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諾老臉微紅,他當然不會承認失敗,胡亂解釋了兩句後開始拆解接收器,檢查問題出在哪兒,很快找到了原因。将近一個小時的修理過程非常枯燥,德羅巴覺得很無聊,可沈白卻看得津津有味,最初的時候他隻是在旁觀察,到後來他甚至可以爲布魯諾當助手,時不時地将布魯諾需要的工具遞過去。
“閣下,你是我見過最有煉金術士天賦的人。”這幾天相處使得布魯諾對沈白很熟悉,知道他雖然有些冷漠,實際上并不偏狹,因此也敢開一些小玩笑了:“如果不是你有着尊貴的身份,我一定要想辦法把你招收爲我的學徒。”
“如果我不是無暇分身,我也很願意學習煉金術與藥劑學。”沈白說道。
“好了,我們再試驗吧,換了根導線,應該不會發生爆裂了。”忙碌一番後,布魯諾終于完工。
這一次試驗非常成功,接收器的晶石不停發光,嗡嗡的低鳴聲也始終持續。布魯諾得意非凡,笑得嘴都合不攏:“太好了,我的猜想是對的,今年《煉金與藥劑》雜志上的焦點,必然是我了!”
他所提到的《煉金與藥劑》是他們這些進行秘密研究的煉金術士與藥劑師的内部雜志,自從明人帶來了活字印刷術後,類似的刊物在諾蘭德主要城市裏開始流行。看他得意的模樣,沈白皺起眉:“試驗結束了?”
“當然,我的理論得到證明,試驗到此結束。”布魯諾看着沈白:“你覺得還有必要繼續進行?”
“嗯你可以嘗試一下,能否隔着房間産生共鳴。”沈白心裏那個模糊的猜想慢慢清楚,他第一次感覺緊張:“你到地面上去,我們在這裏看。”
布魯諾依言把激發器帶到了地面,過了會兒,沈白與德羅巴看到接收器又亮了起來。
“很好,看來隔着房屋仍然能感受到反應,現在還有一件事情要證明,就是這個儀器的最遠距離了。”沈白一向淡漠的臉上這時也浮出振奮的表情,似乎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德羅巴最初有些不解,然後就若有所思,在布魯諾回來之後,他問道:“沈白閣下,你是不是在考慮這種儀器的實際運用?”
“對,任何一樣發現,都必須考慮它的實際運用,否則就隻是玩物,沒有多少意義。”沈白對德羅巴的敏銳相當贊賞:“布魯諾的這個發明,可能要改變諾蘭德的曆史!”
“改變諾蘭德的曆史?”
這句話讓布魯諾激動得發抖,在諾蘭德的曆史上書寫大名的,永遠是龍将級别的人物,或者是那些傳說英雄,象他這樣沒有任何力量的藥劑師,怎麽可能改變諾蘭德的曆史?
