就泛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他馬上緊張起來。這種感覺太熟悉不過了,隻是有些遙遠,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覺了。是的,對于劉滿屯來說,這種感覺在小時候,或者說在六三年以前,他曾經多次的有過,而自從六三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出現過這樣的感覺了。
在這種感覺突然出現在了心頭的時候,劉滿屯忘卻了一切激進的思想,忘卻了紅色革命,他完全相信這種感覺會帶來的危機,他知道,危險馬上就要來到了。
然而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毫無任何感覺,他們倆依然在不停的向上走着,短短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臉上不停的往下流着雨水;衣服也濕透了,緊緊的貼在了身上,皺巴巴的,泛着亮光。
“小心!”劉滿屯突然大喊一聲。
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同時一怔,停下腳步看着劉滿屯,他們發現劉滿屯的臉色出奇的嚴肅,好像要去辦什麽大事兒了似的。劉滿屯急走幾步沖到前面,把手裏的鐵鍬遞給李援勇,說道:“拿着,跟在我後面。”
說完,劉滿屯緊緊攥着柴刀向丘陵上面走去,他走的不快,小心翼翼的,眼睛不時的向四處張望着。
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不知道到底怎麽了,可看着劉滿屯的樣子,倆人也沒問什麽,隻是跟在劉滿屯的後面向上走着。趙保國了解劉滿屯,他想到了以前的許多事情,難道……滿屯發現什麽了?趙保國不由得攥緊了柴刀,他覺得渾身有些冷。
原本呼嘯的狂風停了,唯有大雨越下越大,雨水彙集成一股股細小的溪流,和密集的雨點一起不斷的沖刷着丘陵上的砂石。羊腸小道兩旁,雨水沖刷去層層細沙和碎石,不時的露出根根白骨和駭人的頭骨,骷髅散碎在砂石間,任憑雨水洗去覆蓋已久的蒙塵,露出它們的蒼涼和悲苦。
越往上走,枯骨越多,粗略的算下,估摸着這些散碎的枯骨,怎麽着也得是三四十個死人的骨頭。
李援勇有些害怕了,他顫抖着一邊兒走着一邊兒對前面還在不停走着的劉滿屯說道:“滿屯哥,這兒咋這麽多人骨頭啊?”
“少廢話,害怕了吧?不讓你來偏要跟來!”趙保國在後面有些不滿的訓斥道。他心裏也泛着嘀咕,心想這些散碎的枯骨待會兒會不會重新組合到一起,向他們三人發動進攻?六零年冬天他和劉滿屯來的時候,那幾十具幹硬的死屍機械般的爬動着追逐着他們倆的那一幕,再次出現在趙保國的腦海當中。
劉滿屯一腳将擋在路中間的一個人頭骨踢下了丘陵,頭骨順着被雨水打濕了的砂石向丘陵下方滾去,發出咔咔的碰撞聲。趙保國和李援勇看着那頭骨向下滾落,還未到底,便已經撞的四分五裂,片片裂開的灰白色的骨片飛濺在雨幕中,掉落下去,消失的視線當中。回過頭再看劉滿屯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土地廟前的開闊地了。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趕緊跟了上去。
開闊的地面上凸凹不平,雨水在這裏彙集成了許多小小的水坑,雨點擊打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圈兒小小的波紋。
土地廟的青磚青瓦被雨水沖刷的幹幹淨淨,瓦頂上夾縫裏生長的一些弱小的綠草被雨點擊打的倒伏在瓦片上,奄奄一息;廟牆根兒下,一些脆弱的雜草依靠着牆壁,吃力的支撐着身體不至于倒下。它們平時很需要水,可并不希望突然間降下這麽多的雨水來。
雨水順着瓦檐從廟頂上流下來,形成一條條毫不間斷的水線,嘩啦啦的聲音與嘩嘩的雨聲融在一起;破爛的窗戶和半掩着的廟門裏面,黑乎乎的,看不到裏面的任何東西。
三個人站在瓢潑的大雨中,愣愣的出神兒。直到這個時候,劉滿屯和趙保國倆人才後悔沒有多帶些紅衛兵戰友來,看着這破爛不堪的廟宇,再看看拎來的那一把鐵鍬,别說砸爛這座廟宇,就是拆除它,都是件極其艱難的事情。
