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護自己的财富,伯爵家族在城市周圍建起了城牆,這種城牆的建築方式,據說是明人帶來的。高大厚實的城牆,給人一種極大的安全感。
但當羅曼曆一千九百二十三年五月十四日來臨的時候,這種安全感突然間消失了。
“獸人突破了紫澤,距離溫泉城不足百裏!”
這個消息被無形的翅膀帶着,迅速傳遍了全城。
在這座四萬人口的城市當中,城衛兵亞岱爾同樣憂心如焚,他站在城牆之上,遠遠眺望着西北方,那是傳言中獸人大軍即将攻來的方向。在這飛傳的流言當中,原本隻有不足千人的獸人先遣部隊,變成了一支擁有十萬獸人的狂暴大軍。
“十萬人不可能,但是或許有萬人……那樣的力量,也不是溫泉城能夠抵擋的!”
想到無邊無際的綠皮獸人從西北的丘陵中湧來的情景,亞岱爾就覺得兩股戰戰,恨不得立刻離開溫泉城。
“士兵亞岱爾,有什麽情況嗎?”
這個聲音讓亞岱爾暫時忘記了恐懼,他回過頭來,向着正闊步走來的男子行禮:“大人,沒有任何發現!”
走過來的是溫泉伯爵肯特,這位五十歲的老貴族,原本名聲并不太好,但是在得知獸人在附近攻擊明人之後,他卻展示出了出人意料的勇氣,并沒有象城中絕大多數貴族那樣離開溫泉城,而是選擇了留守。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沒有了溫泉城也就沒有了溫泉家族”。
“士兵亞岱爾,你有沒有同獸人交戰過?”從年輕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懼,肯特伯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同他們戰鬥過,那個時候我和你一樣年輕!”
亞岱爾聽說過伯爵年輕時的經曆,隻不過傳聞中都和美女啊金币啊之類的事情有關,與獸人戰鬥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及。
“我知道他們都是窮兇極惡的家夥,小子,他們喜歡流血,無論是流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們進入溫泉城之後,會毫不猶豫地将這裏所有人類都殺死,伴随着屠殺,還有強暴與搶劫——亞岱爾,我記得你不久前才結婚,你的新婚妻子可是個大美人,如果還是舊帝國時代,我肯定要行使**的!”
伯爵看似玩笑的話卻讓亞岱爾全身繃得緊緊的,他愛自己的妻子,想到獸人如果攻破溫泉城後會發生的事情,他就怒發沖冠。
怒火驅散了恐懼,溫泉伯爵滿意地看到年輕人握緊了劍,于是又轉向其餘士兵:“你們的家人都在這城牆之後,如果戰争來臨,你們不要忘了這一點。”
他下了城牆,一直緊緊跟随着他的年輕貴族有些不解:“父親,爲什麽要和這些低賤的人如此親近?”
“現在可是這些人在保護着我們,注意你的措辭!”溫泉伯爵低聲喝斥着自己的繼承人,心中浮起一陣無力感,他的兒子霍根生活在弗萊克爾王國的都城波利,身上沾滿了那裏的奢侈氣息,卻沒有學到那些大貴族們的手段。這次危機,也是教育兒子的一個機會,想到這,溫泉伯爵又說道:“他們一無所有,可以扔下溫泉城逃走,而我們的根基在這裏……”
就在這個時候,老伯爵聽到身後城牆上傳來士兵亞岱爾尖銳的呼聲:“有人來了!”
