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崗子回到村裏的時候,天邊的那一彎明月,已經變得慘白慘白,無精打采的斜挂在西面的天際上,似乎還在西崗子上照耀着;所有的星星都已經漸漸的隐入了深邃的夜空中,再也看不見。
沒有一絲的風,空氣卻依然冷的像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凍結了。劉滿屯和趙保國倆人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回到了劉滿屯住着的宅院裏。估摸着天也快亮了,趙保國尋思着家裏人正睡的香呢,就不回去打擾他們了,在這邊兒和劉滿屯倆人湊合着睡到天亮再回去吧。
雖然說回到了家中,可兩人依然有些心有餘悸,擔心土地廟裏的神靈,會找上門兒來,把他們千辛萬苦拿到了家裏的食物,再給奪回去。
于是小哥倆兒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炕上,在炕裏面挨着牆頭那一塊兒,掀起了厚厚的那層稻草,把裹着食物的包裹,塞到了稻草下面。哥倆兒挨着躺在了炕上,拉過來破棉被蓋在身上,身下面,就壓着包裹。
心裏踏實了些,小哥倆兒又忍不住興奮起來,這麽多好吃的……天亮後,弟弟妹妹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很高興吧?二爺爺也會高興的,不過他一定會先把我們倆罵一頓,甚至,打一頓。那又如何呢?呵呵……想着這些好吃的,倆孩子的嘴角,都忍不住流出了口水,兩張小臉在黑暗中互相對視着,都看到了各自嘴角流出的亮晶晶的口水。他們倆在猶豫着,甚至期望着對方先提出來拿出來吃點兒,很可惜,倆人都沒有說出來。
咕噜噜,咕噜噜,倆人的肚子裏都傳來了一陣抗議,劉滿屯和趙保國低低的笑聲在漆黑的屋子裏,響了起來。
“滿屯,你怕不?”趙保國突然問道。
“怕啥?”
“偷了廟裏的供奉,會被神靈懲罰的……”趙保國的聲音很低,語氣裏充滿了擔憂。
“哦,沒事兒,我不怕。”劉滿屯這話說的有些心虛,不過他裝神作書吧很開心的說道:“反正我這個人生來命硬,别說是神靈了,就是老天爺,屬老天爺最大了吧?不還是沒弄死我麽?沒事兒,保國哥你不用替我擔心……咦?保國哥,你是不是身上哪兒不舒坦了?”
“沒有,我好好的呢。”趙保國急忙說道。
過了一會兒,劉滿屯才低低的、淡淡的說道:“睡吧,天快明了。”
“嗯。”
摸索着,倆人把柴刀放在了手邊兒上,這麽多好吃的在他們身邊兒藏着,他們不放心。
終究是年齡還小,懂的事兒還少,兩個孩子幼小的心靈,還很幼稚;終究是,餓着肚子跑了這麽遠一趟路,經曆了如此兇險的事情,他們很累了。漆黑的破舊的屋子裏,鋪滿了稻草的炕上,一張薄薄的破舊的棉被下面,不一會兒便傳來了微微的鼾聲。
恍惚中,劉滿屯做了個夢,他夢見吳梅丫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在綠草青青的河邊兒,吳梅丫手裏拿了一張餅,卷了根兒大蔥遞給他,高興的說道:“滿屯哥,你吃呀,吃呀。”
倆人雖然是同歲,可劉二爺告訴過他們,滿屯比吳梅丫大半歲,所以吳梅丫要喊滿屯哥哥。不過,倆人接觸的太少太少了。即便如此,劉滿屯依然覺得自己是哥哥,就應該讓着吳梅丫,而且說話上,也要拿出哥哥的派頭來。
所以劉滿屯舍不得吃,假裝湊上前去張嘴咬了一口,然後說道:“梅丫乖,梅丫吃吧,哥哥飽了,不吃了。”
“滿屯哥,咱們現在不窮啦,有好多好多吃的啦,你快吃吧。”吳梅丫撅起了好看的小嘴兒,笑眯眯的看着滿屯。
劉滿屯就高興的猛點頭,是啊是啊,不窮了,家裏有的是糧食了。就在劉滿屯正要準備接過來大餅吃的時候,吳梅丫笑着跑開了,她順着河邊兒在遍地的青草上跑跳着,一邊兒高興的喊着:“不給你吃啦,滿屯哥你追我啊,追上我了我就給你吃。”
于是劉滿屯就笑着追了上去,倒不是非得追上吃那張卷着大蔥的餅,而是她知道吳梅丫是在跟他玩兒呢,他也想着逗吳梅丫開心呢。
終于,劉滿屯追上了吳梅丫,吳梅丫開心的咯咯笑着,把卷着大蔥的餅往劉滿屯嘴裏塞過來,一邊兒笑嘻嘻的說着:“吃吧吃吧,可好吃啦……”
劉滿屯經不住那誘人的香味兒,張嘴便想咬。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對啊!劉滿屯推開了吳梅丫塞給他的大病卷蔥,皺眉想着,這大冬天的哪兒來的遍地青草?家裏還有吃的?有大餅卷大蔥?
