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頂上說話:“不用等太久,我們的王就會來找你了。”随後啪的一聲,空間密閉,腳步離去。我是不知道當時還隻五歲的我此時是什麽情緒,但就我這刻而言,驚異大過恐慌。從老者的言辭分析,他是對我動了殺心,而且好像這個地方就是屠宰場。
可我除了感到有些胸悶外,并沒有特别異樣的感覺。從地上爬起了身,手撐處一片綿軟,以至于我站起來一秒就又摔倒了,腳無處着力。嘗試了幾次都是如此結果,氣餒地想總不會是把我關在這餓死我吧。不曾想,真被我一語成谶!
因被長官長期訓練,對時間點的概念十分精準,等數過十二個小時後,我已饑腸辘辘。幸而有貼身而藏食物的習慣,等将油紙包着的幹餅取出正要吃時,聽到頭頂傳來了異動。老者的笑聲在由遠而近,但我不由蹙起了眉,這笑聲怎麽聽得很不正常?
“我就知道你是一頭最兇的狼,居然敢慫恿那群沒用的人來殺我。哈哈哈,我沒有看錯,來來來,老夫再送你一程。”
聽着這瘋語,我下意識地擡頭,隻聽刷的一聲,一個缺口被打開。想到什麽就地翻滾而開,一道黑影堵住了缺口直墜而下。我以爲是又有誰被老者給丢了下來,卻沒想重重砸落聲伴随的悶哼,竟是那老者,不由大吃一驚。
怎麽是他被丢下來了?
頂上傳來一道稚嫩的脆音:“老家夥,小爺不陪你玩了,你安心呆在你自己挖的墳墓裏吧。”我的心率不受控地快跳起來,眯起眼凝着目光去看那狹小的缺口,似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是誰?他是誰?我急迫地自問。
耳旁傳來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鬼桀笑聲,就在那一瞬,嘩啦突響,頂上缺口驟然變大,小身影滾落而下。我觸不及防也來不及作反應,身體被砸中,比之前我自己摔下來時還要疼。四目相對,那是一雙黑亮的眼,裏面含着睿智的光,是個男孩。
頂上缺口在瞬間又被關閉,遁入黑暗。老者笑:“我的王啊我的王,這是老夫專爲你而設的祭壇,怎可能沒有一點準備呢?”
祭壇?心頭一顫。我在這裏十幾小時,并沒感覺到有特别之處啊。
身上的男孩一個翻騰要站起,但與我一般隻站到一半就又因腳下綿軟而摔下來,這次他讓開了位置跌在了我旁邊。随之傳來老者的痛哼,男孩開口:“老家夥緻死都還拉個墊背的是吧,既然大家都活不了,那我也無需對你再客氣。”又是幾下聲音伴随着老者的喘息,我聽得大緻明白了,這個老者應該是受了傷,而男孩被連帶着也摔下來後惱羞成怒,正在用腳踢對方傷處。
再開口時老者的聲音明顯虛弱了:“老夫死了,你就永遠别想再出去。”
男孩冷笑:“放心,你死後我一定能想到方法出去,不勞你挂心。但可快快閉眼安息了,念在你對我諸多‘照料’的份上,我會給你豎塊靈牌供在這破城裏,讓你永生永世守着。”
“呵,如此也好,謝王恩典。”老者突的語鋒一轉:“可知爲何這身下綿軟不着力嗎?”
我本在旁觀,聞言不由豎起了耳朵。在之前十幾小時裏,我不可能無動于衷地坐在原地,幾乎是将周旁所能翻找的地方都摸過一遍了,都是軟綿綿的物質,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
隻聽老者道:“我告訴你,在你身下的是我們楚人。”
“楚人?”男孩疑問。我也沒明白,什麽叫在身下的是楚人?老者詭異而問:“你不是在楚城找過嗎?可有找到過人迹?”
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男孩猛地一把抓住我胳膊,指甲摳進我肉裏,口中驚問:“你意思是......”老者又笑出了聲,這次顯得有些蒼涼:“是的,他們都在這裏。這個地方是我們楚人死後的極樂世界,随着歲月更替時間輪轉,血與肉相連,終達到同生。”
我開始感到頭皮發麻,轉而是身體顫抖,不,不單是我,那摳進在我手臂上的手也在發顫,隻聽耳旁男孩語帶了顫音:“你胡說。”
可老者似聽不到他說話般,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裏:“這樣多好,楚人永遠都與楚人在一起,不會參雜任何低賤的血統,也不會離開這座楚城,我将這裏稱之爲永恒之地。”
“瘋子!”男孩從齒縫中迸出兩字。
确實是瘋子,而更讓我感到瘋狂的是,身下這些綿軟居然是人的屍體!詭異的是,完全辨識不出屍體來,老者說:血與肉相連。意爲那些屍體都連在了一起?爲什麽會這樣,人死後不是該腐蝕變成白骨,年月長了就連骨頭都會腐化消失嗎,怎麽可能變成這綿軟可怖狀?
