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隸屬上說,溫泉領是弗萊克爾王國的封臣,而弗萊克爾則是羅曼帝國皇帝分封的諸王國之一,按照諾蘭德的傳統,我封臣的封臣并非我的封臣,溫泉領根本不用将阿瑟斯皇子的命令放在眼中。
可是他的父親不僅僅按照皇子的“要求”妥善安置明人,還劃撥出大量的金币與糧食讓明人可以購買重建家園的物資,最重要的是,竟然允許明人定居在溫泉城西北的瀛尾,那裏雖然荒蕪,是傳統意義上羅曼帝國皇族的直轄飛地,但因爲皇室衰微,已經被霍根視爲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那個羞辱自己的明人,霍根心中就充滿怒火,但同時又充滿恐懼。那個明人看着他的時候,是真正想要殺他,他可以确定這一點。
“爵爺,這裏并不十分安全,那些被擊散的獸人仍然在附近活動,我們還是回到溫泉城中吧。”身邊的侍從雖然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還不得不出言相勸。
“一群廢物,不過是幾個漏網之魚……”霍根咒罵了一聲,向次向西北望去。
他面前的是給溫泉城帶來滾滾财源的葉河,從東南流向西北的葉河在這裏拐彎,河南岸是溫泉伯爵領地,土地肥沃,地勢平坦,适于耕種。而河北岸就是被明人稱爲瀛尾的地方,衆多的丘陵與森林一直綿延過去,直到與狂暴山脈相連,隻有山間的谷地還算适合耕作,據說有小部的明人借着皇室管理上的疏漏定居于此。在此前,霍根呆在弗萊克爾王國首都波利城,對于這遙遠荒僻的地方絲毫不感興趣,可是現在他被父親召回,将要逐步讓他接手家族的管理,他不得不細心與地些田契稅帳打交道。
事實上,霍根要管的隻是家中的幾位管家,他們精通會計理财的技術,霍根正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在溫泉領西北還有明人存在——離皇室離得遠,他們的稅收,一向是溫泉領“代”征的。
對待從紫沼逃來的明人,霍根礙于父親的嚴令無法拿他們洩憤,可居住在瀛尾的則不然。想到這裏,霍根心裏生出一種快意,這讓他還算英俊的臉微微有些扭曲。
“走吧!”他命令道。
瀛尾散居着不少逃離領主控制的各族農民,但是聚居成村的,隻有明人的一個村子。霍根冰冷地看着村子門口的建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讓他覺得很怪異,石牌坊上面的四個符号更讓他厭惡。他在波利城時對于搜集明人的古董還有些興趣,可對于活生生的明人文化,卻是半點好感也無。
“把推倒了!”霍根命令道。
跟随他來的除了一位精通會計理财術的管家,還有溫泉領的衛隊,帶領衛隊的是一位侍從騎士。聽到他的命令,侍從騎士立刻指揮衛隊開始推石牌坊,但這座石牌坊立得很牢,幾個人用力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推動。他們這裏折騰出巨大的聲音,驚動了村子裏的明人,看見全副武裝的衛隊,明人慌亂了一陣,然後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踟蹰走來,向着霍根鞠躬行禮。
“大人,請問你們這是……”
“有必要跟你們解釋嗎?”霍根冷冰冰地睨視了那個老人一眼。
“可這……這……”
老人喃喃了好一會兒,不敢再出聲,明人們遠遠地圍着,看這些如狼似虎的衛隊将石牌坊推倒。當石牌坊倒落摔碎的時候,他們都露出不忍看的神情。
就象明人其餘的村子一樣,這座村子裏少有青壯男子,多是老人與婦孺。環視這些明人,霍根覺得心中一陣暢快,這些天積郁的怒火,似乎在這裏都得到了發洩。
“告訴他們,這塊土地将被收回,他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霍根命令道。
無須侍從騎士轉述,明人當中已經哄響起來,一個獨臂的明人怒氣沖沖地走出來:“憑什麽,這裏又不是溫泉領!”
“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溫泉伯爵家的領土了。”霍根冷笑着說道:“立刻滾!”
“大人,我們是從狂暴峽谷退役的士兵,在與獸人的戰鬥中,我們……”那個獨臂明人身邊的另一個瘸子攔住滿臉怒色的同伴,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我們爲了……”
“那些與我無關。”霍根漠然說道:“未經領主允許,擅自在領主土地上耕種,要麽被處死,要麽成爲領主的奴隸,這是諾蘭德的習慣法!”
“可……”
明人聽出了霍根言辭中的堅定,都是臉色大變,自由是他們僅有的财富,霍根是要把他們這最後的希望也剝奪掉!
“如果想在這裏繼續生活……那麽跪下來求我吧。”霍根最後說道。
下跪,并不是一件難事,周圍的明人遲疑了一段時間,然後紛紛跪了下來。無論是白發蒼蒼的老人,還是缺了肢體的退役老兵,一個個跪伏在霍根面前。
“大人,請您允許我們能夠繼續在這裏生活!”