自己明明是和保國哥一起,剛剛冒着生命危險從土地廟裏頭搶了些食物跑回來了啊!想到這裏,劉滿屯渾身猛的打了一個激靈,他突然想到了農村流傳的傳說故事——鬼架人了!
幾乎同時,腦子裏轟的一聲,劉滿屯睜開了眼睛,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光着腳丫子站在了大街上。
薄薄的晨霧彌漫在街巷裏,偶爾微微的寒風撫過,卻不帶出一絲的聲響。四周一片安甯,安甯的讓人感覺死氣沉沉,沒有了一絲的生機。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劉滿屯順着聲音看去,隻見在不遠處的牆角下,趙保國正蹲在地上拿着土坷垃往嘴裏一邊兒塞一邊兒嘟哝着:“好吃,好吃……”
“保國哥!”劉滿屯吃驚的大叫一聲,急忙跑了過去,一把拉扯起了趙保國。
這一喊,再一拉一扯,趙保國猛的站起來,睜着大眼睛看着霧氣蒙蒙的街巷,嘴裏悶哼一聲,然後喃喃自語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之後,渾身一抽,筆直的向後倒去。劉滿屯趕緊用力扶住了趙保國,可瘦小的他根本扶不住,趙保國的身體在劉滿屯用力的攙扶下,緩緩的平躺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劉滿屯慌了神兒,一個勁兒的喊着:“保國哥,保國哥……你醒醒啊……”
“嗯……”趙保國發出一聲呻吟,睜開了眼睛,皺了皺眉頭,看着劉滿屯焦急的挂滿了淚水的臉頰,又看了看四周,他打了個哆嗦,疑惑的說道:“滿屯,咱們在大街上幹啥?”
“保國哥,你可醒了!”劉滿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趙保國趕緊坐起來勸慰着:“沒事兒沒事兒,我醒了,你别哭别哭,咱們這是咋了?”
劉滿屯抽泣了一會兒,才忍住哭,哽噎着說道:“鬼架人了,咱倆都讓鬼架着出來了,我先醒的,就看見你在這兒吃土坷垃,我叫你了,拉扯你了,想弄醒你,你就,就躺到地上了,我以爲,以爲你死了……”
“啊?”趙保國驚呼出聲,擡手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手裏還攥着一塊兒凍得硬邦邦的土坷垃呢;再伸手一抹,嘴角都是土渣,嘴裏也滿是土腥氣,渣渣滓滓的。趙保國忍不住嘔吐起來,幹咳數聲。
“保國哥,你咋了?”劉滿屯又擔心起來。
“沒,沒事兒……咳咳!”趙保國揮着手,一邊兒幹咳着,一邊兒扶着牆說自己沒事兒。
劉滿屯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麽。
趙保國又咳嗽幹嘔了一會兒,呸呸的吐出兩口唾沫,這才安靜下來。他想了想,看着劉滿屯,微笑着,勸慰着說道:“啥鬼架人啊,滿屯你别害怕,這不是啥鬼架人,是做夢了夢遊呢,我夢見領着小毛在河邊兒走呢,小毛拿着大餅卷蔥給我吃,呵呵……”
“保國哥,我,我夢見梅丫拉着我在河邊兒走,河邊兒有草,梅丫,梅丫她也拿着大餅卷蔥給我吃。”劉滿屯吃驚的說道。
兩個人全都怔住了,在清晨的薄霧中,他們能互相看見對方臉上和眼神中透出的驚恐。
如果說這是夢遊,那兩個人做的夢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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