等一下,老者說“達到同生”,不會這東西還是活的?
“不是活的,都死了,是因爲某些特殊原因而屍體不腐!”男孩突然道。我驚異地看向他的方向,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讀心術?
男孩又說話了:“已經夠煩了,你就别添亂在那思想活動那麽頻繁。容我想想要怎麽辦。”
“不用想了,你們出不去的。楚人不滅,楚人永生,當我拼死回來是爲了什麽?是這還缺了一顆心和一個腦,你是我們楚人最後的王,你就是那個腦,至于心,沒時間找了。無心也罷,也算圓滿了。王,元風盡力了,這就來效忠追随你。”
老者的聲音越來越小,終陷入沉寂。
隻聽男孩咬牙低吼:“胡說八道,誰是那個腦?老家夥你起來!”男孩沉重喘着氣,聽似又踹了過去兩腳,但老者不再有聲息。
我忐忑不安之極,因爲黑暗視線受阻看不到,這是死了嗎?如果真的死了,那光看從上而下懸空的高度,靠我們兩個孩子要如何上得去?另外老人最後說的話,缺一顆心和一個腦的是什麽意思?
“他是在說,我們身下的這綿軟物是所有楚人的身體,但他們都是在死後來到這空間變成這種狀态,仍屬于死物,假如給它按上一顆人心,一個睿智的人腦,那麽它就活了。”男孩的情緒恢複了平靜,口吻極淡,可他的解釋讓我覺得他在異想天開。
更離譜時,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我問了個與現實完全無關的問題:“你是誰?”
似覺黑暗裏有目光在看我,男孩反問:“這話得我來問,你是誰?”不等我回答,他又道:“還是第一次在這裏出現除老家夥以外的第三人。”話聲落他就将我往身前一帶,害我一頭撞在他身上,頭皮發疼,短發被他給粗魯地揪住迫使我的臉後仰。
當感覺臉上有氣息拂面時,才知他似乎在湊近着觀察我,可是此處漆黑,他能看得清?
我正冥想着,被他一聲震喝吓了一跳:“快說!你跟老家夥什麽關系?”身體一個驚顫,空茫地瞪大眼睛,嘴巴卻緊閉不語。男孩陰沉地威脅:“你要不說,信不信我留你一人在這?讓你和老家夥以及這些死屍的靈肉作伴,或者......”他突的嘿嘿笑了兩聲,拽住我頭發的手改爲摸了摸我頭,然後道:“看着這腦袋也不錯,不如就讓你給這怪物當那個腦吧。”
聽到這,理智告訴我不該被一個孩子吓退,但這是我成人的思維,而當時隻有五歲的我卻已經吓得快哭出來,顫顫巍巍地終于開口:“我不認識他。我是在另一座島上的,因爲體能測試比賽最後一名而被罰關進狼籠裏,後來他就跟那首領要了我,把我帶來這了。”
“另外一座島?離這遠不遠?”
我沉默,他又換了一種問法:“從那座島到這,一共花了多長時間?”對于時間的概念我很明确:“一個小時又零三分。”男孩頓了頓,嘴裏嘀咕:“那應該不是很遠。”轉而又審問:“你被關進狼籠後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敢違逆他,将在狼籠裏的經曆叙述了一遍。等講完後才聽他道:“你是說那頭雪白的大狼不但沒咬死你,還把你放出了籠?”我下意識地點頭,被他手抓着的腦袋也脫出了他掌心,他并沒有再來強行制住我,隻低令:“你别動,讓我好好想想。”
靜了片刻,我想抽出一直被他抓着的手腕,可隻一動他就發覺了,加了力在指上,口中卻問:“老家夥把你帶來這後,有說過什麽沒?”
我回神想了下,把老者在發現他不見後咒罵的語句原封不動地念了出來,等我說到最後一句“就留你爲我楚做最後的祭奠”時,他抓着我的手緊了緊,随後慢慢松開,收回了掌。這次無關黑暗,能清晰感覺到他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有好半響,他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幾歲?”我不明白他這思維跳躍爲何,但老實回答:“五歲。”
“五歲就能記得這麽清楚,不錯。”他笑了笑,笑聲讓我感覺毛骨悚然。但在下一刻,他換了一種語調,婉和的口吻:“好了,我大緻了解你跟老家夥沒啥關系,就不追究了。”完了還拍了拍我的腦袋,以示友好。<