老伯爵青着臉匆匆回到城牆上,遠處确實有人來了,大約離着城牆還有四裏,他們順着波河邊緣而來,隊伍散亂,可人數卻不少。即使是和平時期,也不會有這麽龐大的商隊來到溫泉城,更何況是戰時。在短暫的失語之後,老伯爵立刻大聲咆哮起來:“關閉城門,敲響警鍾!”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這隻是虛驚一場,獸人的體貌與人類相差甚大,不僅僅表現在膚色上,他們突出唇外的獠牙、微微佝偻的軀幹,都是明顯的特征。
“是明人,好多明人!”亞爾岱大聲叫了起來。
來的确實是明人,數量至少超過一千,而且大多數都是青壯男子。看到這一幕,溫泉伯爵并沒有象亞爾岱一樣松口氣,誰知道這些明人身後,是否就是尾随追擊的獸人呢。
“亞岱爾,去城外問一問他們爲什麽到了這裏!”肯特伯爵命令道。
亞岱爾并不是從城門出去的,而是通過吊籃放到城外,再迎上那些明人。他心中惶恐不安,可是伯爵的命令他又不能拒絕。
遠遠地看到他時,明人停了下來,然後明人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走上前行禮:“城兵先生!”
沈白望着伯父與那個年輕的士兵進行交涉,這個士兵應該是溫泉城最普通的士兵,年紀也比沈白大不了多少,可伯父對他仍然恭敬有加。這讓沈白心裏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形勢便是如此,不僅僅因爲他們一群隻是逃命的難民,更因爲他們是明人。
他想到宋樵曾經邀請他爲阿瑟斯效力,以換取羅曼帝國對明人的庇護,或許……真應該去尋找阿瑟斯吧。
在問明白這隊明人身份與來曆之後,亞岱爾飛快地跑回城下,又被吊籃拉了上去。
“伯爵,他們是村鎮被毀壞的明人,前來尋求伯爵大人的庇護!”亞岱爾向肯特回複道。
“他們有沒有完稅證,如果沒有溫泉家族簽發的完稅證,我們不能讓他們進來!”肯特沒有說話,他的兒子霍根先嚷了起來。
“讓他們進來吧,爲他們準備糧食和住處。”肯特嚴厲地瞪了自己的繼承人一眼,當士兵們依令行事的時候,他才低聲解釋:“這些明人當中至少有三百人都是青壯男子,蠢材,他們可以幫助我們守城!”
霍根這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他們站在城牆上,看着明人排成隊,在城兵的監視下,一個個從打開一半的城門中進來。
沈白經過城門時擡起頭向上邊望了一眼,恰好與霍根的目光遇上,霍根眼中的傲慢與施舍,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這些明人并不隻來自沈家門,整個紫澤邊緣,明人辛苦建立起的家園被摧毀,但目的在于制造混亂的獸人們還是放出一部分明人,當他們抵達溫泉城的時候,數量已經膨脹到了近千人。沈家門的明人自然是聽從沈橫的,但其餘各鎮的明人也各有首領,隻是因爲沈家門人多,暫時追随沈橫。到了溫泉城後,很快他們就被城衛召集起來,溫泉伯爵答應供給他們一日二餐的口糧,條件是他們當中的青壯必須上城守衛。
明人得到溫泉城的庇護并非沒有代價,至少他們就失去了自由,全部被約束在城中的軍營裏,不允許随意外出走動,隻有守城之人才有一定的自由。沈白也是守城者中的一員,上城守衛時會穿過一條窄街,這也是溫泉城留給他的全部印象。
這種緊張的氣氛一直持續了七天,然後消息傳來,羅曼帝國的繼承人阿瑟斯召集了附近的騎士,在野戰中擊敗了獸人,隻有少數獸人逃走,溫泉城安全了。
“下賤的明人!”
确認溫泉城最大的威脅已經不存在了,肯特對于明人便失去了興趣,他将将遣散明人的事情交給了兒子霍根,希望他能開始學會如何處置實物。但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兒子,霍根對于明人更沒有興趣,甚至就連收刮他們的心都沒有——全諾蘭德的人都知道,明人窮,更何況是這些難民!