“滿屯哥,咱們現在幹啥?”李援勇拉了拉劉滿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道。
“砸,砸了它!”趙保國挺身而出,從李援勇手裏奪過鐵鍬就要前沖。
劉滿屯一把抓住趙保國手裏的鐵鍬,說道:“還砸個屁啊,先進廟裏避雨去,等雨停了再說。”說完,一手拉扯着李援勇跑到廟門口,一腳将廟門踹開,倆人鑽了進去。
“哎……”趙保國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一咬牙一跺腳,快步竄到了土地廟内。
土地廟因爲年久失修的緣故吧,廟頂有些漏水,外面下着瓢潑的大雨,廟内就嘀嗒着小雨。黑色的泥土地面上,嘀嗒出幾處小水坑來,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破舊的供桌上積滿了厚厚的一層塵土,擺放着兩個盤子和一隻碗,碗裏面髒兮兮的,留着兩塊兒幹的發黑的骨頭,兩個盤子上面沒有任何食物,隻有幾粒黑色的老鼠屎。看來裏面原本是有供物的,隻是便宜了這裏的老鼠。
天陰沉的像是快要天黑了似的,廟内的光線更是差的很,有點兒陰森森的感覺。
趙保國摘下來綠軍帽想放在供桌上,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攥在了手裏,他嫌桌子上髒。他又把上衣脫下來,在手裏使勁兒的擰了擰,一串串兒水珠就從扭緊了的衣服中滲出來滴落在潮濕的地面上。
李援勇挎着書包,四下裏看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幹點兒什麽。
“等雨停了之後,咱們把廟燒了。”劉滿屯上到神台上,手裏的柴刀在土地神的泥像頭上磕打着,“這要是拆的話,憑咱們仨得拆到下個月了。”
“帶火柴了麽?”趙保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這兒的火柴濕透了。”
劉滿屯怔了下,苦笑道:“我忘了帶。”
“我有。”李援勇從書包裏摸出一個罐頭瓶子,擰開瓶蓋兒,從裏面掏出一盒兒火柴。
劉滿屯蹲在神台上,伸手接過李援勇遞過來的火柴,笑着說道:“行啊援勇,你怎麽就知道今兒個要下雨,還帶着罐頭瓶子呢?”
“嘿嘿,王瘸子從家裏偷了瓶罐頭吃,我見着瓶子好,就管他要了過來。”李援勇不好意思的摸着腦袋說道。
瘸子叫王利民,是王家莊村支書的兒子,先天患有小兒麻痹症,在鄉高小和李援勇是同班同學。從趙保國當上鄉中紅衛兵司令的時候,王瘸子就上趕着巴結李援勇,希望能在他的介紹下加入趙保國帶領的紅衛兵隊伍。
“你小子又欺負人家了吧?”趙保國笑着打了李援勇一巴掌。
“沒有,那小子竟巴結我,還用我欺負啊。”李援勇得意的說道。
“哎滿屯,你說援勇這小子咱倆要不罩着他給他戳着,能這麽……”趙保國笑着對劉滿屯說,可話說了一半兒他就止住了,劉滿屯壓根兒就沒聽他說話似的,眼瞅着廟裏頭的東牆角發呆呢。趙保國也往牆角那仔細瞅了瞅,出了一破蜘蛛網和房梁椽子之外,啥稀罕物都沒有,他推了推劉滿屯,說道:“哎哎,滿屯,看啥呢?”
劉滿屯想着土地廟裏那個詭異的黑影,尋思着這玩意兒會不會再次出現,如果出現了之後把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都給弄昏過去,他自己咋辦?劉滿屯倒不是害怕那個黑影,若是真的那黑影出來了,他絕對敢拎着柴刀跟那黑影死磕,問題是那黑影跑起來快,他追又追不上,一旦趙保國和李援勇倆人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就糟糕透了。記得上次那黑影從他們家裏被趕跑之後,二爺爺後來再到土地廟裏偷供奉,都要選擇大白天,而且必須是晴天。這次三人來的時候本來也是晴朗的天氣,可誰想到到這兒之後就下起大雨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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