不過以他對沈白的了解,明人領主不會信口開河,而且目光獨到準确。沈白說他能改變曆史,那麽他就一定能改變曆史。
“嗯,不過還要稍稍做出一些改進,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德羅巴,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比起這件事情,正神教隻是微不足道的麻煩。”沈白難得地對德羅巴一笑:“另外,布魯諾先生的新發明,或許能幫上我們的忙。”
又在這件新發明上花費了四天時間,布魯諾終于找到了機會,阿貢王室将要舉行一次狩獵,爲防止在狩獵中發生意外,布魯諾的老師瑪戈尼受命随從,而布魯諾纏了瑪戈尼半天,終于得到參與的許可。
“達渥斯莊園是最大的王室莊園,擁有瑪利城附近最大的獵場,每年春秋兩季,阿貢王室就會在這裏舉行狩獵活動,所有宮廷貴族與附近的領主貴族都會參加,狩獵之外,還會舉行格鬥大賽,在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次軍事演習。各位貴族會派出家族裏最出色的武士,以往會有不少龍魂戰士出賽,今年因爲突破瓶頸進入龍魂戰士境界的人越來越多,估計規模會空前。”
騎在馬上,布魯諾向沈白解說着這次狩獵,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隊伍,僅沈白看到的就不下一千人。正是因爲人多,所以沈白才能混迹于其中而不引人注意。在這些人中,龍魂戰士的數量不少,僅沈白見到的,就已經有二十多位。幾乎每個貴族的随從中,都有兩到三個龍魂戰士,而他能見到的還不是大貴族。
奧術之塔的封印解開,對于諾蘭德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沈白很難判斷出來。如果把龍魂戰士比成武器,那麽現在諾蘭德的大小貴族就象是在進行一場軍備競賽,當他們掌握的武器數量膨脹到一定程度,重新洗牌就不可避免。拉斐爾不顧連累精靈一族也要打開奧術封印,是不是就是爲了這個,如果是,那他背後的力量究竟是誰……
“閣下,閣下?”布魯諾看他一直沉默,壓低聲音呼喊他,沈白擡起頭,還沒有說話,就看到一小隊人馬從背後追上來。這一隊人馬的盔甲非常華麗,馬上騎士系着暗紅色的鬥篷,雪亮的盔甲上鑲有新月十字圖案,布魯諾抿着嘴,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表情有幾分緊張。
那隊人馬從他們身邊過去,布魯諾微松了口氣,然而對方當中一個人突然回過頭來往他們這幾騎看了一眼,然後又對回伴說了幾句話,那些騎士全部轉過臉來,十多雙銳利的眼睛盯在布魯諾臉上。
“這不是藥劑師嗎……王室狩獵怎麽把這些惡心的家夥也帶來了?”那個最先回頭的騎士尖聲說道:“難道說王室連這種垃圾也邀請了?”
“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們是王室請來防止意外發生的。”藥劑師當中有一個年輕的忍不住反駁。
“意外?完全沒有必要,如果有人受傷了,正神賜予的神術會治愈他們,而不是靠不知道什麽東西煮出來的臭水。”那個尖刻的騎士冷笑了:“你們已經沒有用處了,祈禱吧,很快王室将會放棄你們這些雜碎,到那個時候,正神的選民将會把你們這些躲在下水道裏的老鼠綁在火刑架上!”
“你這是什麽意思?”年輕的藥劑師臉色慘白。
“不要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麽,你們在進行那些邪惡的巫術試驗,現在因爲王室的庇護所以你們才僥幸尚存。”騎士目光從藥劑師身上一一移過,仿佛是要記住衆人的臉:“你們這些無用的廢物,遲早要被掃進曆史的塵埃!”
“我……我們不是廢物!”一個中年的略微有些結巴的藥劑聲在衆人都沉默下來的時候突然抗聲說。
其餘的藥劑師這個時候臉上多少有些驚恐,就連布魯諾也不例外,但這個瘦小的藥劑師卻毫無懼色。沈白好奇地看着他,雖然與這些藥劑師們同行了一段路,但這個中年人并沒有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不是廢物,過幾天在格鬥場裏就知道了。”尖聲的騎士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然後向同伴笑道:“走吧,在這群垃圾身上浪費的時間太長了!”
“我們……我們不是……”
那個中年藥劑還要争辯,旁邊一個同伴拉住他:“蠢貨,你非要立刻招惹禍患嗎?同正神教聖殿騎士團的人講得清道理嗎?”
中年藥劑師黯然低頭,終于不再說話了。沈白注意到他的衣服在所有藥劑師中算是髒舊的,藥劑師本來是個比較富裕的職業,除非象布魯諾那樣癡迷于各種昂貴的試驗,否則不應該穿得這個模樣。
“他是誰?”沈白問道。
“我的同學伽略,一個瘋子。”布魯諾哼了一聲,大概他與這個中年藥劑師關系也不和睦。
“他是不是也喜歡做實驗?”