所以,當霍根的手下大聲喝斥的明人時,霍根隻是懶洋洋地騎在馬上,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明人沒有計較那個侍從的侮辱,而是一片沉默,那個侍從以爲是自己的威風震住了這千人,得意洋洋左顧右盼:“這些天來,伯爵大人憐憫你們,給你們這些下賤胚子住處和食物,但你們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回報大人的。現在好日子到頭了,你們滾吧!”
“什麽?”
明人都吸了口冷氣,獸人雖然被殲滅,可是紫澤邊緣地帶卻成了戰場,他們的家園已經毀滅,獸人也随時可能再從紫澤中殺出來。他們需要一個居住之地,原本他們希望能夠憑借這段時間協助守城的功勞,換取溫泉伯爵的收容,可現在他們得到的隻有絕望。
“爵爺!”一個明人首領哀聲懇求:“我們隻求一口飯吃……”
“那與我們爵爺無關,你們沒有向溫泉伯爵納稅,爵爺對你們沒有任何義務!”侍從冷笑:“沒有武力的明人,對于我們爵爺,沒用!”
即使有完稅證明,在逃命中明人也不可能帶在身上,沈橫的心沉了下去,他猜得出來霍根的意圖。他要乘這個機會,将明人最後的東西自由也剝奪掉,将這些失去家園的明人,徹底變成溫泉伯爵的農奴。
“沒有武力的明人?”沈橫心中沉下去的時候,卻聽到自己的侄子哼了一聲,他立刻省悟,死死抓住了沈白的胳膊,阻止沈白出去。
“伯父!”沈白有些不解。
“你看那邊!”
遠處一隊人馬緩緩行來,看裝扮,全部是穿戴齊整的武士。沈白皺着眉,他開始以爲這是溫泉城的衛兵,但得了伯父提醒,才發現這些人的盔甲與城衛并不一樣。
“他們是什麽人?”沈白問道。
“銀翼騎士團。”沈橫的回答很簡單,但非常有力。其實不用他說,沈白也從他們铠甲胸前那對銀翼紋想到了那些人的身份。這三百年的時間裏,諾蘭德大陸興起的四大騎士團中,銀翼雖然儆排末座,可也是誰都無法輕視的力量!銀翼騎士團中的一個普通騎士,實力也要是高階戰士,而且是高階戰士中的頂層。象沈白認識的維金人布拉德利,他的實力便隻能勉強進入銀翼騎士團。
這支部隊出現在這裏,顯然不是來玩的,而是因爲有重要事情!
沈白皺了皺眉,他如果使用那種詭異的戰法,收拾高階戰士并沒有問題,但是這種不應該存在于這諾蘭德世界的戰法,非常容易引起關注,而且他不認爲自己能夠在這隊銀翼騎士團的圍攻下能夠脫身。
“霍根,你在這裏做什麽?”
喝斥的聲音傳了過來,象是金石撞擊在一起,沈白舉目看去,喝斥的人并不是這隊銀翼騎士的首領,而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如果說阿瑟斯象太陽一樣光彩耀眼,那麽這個男子就是晨星一般冷咧透徹,沈白看到他時,心中就不由得一凜:這家夥實力絕對在普通高階戰士之上。
然後他才注意到銀翼騎士的首領,貼身的铠身遮掩不住腰肢的婀娜,因爲頭盔的面甲沒有放下,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容貌,潔白如玉的皮膚與露出來的一绺金發,讓沈白多看了兩眼。
“伊迪斯!”一臉高傲的霍根看到那位女銀翼騎士的時候,臉上的驚訝迅速轉爲谄媚:“你竟然會來到我們溫泉城,爲什麽不派人通知一聲?”