一片哀求懇請聲裏,霍根冷冰冰的臉終于有了一絲溫度,他抽*動臉皮笑了笑,長長出了口氣。在沈白身上受到的羞辱,這一刻似乎洗去了一半。
“你們這樣哀求我……我允許你們繼續在這裏生活,你們從今以後,就是溫泉領的農奴了!”霍根傲慢地說道。
明人齊齊吸了口冷氣,成爲農奴,比起奴隸根本好不到哪裏去!
“大人不是說跪下來求你……跪下來求你……”老明人開口喃喃說了兩聲,這才想到,剛才霍根根本沒有答應他們什麽!
“把契約拿出來,讓他們都按上手印!”霍根向随行的管家示意。
“不能這樣,大人,你不能這樣!”那些傷殘明人喊了起來。
“大人也不準備要一群殘廢當作農奴,身體健康、年紀在四十歲以下的可以留下,其餘的全部滾吧。”那個管家擡起下巴說道。
明人騷動起來,但是立刻被溫泉城的衛兵壓制住,爲了防止意外,霍根這一行帶了足足有四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兵,雖然其中隻有六人裝備了金屬铠甲,但也足以威懾住幾戶人家才共用一柄菜刀的明人了。
霍根聽到明人中傳來的悲泣聲,看到那一雙雙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心中更是暢快,他長籲了一口氣,邁步就要走進村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再次聽到那個令他難忘的聲音。
“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
霍根猛然回頭,然後就看到赤着上身渾身熱汽騰騰地沈白!
“你……你怎麽在這裏?”
雖然對于沈白滿腔怨恨,可是不自覺中,對沈白的恐懼也刻入霍根的心底深處。他在發現沈白後,開口就顯出示弱來。
沈白舔了一下唇,眉骨微微聳動,沒有回答霍根的話,而是大步走向他。霍根想到五階龍魂戰士的斯坦文也不是他的對手,心中的恐懼更甚。
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衛兵,膽氣稍壯,又冷冷地說道:“貴族管理領地事務,你想要讓明人被諾蘭德全體唾棄嗎?”
“你說得太對了,貴族管理領地事務。”沈白點了點頭,然後瞪眼怒吼:“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吧!”
“你……”霍根退了一步,然後看到沈白身後不緊不慢地舉起手,在他的手中,是一份紙質的文件。霍根的眼睛很尖,看得清清楚楚,那文件上蓋着羅曼帝國皇室的印戮。
“那是什麽東西?”霍根尖聲喝問,事實上,他已經看明白了那是什麽東西,因爲在溫泉伯爵守備最爲森嚴的溫泉堡當中,也擁有同樣的東西!
“你知道是什麽東西。”沈白随意将那份文件卷了起來,直接插在腰間,他身上的汗水很快便沾上了文件,但因爲紙質極佳,所以文件沒有絲毫受潮的征态。
霍根知道,這是著名的娑木紙,這種諾蘭德特産木料與明人帶來的造紙技術結合的産物,即使在最惡劣的環境下也可以維持數百年不黴爛,因爲稀少珍貴,所以一向被用來書寫皇室文書。
這是羅曼帝國皇室開具的封臣證明,而文件中所說的地方,根本不用多花時間想,一定是這瀛尾。霍根簡直要哭了,他從銀翼騎士團那裏聽說了沈白的功績,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向來保守的羅曼帝國皇室竟然會做出這樣激進的舉動,因爲一件“微不足道”的功績,将一個明人分封爲貴族!
當初明人擁有巨大财富的時候,他們也曾經花錢買過貴族的身份,可是随着羅曼帝國的分裂,無力保護自己領地的明人還是失去了自己擁有的一切。這三百年來,還從未有過一個明人能夠被封爵。
“這不可能!”霍根喃喃說了一聲。
然後他就感覺到臉上一痛,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入侍從騎士的懷中。清脆的耳光聲不僅讓溫泉城的衛兵們驚住了,在場的明人也全部呆了。
一個明人竟然敢抽貴族的耳光!
沈白雙眉豎了起來,他上前走了一步:“可以滾蛋了!”