“嗯,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他在藥劑學的研究上是我們一批中最出色的,如果不是因爲性格怪異,他最有希望接瑪戈尼老師的位置。”
這個家夥的打扮與性格都與宮廷格格不入,很難受到王室的歡迎,沈白卻動了心思。瀛尾需要人才,各種各樣的人才,而明人當中受過教育的是少數,現在雖然開始推行義務教育,可遠水解不了近火。
“布魯諾,你有機會的話替我問一下伽略,他是否願意去瀛尾,成爲我的領地藥劑師。”想到這裏,沈白說道。
布魯諾的眼神先是不情願,然後變成渴望:“閣下,瀛尾要藥劑師的話,我可以去啊,爲什麽要找伽略?”
“你?你願意放棄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沈白反而吃驚了。
“我現在的身份與地位算得了什麽,這幾天裏閣下給我的啓發實在太多了,如果我能夠長時間得到閣下的指點,我想……我真的能改變曆史!”布魯諾眼裏全是狂熱:“閣下,我願成爲瀛尾的領地藥劑師!”
阿貢王室登記在冊的藥劑師有十位之多,都是瑪戈尼的弟子,布魯諾與伽略在其中确實不算什麽。聽到他這樣說,沈白點了點頭,象這樣的人才,他永遠不會嫌多。
這場風波讓藥劑師的隊伍沉默下來,如同那個騎士所說,藥劑師們在暗地裏多少都會做些被正神教禁止的實驗,現在是王室的庇護才讓他們免于正神教的追責,本來藥劑師們認爲這種情況會持續下去,可現在看來,正神教已經不能容忍他們了。
這讓他們憂心忡忡,同時布魯諾卻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去百廢待興的瀛尾,生活上可能會差一些,但至少不用擔心正神教的迫害。
達渥斯莊園的小型城堡當然住不下各地絡繹而來的人們,除了王室成員與少數近臣,大多數人都隻能住在自攜的帳篷裏。另外,爲了照顧這些貴族、騎士們的生活,大量的随從、仆役也跟随前來,象沈白之所以不引人注意,就是因爲别人把他當作了布魯諾的随從。
雖然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可是面包與肉類仍然顯得不足,王室自然不必擔心,可随行的人就需要部分自帶。至于蔬菜水果,數量更是少得可憐,就連王室也略顯不足,因此到處都是不滿的抱怨聲。沈白沒有享受的習慣,還能夠吃這個苦,不過觐見阿貢國王卡洛斯十五世的機會實在難等,看到這種情況,他把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布魯諾,無緣無故我們很難接近卡洛斯十五世,我這裏有一種新鮮的藥水,這樣幹燥的秋天裏,飲用這種藥水對于身體很有好處……”
沈白發現自己有推銷員的潛質,在介紹這種新飲料的同時,他不自覺中就将之吹噓得天花亂墜。其實這不過是混合口味的果汁,裏面再加上了些對人體無害的香料和調味料,但是他使用奧術将之冰鎮過了,在這虛燥的秋天裏,确實爽口宜人。
“這種東西……沒有毒吧?”布魯諾有些擔心,他先嘗了一口木桶中的飲料,然後用力咂着嘴:“味道有些怪,但喝了的感覺非常好……閣下,你真讓人驚訝,連這個也懂?”
“這其實是藥劑師的發明,隻不過我更擅長利用罷了,每一個人每一樣物都是有用的,關鍵是找到它的用法。”沈白實話實說,但布魯諾卻把這個當作了謙遜,這讓他對沈白的好感更甚,也堅定了他要去瀛尾的決心。
“我這就把飲料送到老師那兒去,請老師轉呈給國王陛下,想來這種新奇的飲料會讓國王陛下産生好奇心理,會抽空接見我,那個時候我們就有機會了。”一連喝了兩杯飲料後布魯諾興緻勃勃地說,他是一個行動派,立刻就将那橡木桶裝着的飲料扛出去。
不過沒一會兒,他又扛着橡木桶跑了回來:“閣下,這種飲料叫什麽名字?”
