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那雙凸瞪的眼對視,一字一句:“你說得那人是盛世堯吧,我就是那年受他渡血的女孩。”荊月或許那年與楚元風合謀将我與高城困于這一人爲心一人爲腦,但她定當事敗。島上後來發生的事太多,以長官的智謀,當是讓我在合适的時機早早以死脫身。所以她剛才試圖凝聚眸光看清我,當是覺得我輪廓依稀熟悉。
眼前那雙眼漸漸呈露狂喜,我卻彎起了唇角嘲諷地看着她。
就在剛才突然發覺一些矛盾點,不管是否對錯,這時我要對這個操縱了所有人命運的老婦說:“你跟楚元風錯了,盛世堯的血雖然特殊,但絕不是你們所求之命運。不妨告訴你,在這之前,我用血喚醒了即将入魔的高城,壓制了他的魔性,而他又将血與我相融。所以這個中原理你該明白,這萬惡的空間,你與楚元風謀劃的百年,必然成空。”
沒有錯,她與楚元風心系盛世堯爲改變楚國命運之人,心心念念想利用他那特殊的血,可假若真能助益,那在峽谷之時我就不可能救得了高城。之前不明一切起源乃是這血,且不說荊月爲何能辨識出盛世堯氣息,并認定他的血能助益她所謂的楚,但這裏頭的矛盾已用事實論證:不是助益,而是克星。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盛世堯擺了荊月一道!他當年将荊月所傷,并“不慎”被她取得血樣,本可能是想就此将她打發,卻沒想反而拖了條尾巴,一直有人在追蹤嚴守他。于是就有了我的換血,以逸待勞轉移視線,解決所有問題。但我不知盛世堯究竟是如何做到讓荊月以爲血樣特殊有用,卻其實是相反效用的。
荊月在聽完我所言後,瞳孔急劇收縮,嘴裏喃喃:“不可能的,我明明感覺到屬于......的氣息了,怎麽會有錯?”有兩字被她咬在唇間沒聽清,直覺很重要,湊近過去問:“屬于誰的氣息?”但她好似沉浸入自己的思維空間,眼神逐漸呆滞,“元風,是我弄錯了嗎?是我将一切都搞砸了嗎?”她阖上眼,一個字一個字的:“我是楚國的罪人......”
最後的“罪人”兩字是咽在喉間的,終于,命運輪盤的操縱者全死了,帶走的同時還有秋月白與阿月兩姐妹。可是彌留下來的問題卻沒解決,我婉轉回身去看高城,側仰的視角裏,他雖仍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不動,但那雙奪人眼球的血眸卻已帶了生氣。剛才就猜到他并沒受制于荊月,假裝是爲從荊月口中套出話來。
但我不确定這時的他,到底還有幾分理智在。他的手伸向我,仍然沒有遲疑握住并被他拽起在身側,隻聽他說:“小竹子,你說出了一個重點。”
靜等他下文,但他的下句話卻令我吃驚:“心魔控不住我了。同生相克。這才是盛世堯要我用血氣渡你,讓咱們氣血相溶的真正原因,他早已洞悉這一切。”
我盯着他,“可是你的眼睛......”說實話這個樣子的他,讓我無法相信他會沒事。
“等解決了這裏,就會恢複正常的。”
“解決?”我環看四下,“要怎麽解決?”但高城卻沒答我,目光轉向一側,我循着那目光看去,不由一愣,鏡面外原本一面倒的形勢,竟然在剛才我無暇分神的瞬間有了大轉變。直到這時我才想起之前進來并沒見到落景寒,而此刻他已然也到了外間,并且混亂的人群中多了一些身着特警服的人。
兩相對峙,已成平分秋色局面。更重要的是,謝銳的槍指在了徐江倫的腦袋上,而曲心畫在另一側以刀橫于他脖間。看到這一幕我立即想起之前在船上時高城說過,對他們二人也都各下了一道心理暗示來破徐江倫的指令,顯然已經啓動。
本該驚怒交加的徐江倫,卻一臉沉寂,眸光依然直射我這處。突的他眸光閃動,嘴角牽起弧度,我感到心頭一沉,這樣的表情不可能是束手就擒。
聽到自己在問:“他能看到這裏嗎?”