霍根鼻子流血,如果換了别人,他早就扔出手套要求決鬥了,但面對沈白,他一來沒有這個膽量,二來也不覺得與一個明人決鬥并不能挽回他失去的尊嚴。他怨毒地看了沈白一眼,可這目光對沈白來說沒有任何殺傷力,他唯一的選擇,便是帶領着自己的衛隊撤離。
“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
沈橫跟了過來,臉上盡是欣喜,不僅是他,他身後跟來的明人,也都是同樣的神情。
“還不能算是我們的……”沈白慢慢地向村子走過去。村子裏的明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一半是驚訝,另一半則是疑惑,沈白懶得多費唇舌,直接将這個工作委托給了伯父,沈橫對此當然是甘之若饴的。
在沈橫與那須發皆白的老明人交涉的時候,沈白走進了村子。這座村子保留有大量的明人風格,走在其中,沈白覺得自己似乎穿越了時空,又回到了地球。
一時之間,他不禁百感交集。
然後他就聽到吱吱呀呀的聲響和若有若無的女子吟唱聲,沈白本來沒有把這聲音放在心中,随着他繼續前進,聲音越來越清楚,他不由自主地循聲走去。
那是村子中的一座低矮房屋,一個明人老者坐在門檻上,看到沈白過來,隻是瞄了一眼便又垂下頭去,似乎是在靜靜思索。沈白注意到他手中抓着一根樹枝,而地面上則零亂地劃出了許多痕迹,看上去象是字。
沈白的目光穿過屋門,便看到一台簡陋的織機擺在堂屋中,一個用布帕包着頭的女子一邊搖動着織機織布,一邊在輕聲吟唱。曲調古樸意境深遠,這是最純粹的明人古曲,沈白此前從來沒有聽過。
“日月可歇乎,可也。江河可歇乎,可也。婦人可歇乎,不可也……”
女子反複吟唱的是這幾句,沈白站在門前靜靜聽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他想起自己另一世的母親。在那個貧窮的家裏,母親爲了生計,就是這樣整日整夜地忙碌,一粒米一滴水地節省,将全部希望投寄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享樂似乎都和她沒有關系,白發過早地爬上了她的鬓角,皺紋讓她失去了光澤……
何止是母親,他在另一個世的親族,也都是如此,生活象是石磨,永無止境地擠壓着他們,将他們的生命通通榨幹,無論男女,一概如是。
在諾蘭德,他們不僅要受到自己生存的壓榨,還有太多的外力,讓他們根本無暇來享受一下自己所創造的财富。他們每日忙得不停歇,可被剝奪得食不裹腹衣不遮體。
這一切,必須要改變!
“那是什麽地方?”他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波動,向着跟在身旁的荀祖謙問道。
他選擇瀛尾,與荀祖謙的推薦有直接關系,這個乞丐身上,有種他在别的明人身上看不到的東西。
“這是聖堂……”荀祖謙恭敬地回答,然後咽了口口水,引領着沈白向那幢建築走去。
那幢建築位于整個明人村子的最中間,其餘屋子都圍繞着它展開,沈白一語不發,向荀祖謙口中的“聖堂”走過去,但到了門口時,卻被荀祖謙拉住。
沈白橫眼看向這個乞丐,荀祖謙畏懼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沒有放開他。
“你想說什麽?”沈白問道。
“你想說什麽?”
就在沈白與荀祖謙停在所謂“聖堂”前的時候,離開了明人村子的霍根同樣問道。他問的是一個尤諾行商,這位狼狽不堪的商人見到霍根之後,激動得熱淚盈眶,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跪伏下來親吻霍根的靴子。
“獸……獸……”尤諾行商結結巴巴地嚷道。
“獸人?”霍根眉頭豎了起來,然後他就看到了百米外不緊不慢的獸人。
獸人數量并不多,隻有十五個,但黑皮獸人讓霍根心中一緊,有關黑皮獸人的傳聞他已經聽說過很多回了,超過高階戰士的實力,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有麻煩了!
“嗷嗷!”獸人們咆哮着沖過來,一雙雙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迎擊!”霍根從侍從手中抓過自己的長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随同他而來的衛兵們同樣也心驚膽戰,在狂暴堡壘的保護下,他們已經多年沒有真正面對獸人了!
霍根以爲自己可以直面獸人而毫不畏縮,但他畢竟在奢侈之都波利城呆久了,沾染了那兒宮廷貴族們的習氣,當真正面對死亡時,恐懼還是占據了他整個心靈。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己沒有立刻轉身逃走,而是舉起了騎槍。
長四米的騎槍槍尖在太陽下閃爍出刺目的光芒,霍根喝斥了一聲,然後夾了夾馬腹。他的戰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開始邁步前沖。
這個時候,獸人離他們的距離不足五十米了,他的馬是有着優良血統的草原黃,很短的時間内,就将速度加到了極限。霍根平端着騎槍,借着馬的沖勢,将一個黑皮獸人挑飛起來。當他攻擊得手後,他心中微微放松:這獸人不過如此。
他的侍從們也跟了上來,見他一擊就挑飛了一個黑皮獸人,都發出歡呼,但歡呼轉瞬變成了驚呼,因爲從黑皮獸人後面,猛然躍出一個紫皮獸人。
這個執着雙手巨斧的獸人跳躍得既高且遠,足以證明他力量的不凡,而他身上騰騰蒸發出的紫色焰氣,更是讓霍根臉色慘白地叫了一聲:“龍焰!”
龍魂戰士與普通戰士的區别之一就是能将龍魂之力外放,形成具有破壞與防護力的各色的火焰。霍根瞬間做出決斷,他狂呼了一聲,将騎槍擲了出去,然後撥轉馬頭。
“擋住他,擋住他!”
随着霍根的狂呼,溫泉城的衛兵不得不沖上來,保護自己的領主,這是他們的職責。但實力上的差距讓他們的英勇變成了送死,紫皮獸人嚎叫着将第一個沖上來的侍從騎士連人帶馬都敲成了肉沫,又将那被紫色焰氣籠罩的巨斧狠狠砸在地上,随着一道光暈閃過,地面應聲崩裂,煙塵飛卷而起!
(上傳第十天,收藏很慘淡啊,大夥加油,呼籲收藏推薦)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