沈白遲疑了一小會兒,“可樂”這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不過在思考過後,他笑着搖頭:“我會把配方交給你,至于它叫什麽名字,完全由你來決定。另外,如果你到瀛尾,我會專門爲你開辦一家釀制這種飲料的作坊,收入同樣由你支配。”
“這是真的……啊,抱歉,我怎麽能懷疑閣下您呢!”布魯諾興奮得幾乎要将肩膀上的木桶扔下來,不過他總算清醒得快:“那麽我先告退了,請您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布魯諾離開後,帳篷裏隻剩下沈白,他靠着木箱,眯上眼睛打了個盹兒。他實在太累了,命運象是看不見的鞭子,用力抽打着他的背脊,讓他不得不榨出自己最後的精力,來應對各種可能性。有時他自己也會嘲笑自己,肩膀上扛着那麽多東西幹什麽,如果放下這一切,憑借他現在的力量,就算未來如同他看到的那樣可怕,他也有把握保住自己的生命。
但他不能放棄。男子漢大丈夫,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不能放棄的。
很快沈白就從噩夢中驚醒,自從未來之井後,他就常做這類的噩夢。抹去頭上的汗水,沈白用深呼吸來調節自己的情緒,在心跳恢複正常後,他站起身來,外邊的喧鬧聲吸引了他。
“你們無權如此,這是王室安排給我們的住所!”
說話的正是那個伽略,沈白揚了一下眉毛,對于這位藥劑師,他還是挺感興趣的。
“我最後一遍警告,如果你們不主動搬移,那麽就我們就親自動手。”這個聲音同樣有些熟悉,沈白從人群縫隙中看過去,就是路上他們遇到的那個尖聲的正神教護教騎士。
“格萊恩,沒有必要這麽急,冕下還有幾天才能到。”那群正神教的人當中有一個輕聲說道,沈白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個最多二十歲的女子,身上穿着布袍,在一群正神教護教騎士中顯得非常特别。她臉上有些爲難,看起來現在做的事情并不讓她開心。
“神寵之女,這些事情請交給我來辦吧,您在神殿之中,并不了解這些異端的邪惡與蠻橫,特别這些暗地裏進行邪惡試驗的術士們,我隻用鼻子就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血河惡臭……”
那個尖聲的護教騎士大概非常恨藥劑師,他言語中的惡毒,就連被他稱爲神寵之女的姑娘也皺了一下眉頭:“冕下派我來爲他安排行程,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出現什麽意外。至于異端,那是異端裁決局處理的事情,護教騎士隻要保護好教中兄弟姐妹就可以了。”
神寵之女的反應出人意料,他有一些尴尬,但神寵之女在正神教中的地位極爲崇高,他隻能把自己的怒火轉嫁到藥劑師與煉金士們身上。他眼珠轉了轉,然後就有了主意。
“神寵之女,既然如此,請允許我以護教騎士的榮譽,與對方進行談判。”尖聲騎士說道。
藥劑師這邊人全變了臉色,有人甚至罵了出來:“無恥!”
所謂以護教騎士的榮譽進行談判,不過是決鬥定輸赢的委婉說法,尖聲的護教騎士至少是個高階戰士,甚至有可能是龍魂戰士,以他的實力,向一群縮在實驗室裏搞研究的術士與藥劑師提出決鬥,真正是無恥。即使術士與藥劑師的随從中有武士存在,可最多也不過是中階,哪裏是他的對手?
術士與藥劑師們都把目光盯着那位神寵之女,希望她能夠逼迫尖聲騎士改變主意。
(感謝從金手指過來收藏的諸位看官,感謝催更的吠虛——可惜今天沒有辦法加更了,感謝打賞的颠三倒四111。今天才知道現在三江需要作者自己申請,大汗一下,以往都是編輯幫我操作的,難怪都二十五萬字了還沒有三江推薦。努力加油構思故事中……)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