高城答:“鏡面之前能看到。”意爲這處深暗是看不見的?眼見徐江倫嘴唇蠕動,我不懂唇語,仍然讀不出是何意,卻發現無論是謝銳還是曲心畫的臉部表情都有了明顯變化。
耳旁傳來高城的冷哼,随之就見曲心畫那原本橫在徐江倫脖子上的匕首一刀劃向了旁邊最靠近的一名特警。那一刀又狠又重,直接将特警的手臂劃開了血口。并不止如此,曲心畫一臉狠意地攻向落景寒,她的眼神兇光畢露。
同時謝銳的情緒也似已不穩,握槍的手在不停的顫抖,徐江倫斜瞅着他,似笑非笑的諷意盡顯。我不由自主握緊了雙拳,緊張輕問:“他能撐得住嗎?”
餘光中高城搖頭,“沒用,徐江倫的指令先入爲主,意念再強也撐不住。”話落間砰聲而響,謝銳的槍朝着半空射放,槍頭煙霧缭繞,表情最終變得麻木。
相比曲心畫,他的戰鬥力絕對要更強,而且他手中的武器是槍。在第一位特警倒下時,我已預見了之後的慘烈。雙方各有人在相繼而倒,這方猶以張繼的面色如鐵,他放棄身旁纏鬥的兩人,一個縱身而撲向徐江倫。但橫來的一槍,将他生生打飛了,那一槍來自謝銳。
我再忍不住朝着那鏡面處跑,可是一牆之隔,兩個空間,咫尺天涯。
張繼在地上顫了顫,強撐着爬起,我注意到他的右肩血流如注。謝銳欲再射,但被徐江倫揮手制止,走至張繼身前,居高臨下而視,眼神傲慢輕蔑。看他在開口說話,我彷如看默劇,這空間唯有巨大的槍聲才能穿透進來,說話的聲音太小。
“想聽他們說什麽?簡單。”身旁伸出掌貼上了鏡面,我急忙抓住搖頭:“不行。”雖然我不知這刻他的真實情況,但有種強烈的直覺不能讓他再動用武力。他倒也不勉強,隻沉目而視,嘴裏念白出來:“張繼,我當真是低估了你,碟中諜玩的真是一把好手。一直都想不通到底是誰爲夏竹掩蓋身份,将我引去h市,想過各種可能,唯獨沒想過會是你。直到你在這出現,有些東西全都浮出了水面。每次夏竹遇險,你都在場,包括虎崖山那次,我就覺奇怪你何故會聽楚高城的,原來你們早已聯盟。”
張繼始終不語,比徐江倫微矮了身也背挺得筆直,頭高高擡起,這樣的姿勢并沒壓住他的傲骨。因爲背對,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到定然一臉肅穆。
徐江倫又說話了,高城依然在旁解讀:“不用說,當初你救我也是爲了故意接近我。很可笑,爲此我還沾沾自喜,以爲把你這個刑警大隊長都瞞過了。”徐江倫頓了頓,“張繼,你就爲了你的刑警事業誓要與我爲敵,将我抓捕嗎?”
如此聽着,徐江倫還不知張繼的真正身份。應當是張繼說了句什麽話,令徐江倫的臉色微變,視線上擡了看向我這處。目光相對,我不知要如何面對他,隻定定的蹙緊眉看着。
終于他問了:“你們是什麽關系?”這次高城沒有解讀我也讀出了他的話意,因爲他說得很慢,且狠盯着我說的。
同伴,兄妹,棋子。我如此定義自己和張繼的關系,而第三種其實最恰當,因爲兩人從始至終相交不深,隻不過是島上相識一場,各自掃門前雪。而在那時,誰也無暇去管别人。若以這些年他對我暗中照拂之情,當可稱之爲兄妹,但我更偏向于:我們是被擺布了的棋子,誰都身不由己,包括長官。
不知張繼是如何答的,隻見徐江倫面色一變,眼中兇戾盡顯,一把揪起張繼的衣襟低吼:“你胡說!”轉而似覺不夠,用槍托一下砸在了張繼的腦袋上,立即血流了出來,看得我觸目驚心。我不懂張繼爲何要故意惹怒他,現在形勢已這般不好,真要逼得徐江倫下殺手嗎?
忽的心頭一震,想起之前他曾傳遞背下一切責任的意思,難道他在求死?
我正心急如撩,不管出于什麽原因都不能讓徐江倫殺張繼。但見好像徐江倫仍在不斷被激怒,一把拖起張繼欲往我這處來,可隻走出兩步就頓住,眼睛射出危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