“有一群獸人突破了包圍網,根據阿瑟斯王子的判斷,他們很有可能會向溫泉城逃來。”被稱爲伊迪斯的女騎士平靜地回答:“憑借溫泉城的防禦力量,隻怕攔不住他們。”
“是嗎,他們有這麽強大?”在女士面前,霍根不希望丢了面子,很詫異地說:“我在兩年前就通過了高階戰士評定,而我的父親更是龍魂戰士……”
沈白有些好奇,這個霍根怎麽看都不太象是高階戰士,至于他的父親,那位溫泉伯爵根本沒有給沈白留下什麽印象。
“雖然我很尊敬溫泉伯爵,但是依靠龍血來激活的龍魂戰士的戰鬥力是不可靠的。”伊迪斯淡淡地道。
銀翼騎士中響起一陣輕笑,而霍根則面紅耳赤,他雖然又羞又怒,卻不敢發作,比較這位伊迪斯,無論是爵位還是實力,都遠在他之上。
人類當中之所以會出現龍魂戰士甚至龍将,最關鍵的原因在于所謂的上古契約。當初人類與龍族結盟,摧毀了暗夜精靈對于諾蘭德的統治,也将上古衆神逐出了諾蘭德,作爲人類巨大犧牲的補償,龍族與人類締結了契約,使用秘法将自己的部分血脈在人類中傳承下去,當這些血脈覺醒,便有龍魂戰士出現。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爲龍魂戰士,部分貴族爲了保持家族的實力,便會采用第二種方式,使用龍血來激活家族成員的血脈,從而産生龍魂戰士。隻不過這樣做也有弊端,一來龍血不易獲得,二來所産生的龍魂戰士都沒有再進一步成爲龍将的可能。
對于伊迪斯這樣自身覺醒的龍魂戰士來說,溫泉伯爵肯特确實不是什麽值得尊敬的對象。
“你……你……”霍根大爲慚愧,卻沒有辦法反擊,當他轉過臉發現明人當中也有人露出笑容時,立刻有了怒火發洩的對象:“爲什麽還不将這些下賤的明人趕走,難道說要讓銀翼騎士團的貴族同這些明人賤種呆在一起嗎?”
雖然諾蘭德的貴族們瞧不起明人,但象這樣的态度還是很少有的,明人臉上不禁就浮現出了怒容。
伊迪斯目光在明人當中轉了一圈,看到明人隻是敢怒卻不敢言,不禁也有些輕蔑,不過想到臨來時那位阿瑟斯王子的叮囑,她還是說道:“霍根,我有話要問這些明人。”
霍根錯谔地望着她,實在想不出來,這位銀翼騎士團的驕女,能與明人有什麽交集。
“你們當中,有沒有來自沈家門的明人?”伊迪斯問道。
明人沉默以對,沈橫眉頭皺了起來,想要回答,又有些畏懼。伊迪斯環視一周,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人物,失望地搖了搖頭,撥轉了馬頭就準備離開。
然後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是阿瑟斯王子讓你來的嗎?”
這個聲音讓伊迪斯大喜,她轉過臉,然後看到明人當中走出一個瘦俏的少年。以明人的審美眼光來看,這位少年算得上清秀,但從諾蘭德人的觀點來看,他太過瘦弱了。伊迪斯又有些懷疑,這個人,不可能是阿瑟斯嘴中的那個厲害人物。
至少在他身上,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超過普通人的力量。
“我就是沈白,如果阿瑟斯王子要找的是我。”沈白與這個女騎士對視,絲毫沒有怯懦。
旁邊的霍根大怒,就算是他的身份,面對伊迪斯也不敢這樣無禮地平視着,他一振手臂,馬鞭狠狠地抽了過來:“賤種,誰允許你出來的!”
他本來還想說“誰允許你提阿瑟斯殿下的名字”,結果在話未說出之前,他就看到,自己馬鞭的鞭頭落入了沈白的手中。
“我已經忍你很久了。”沈白兇厲的目光瞪着他,幾乎一字一句:“如果不想死的話,就給我乖乖閉嘴!”
盡管擁有高階戰士的實力,可是霍根還是被這目光盯得心中發冷,整個人都僵住,一時之間竟然無語。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